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永俊

任弼時與妻子陳琮英的愛情里沒有風花雪月,卻蘊藏著無私、博大。他們是“指腹為婚”的娃娃親,但任弼時卻時常對妻子說:“琮英,這包辦婚姻給了我最大的幸福,下輩子咱們還‘包辦’……”
“愛情,最重要的是兩人能心靈相通”
任弼時的父親任裕道原配陳氏,是陳琮英的姑姑,可惜婚后不到一年就病故了。后任裕道續弦朱宜,即任弼時的母親。為了紀念亡妻,任裕道與陳家約定,倘若生下男孩就和陳家之女陳琮英結成姻親。
1904年4月30日傍晚,任弼時出生在湖南湘陰縣塾塘鄉(今屬汨羅市)唐家橋任家新屋,原名培國,參加革命時改名弼時。從三四歲開始,父親就教任弼時描紅識字,繪畫刻章。
陳琮英比任弼時年長兩歲,湖南長沙東鄉胡家坪人。她四個月大時,母親就去世了,在北平教書的父親只好把襁褓中的小琮英托付給嬸母撫養。因為任、陳兩家有婚約,所以兒時陳琮英常在任弼時家小住。他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陳琮英12歲那年,父親把她送到任家當童養媳。
見任家家境清貧,懂事的陳琮英主動提出要出去做工掙錢。1916年,她來到長沙城里北門西園的一家小襪廠,當了織襪女工。隨后,任弼時考上長郡中學,也進城上學了。見自己的學費、生活費成了家庭沉重的負擔,任弼時幾次想輟學,陳琮英加班加點地拼命賺錢,省吃儉用,用微薄的工錢資助他繼續讀書。
1920年,任弼時離開長沙,去上海外國語學社學習俄語,準備去蘇聯留學。臨行前,任弼時叮囑陳琮英:“你從小沒有機會上學,今后要在社會自立,一定要學習文化,不然,連我給你的信都看不懂。”陳琮英拿出兩雙襪子送給任弼時,深情地說:“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兩人依依惜別。
任弼時走后,陳琮英按照未婚夫的囑咐,進入長沙一所半工半讀的職業學校,一邊學習縫紉技術,一邊補習文化。任弼時知道后,由衷地高興。
1924年8月,任弼時學成回國,在上海大學以教授俄語為掩護,先后擔任共青團中央執行委員、團中央組織主任和團中央總書記。當時有幾個時尚的知識女性,對任弼時產生了愛慕之心。任弼時明確告訴她們:“我已有未婚妻了,她是個織襪女工。”這件事成了笑話,在上海大學廣為傳播。有人就勸他:“那不過是個童養媳,你干嘛還恪守舊禮教?”任弼時卻說:“我們是青梅竹馬,有感情基礎。愛情,最重要的是兩人能心靈相通。”盡管兩人的文化程度和社會地位懸殊較大,盡管革命工作使他無法脫身探望未婚妻,但時光并沒有淡化他對陳琮英的感情。
五卅慘案后,出于安全考慮,黨組織決定讓任弼時把陳琮英接到上海。1926年初,這對分別六年的戀人終于團聚了。4月,兩人在上海結婚。
任弼時從事地下工作,常早出晚歸。為了協助丈夫,陳琮英學會了刻鋼板、油印黨的文件,從此,她成了黨的秘密交通員。婚后不久,他們的女兒出生了,雖然身處白色恐怖下,一家人倒也其樂融融。
“我們的愛情是融化在對黨、對人民的熱愛中的”
1928年9月,中央派任弼時到安徽巡視,解決蕪湖市委反對安徽省臨委的風潮問題。當時,安徽的革命環境非常險惡,全省上下都籠罩在白色恐怖下。10月13日,任弼時化名胡少甫,剃去胡須,戴禮帽,著夾襖,化裝成商人,在共青團安徽省特委書記林植夫(化名徐厚昌)和南陵縣委書記王德芳陪同下,乘船前往南陵。次日下午,任弼時等人趕往城外的香油寺(一座破廟)參加城關地區的黨團骨干分子會議。由于叛徒告發,會議被沖散,任弼時和林植夫在小喬墓旁遭敵人拘捕。
15日上午,南陵縣長親自主審。任弼時雖遭到踩杠、夾指等酷刑,但始終堅稱自己是長沙陳岳云(陳琮英家親戚)紙店的伙計。林植夫等人也遭到嚴刑拷打,但他們都稱不認識任弼時。敵人無計可施,只得以“共黨嫌疑分子”的罪名將任弼時等押解到安慶第一監獄。
黨中央得知任弼時被捕入獄后,積極營救,設法將任弼時的案件從安慶警備司令部轉到安徽省高等法院,并安排陳琮英以長沙陳岳云紙店老板的身份坐鎮店中,以備敵人來核對口供。正在上海的陳琮英得知丈夫被捕后,心急如焚,為了搶時間,情急之下抱著襁褓中的女兒爬上一輛拉煤的大貨車。深秋夜晚的寒風無情地抽打著蜷縮在敞篷貨車上的母女。盡管琮英用身體緊緊地護著女兒,但女兒還是因為風寒引發肺炎。
1929年3月,任弼時被釋放了,女兒卻夭折了。陳琮英悲痛欲絕。任弼時也很傷心,他安慰妻子:“革命是要付出代價的。為了革命,為了營救我的生命,我們的孩子獻出了她的小小生命。”
