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房叔的愛情

趙桂梅

幾次通電話的時候，他都是說，我在裝修房子。我說：“‘房叔’，我怎么感覺你一輩子都在裝修房子啊，你在你裝修的房子里住沒住過啊？”

他并沒有笑。依然是那樣低沉冷峻的語氣：“以前的房子賣了，現在買個大點的。”

“房叔”是我對他的揶揄，他只大我六歲。“房叔”有過一次對我的表白：“你有嫁給我的勇氣嗎？”那是我們年輕的時候。當時我站腳的地方離他有一米遠，我們都試圖往前邁一步說話，最終只是身體向前傾了一傾而已。我說：“好像還沒有呢。”他笑了一下，一下而已，那樣的笑我永遠都不懂，就好像整個宇宙都是他的，又好像他根本不是屬于這個宇宙的。

之后，我走我的陽關道，他過他的獨木橋。

我在職場上憑借一己之力拼搏，調工作，晉職稱，評骨干……

他在商場上奮力廝殺：開歌廳，開舞廳，開飯店……

別人都贊美我有一份體面的工作，為人師表，在本城最高學府里執教……這足以讓我以最矜持的步伐和最矜持的眼神走在本城任何一個地方都能傲視群雄。

而他卻說：“你掙的那點錢，都不夠我吃一頓飯的。”

我很羨慕他有錢。我向他炫耀我們因高考教學成績優異，單位組織去過最美麗的云南，可是話還沒有落地，他就對云南的景觀如數家珍。而且順帶著就告訴我桂林如何，西藏怎樣，我的腦子里并沒有閃現出美好的風景畫面，只是看見他抓著一把一把的錢，錢像水一樣從他的手中流了出去。我馬上就閉上了嘴，彷佛把所有的尊嚴都關在了內心。

但是如果我想反擊他，是會成功的，因為我知道他的“七寸”。有一次，他醉酒之后給我打電話，他說他調出了他妻子的電話單， 里邊上千條電話記錄，都是和同一個人的……電話里他一聲喟嘆，說：“老師啊，我想哭。”那次，他叫我老師，語氣里都是真誠的尊敬與信任。

所以我一直不忍心以蔑視的口吻挑戰他的自尊。

他第二次向我求婚的時候，我已經和丈夫分手，他說：“如果我離婚，你肯嫁給我嗎？”我說：“可以的。”然后我就笑了。

他有些生氣：“我是認真的，我這一輩子很少有我能瞧得起的人，我更沒愛過誰，包括我老婆，我都沒愛過。”

那一刻，成為我一生都不忍回顧的慢鏡頭，我把頭轉向他，身體的位置恰好是和他擦肩而過的距離，我很慢很慢，也很清晰很清晰地問了他：“難道她愛過你嗎？”

我從那個擦肩而過的距離走了過去，而他就固定在了那個位置，紋絲不動，彷佛一生一世。他知道那是怎么樣的蔑視。

我哭了，為我的殘忍。

他說：“我有很多的房子，你可以住進去的。你以后就不用為買房子節衣縮食的積累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任何的表情和語氣，彷佛是一個機器人，按照預定的指令完成所有的表達任務。因為他依然紋絲不動，而且看都不看我。

“我可以住你的房子，但是你卻住不進我的精神世界！”

他大笑了，笑得胸腔顫抖，笑得臉上的肌肉晃動，但是他始終沒肯看我一眼。

在這一場關于愛情的戰爭中，我依然不知道我們誰輸誰贏，只是我們不再聯系，偶爾，接到一個陌生電話，我接起“喂”了一聲對方就掛斷，打過去，永遠是通話狀態。

那次，有陌生電話響起，我想到一個“腰纏萬貫”的男人，站在碩大的房間里，用凄風苦雨的內心問候一個“一貧如洗”的女子，就彷佛兩個人分別站在南極和北極，手執電話，我終于落淚了，對著話筒說了兩個字：“我在！”

僅此而已！

（摘自《茂名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