跨國逃稅可行嗎

俞飛

國際爭端的現實中，很多情況下國際法發揮大體方向的指引作用，最后或幕后不乏政治妥協。但只要不是強權政治作祟，合理的妥協還是有利于國際和平與安全的

作為深圳首個70后正局級女干部，深圳市大鵬新區黨工委書記劉燕的辭職引起廣泛關注，原因是為了“保護家庭”，其丈夫擁有海外戶籍多年。這再次引發公眾對裸官監管的討論，最為人關注的是裸官到底有多少海外資產。

很多人寄望于中美此前草簽的FATCA跨政府協議能夠發揮作用，阻止貪官轉移資產。FATCA是指美國國會通過的《海外賬戶稅收遵從法案》。而根據有關政府間框架協議，中美兩國將以對等互惠方式分享本國居民在對方國家金融機構所持有的賬戶信息。根據這一協議的模式條款，中國居民在美國金融機構所開賬戶的賬號、相關收益，乃至開戶人姓名和住址等信息，都將對中國政府變得透明。現在FATCA法案已經正式實施。

不過，這一被視為反腐利器的法案的作用可能沒有媒體和公眾想象得那么大，因為這部法案本來的目的如它名字一樣是一部征稅法，反腐只是它的副產品。

逃不過的稅收

美國有句俗語：“人生只有兩件事是確定的，死亡和交稅。”聯邦稅法規定，任何一個美國公民、合法居民、擁有社會安全保障卡號的暫住居民，都要申報納稅。與中國相比，美國個稅申報率高達90%以上，為政府最重要稅源。

但美國富豪的愛國心抵不上真金白銀的所得稅，爭相利用海外金融賬戶逃稅，在私人銀行幫助下流入避稅天堂，遍及“除南極洲外的其他大洲”。逃稅少則數萬，多則上億，個人所得稅每年損失千億美元。

在FATCA之前，美國早有強制納稅的打算。早在2005年2月，美國司法部逮捕了億萬富翁安德森。此人被控利用巴拿馬及英屬維京群島的離岸公司，5年內賺了5億美元，逃稅2億美元，堪稱不折不扣的“逃稅大王”。最終他被判入獄9年，2億美元收歸國庫。

2009年美國政府祭出重拳，拿瑞士銀行開刀，對其展開調查，要求公開美國富人賬戶，最終迫使瑞銀以7.8億美元的罰金，提交8000名美國客戶的資料，換取美國政府免予起訴。

軟硬兼施，美國國稅局推出海外金融資產自愿申報計劃（OVDP），鼓勵利用海外賬戶逃稅者主動申報，補繳稅款并繳納較低罰金，以免除起訴和巨額罰款甚至可能坐牢的風險。效果不俗，同年15000人主動加入計劃，補交稅款和罰金22億美元。

2011年美國國稅局出臺法案實施細則，境內的外國金融機構如銀行，保險公司，經紀人/經銷商，對沖基金，證券化工具和私募股權基金，必須向其提供美國客戶的賬戶信息，違者扣繳30% 的預提所得稅。眾所周知，幾乎所有外資金融機構在美均有分支機構，可謂一網打盡。規定申報的海外財產，包括海外銀行賬戶存款，海外投資股票，債券，其他金融有價證券以及權益性資產等等，不包括實物資產。新法不對金融資產征稅，只要求披露；個人收入部分必須報稅。舉例來說，美國公民A持有一家海外公司1億元股份，公司2014年虧損，無須繳稅。個人收入，如利息、分紅，版稅及增值等，依法納稅，否則處以40%應納稅額的罰款，嚴重的還會判刑。

FATCA生效前，部分美國富人選擇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去年，放棄美國國籍和永久居民身份的人數創歷史新高（2999人），比前年成長221%。

但是根據美國移民法212 條，任何一位曾經為美國公民，并正式宣布退出美國國籍的外國人，若首席檢察官認定該人因避稅放棄美國國籍，他將永遠不能再進入美國境內。

美國富人放棄國籍，也絕沒有想象中的輕松。依據法律，首先得自證過去五年，一直照章納稅。漏稅者補交8年的稅款和利息，外加罰金——數額為8年當中最高賬戶余額的25%。特定主體還要為60萬美元以上的未實現資產收益繳稅。億萬富翁薩維林共繳納3.65億美元的“退出稅”。放棄綠卡者，概莫能外。