1931年3月,任弼時作為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被派往江西中央蘇區工作。此時陳琮英預產期臨近、行動不便,任弼時只得只身前往。臨行前,他囑咐妻子:“孩子生下后,不管是男是女,我們都叫他遠志,希望孩子有遠大志向!”七天后,女兒遠志在上海出生。
4月下旬,顧順章叛變,情況危急,黨中央馬上安排中共中央機關秘密轉移。陳琮英懷抱女兒被安排住在一家新開的小旅館。但沒多久,中共中央政治局主席向忠發出賣了革命,敵人抓走了陳琮英和她不滿百日的女兒。無恥的向忠發當著敵人的面對陳琮英說:“你什么都可以講,他們早知道了,你不要瞞。”此時的琮英已是經歷過生死考驗、有著豐富對敵斗爭經驗的地下工作者,她佯裝糊涂地回答:“講什么呀,我是農村來的,我什么也不知道!”敵人審問她時,她一問三不知,或以方言岔開話題;敵人逼得緊時,她就悄悄地在遠志身上擰兩下,孩子又哭又鬧,又拉屎又撒尿的,弄得敵人無法審問。
關押中,陳琮英始終守口如瓶。經黨組織和周恩來副主席等多方營救,將近一年,母女二人才被釋放。出獄不久,陳琮英就接到周恩來的電報,叫她盡快離開上海,到中央蘇區工作。她把不滿周歲的女兒送回老家,托付給婆婆撫養,之后秘密進入閩西革命根據地。
1932年3月,夫妻倆終于在汀州劫后重逢。任弼時深情地對妻子說:“我知道你被捕后,心里很難過,但沒有影響工作,我相信你會挺過來的。我們是革命的夫婦,同是黨的兒女,我們的愛情是融化在對黨對人民的熱愛中的。”
“與弼時一生一世足矣”
1936年長征過草地前,二女兒遠征出生了,陳琮英卻愁眉不展。由于嚴重營養不良,她沒有奶水,孩子餓得哇哇大哭。正在這時,朱德把一盆熱氣騰騰的魚湯,親自端到產房。任弼時驚訝地問:“朱老總,哪里來的魚?”“有山就有水,有水就有魚,是我在河邊釣的。”朱老總爽朗地笑道。陳琮英很是感動,向朱老總連聲道謝。“謝啥子嘛!關鍵時刻,我不上陣不成,不釣魚也不成。”朱老總笑呵呵地說。此后,任弼時也學著朱老總跑到河邊釣魚。
部隊過草地時嚴重缺糧,吃飯時任弼時總是把嫩點的野菜搛給妻子吃。他還給自己縫了個布袋,把女兒放在里面,背在背上,一手扶著拐杖,一手攙著妻子,艱難地向前行走。戰士們看不不去,爭著背孩子,任弼時卻不肯。長征中,賀子珍、陳慧清等人的孩子,不是托給老鄉收養就是遺棄在降生之處,沒有一個被抱出雪山草地的。任弼時和陳琮英卻帶著女兒以驚人的毅力,走過了萬里長征,可以說是紅軍長征史上的一個奇跡。
1941年7月,任弼時擔任中央秘書長,與周恩來一同忙碌于指揮抗戰的日常工作。雖然他在長征中身體嚴重受損,以及兩次被捕受刑落下了病根,但他仍然常常通宵達旦地工作。陳琮英是任弼時的機要秘書和生活秘書,也是這樣圍著他忙,不是整理和抄寫東西,就是忙著發電報,打印和裝訂文件,細致入微地照顧丈夫。
延安開展大生產運動時,任弼時領了紡線任務,有一次還獲得比賽的第一名。周恩來好奇地問:“你怎么會紡得這么好?”任弼時得意地看著陳琮英回答:“我有家庭老師嘛!”得了第一名,還有獎金,陳琮英就高興地喊:“請客!請客!”拿獎金買菜買肉,大家動手在家做飯,一家三口和工作人員圍在一起大快朵頤。閑暇時間,任弼時還會跟大家一起玩玩撲克牌。解放區的生活艱苦、緊張,他們家卻充滿了少有的歡樂。
由于積勞成疾,全國解放時,任弼時的健康狀況日益惡化。1949年11月下旬,中央決定送任弼時到蘇聯就醫。行前,毛澤東和周恩來先后到任弼時的寓所看望他。為了給國家省錢,任弼時沒有讓妻子陪同赴蘇。陳琮英雖然留在國內,心卻隨丈夫飛到了莫斯科,她寫了很多信,對丈夫千叮嚀萬囑咐。
1950年5月,任弼時病情稍微穩定,就帶著寄養在國際兒童院的女兒遠芳從莫斯科回到北京,朱德、聶榮臻、陳琮英及子女去車站迎接。家庭大團聚讓任弼時特別高興。但不到半年,任弼時就因突發腦溢血而英年早逝。
同甘共苦、患難與共的愛人和戰友溘然長逝,陳琮英悲痛欲絕。她獨自把四個孩子撫養成人,并且一如既往地從事機要工作,曾任中央機要局處長。毛澤東稱贊她:“琮英同志搞機要工作,不為名,不為利,她是革命的賢妻良母。”
回首往事時,陳琮英總是深情地說:“與弼時一生一世足矣,他是我親愛的丈夫,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和敬愛的老師!”
(編輯 陸艾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