避稅天堂遭遇國際打擊

美國的舉動迎來諸多國家模仿，其他國家也紛紛祭出狠招，遏制跨國避稅行為，避稅天堂飽受沖擊。根據英國非政府組織“稅收正義網”估算，全世界各地“避稅天堂”有近200萬家空殼公司，隱藏的資金保守估計至少21萬億美元。

法國政府要求巴黎銀行和興業銀行等多家銀行公開在所有市場的分支信息，如機構名稱、坐落地點和所有者權益等，并成立了處理貪腐和逃稅漏稅案件的特別檢察官辦公室，并于近期對瑞士銀行展開正式調查。從2010年開始，法國每年還公布一份“避稅天堂黑名單”，囊括被其確定為“不合作的”國家和地區。按照法國財長計劃，到2015年，那些選擇不接受自動信息交換的國家都將被列入這份名單。

在意大利，2013年6月，法官裁定，該國著名奢侈品牌D&G創始人兼時裝設計師多梅尼科·多爾斯與斯特法諾·加巴納，因利用空殼公司逃避10億歐元稅款而被判刑1年8個月，并支付3.43億歐元罰款。

日本國稅廳也宣稱，已獲得在“避稅天堂”持有財產的大量日本人名單，正在調查其中是否有逃稅嫌疑，并將此次采取公開相關信息的做法，稱為是表明堅決反對跨國避稅的態度。加拿大聯邦政府也宣布，5年內將總共撥款3000萬加元用于打擊跨國避稅問題。與此同時，加拿大國稅局設立打擊海外逃稅的專責小組，擔負國際逃稅的審查及追討任務。

避稅天堂風光不再。“銀行機密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列支敦士登銀行業協會主席阿道夫感慨。像瑞士、開曼群島、奧地利等國家一樣，列支敦士登因其稅收優惠政策和保密制度，而被經合組織列入“避稅天堂”名單。

2012年底，瑞士與美國簽署協議，同意其金融機構執行美國的FATCA。“全世界可能將有超過6000家金融中介必須這么做，而我們也及時地和美國簽訂了FATCA。”瑞士官員無奈表示，“我們必須將涉及美國客戶的全部信息交給美國。”列支敦士登和瑞士等避稅天堂的私人銀行，不得不同意協助客戶實現稅務合規度。如有必要，將鼓勵客戶公開以前隱瞞的資產。

以征稅控反腐

FATCA曾被外界批評為美國的“霸王條款”，也是迄今為止美國法律域外管轄權在稅收征管領域最大范圍的延伸。

如今，越來越多的國家意識到與美國進行合作，分享信息，有助于防止偷稅漏稅，掌握移民動向，控制資金外逃，打擊經濟犯罪，實現雙贏。以英國為首的九國率先與其簽署協議，尋求實質性互惠；另有近百個國家正在洽談之中。去年“第五輪中美戰略與經濟對話”，中美雙方承諾盡最大努力在法定生效日前，就FATCA的實施達成協議。依據協議，美方同樣也要把在美中國公民賬戶信息提供給中方。隨著美國倡導的多邊國際監管體系的建立，中國可以與更多的國家共同交換和分享我國公民的海外賬戶信息，有利于及時全面地掌握中國公民海外資產的狀況。這對于強化中國的稅收管理，提高納稅人的稅法遵從度，加強反腐、反恐力度，監控海外移民情況都是有積極意義的。

當今中國正推進“走出去”戰略，國際稅收情報交換對于中國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顯得重要。中國已于2013年8月簽署了《多邊稅收征管互助公約》。隨著中國從資本輸入國逐漸向資本輸出國轉變，通過國際稅收情報交換，有效獲取居民納稅人的海外賬戶信息，刻不容緩。期待中國政府審時度勢，化壓力為動力。為了保護國家稅收主權、有效打擊跨國逃稅，能否早日推出中國版FATCA法案？考驗主政者的智慧與遠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