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國王一起散步

陳偉鴻

2009年4月，猶太裔中的名門望族——羅斯柴爾德家族的第六代掌門人大衛·羅斯柴爾德，決定接受我的獨家專訪。

在對話現場，我提出無數網友關注的熱點問題：

“你們家族究竟有多少錢？”

“我覺得我不告訴你這個答案你也不會驚訝的，我們從來不對外公布。”這位年過六旬的家族掌門人似乎早已習慣這樣的問題，開誠布公的回答卻將秘密掩蓋得滴水不漏，“我們的祖先在二百五十多年前創建了企業，到了今天，我們家族如果再去成天數錢，已經不是很有意思的事情。”身為“富六代”的大衛早已遠離對于數字的追逐，他更為看重的是觸碰不到的影響力。

他對我說，他知道我為什么對這個問題感興趣，“我想，這可能跟一本在中國出版的暢銷書有關，但是這本書和我們家族的真實情況還是有差距的”。

差距在哪里？同事們以《對話》的解讀方式，制作了一份精美的羅斯柴爾德家族檔案。我將這份檔案交給大衛爵士的時候，內心忐忑，不知道我們的解讀在他看來又將如何。爵士撫摸著質地精良的頁面，留下一句出乎意料的感嘆：“你們的做工太細致了。”只是感嘆歸感嘆，成長于歐洲的爵士依舊保持著自己特有的傲慢。據里特爾咨詢公司中國總裁托馬斯·席勒透露，羅斯柴爾德家族與各國政府都保持著良好的關系，他們一半以上的收入都來自政府。

“說到這個家族留給我的印象，就是依靠二百五十多年延續下來的聲望和影響力，只和政府做一些很大的生意，你覺得這樣的描述準確嗎？”我向大衛進一步確認。“是的，我們確實有很多政府的業務。羅斯柴爾德家族有一個祖訓：‘我們一定要和國王一起散步。”

這個祖訓更將羅斯柴爾德金融帝國的生態系統推向迷宮——未知的財富數量、遠離大眾市場的政府交易，卻又在冥冥中左右著每一個平民的生活和命運。大衛似乎很愿意聊一聊“命運”這個神秘的詞匯，他對我說，人人都希望掌控自己的命運，但掌控命運的能力卻是有限的。“我們法國有一句俗話：胃口再大也不可能吃下所有東西。”這個熱愛美食的法國人將慢慢消化的道理運用于家族業務中，“做得太大，你可能會喪失掉你的靈魂。”

訪問羅斯柴爾德家族北京辦事處前夕，我借閱過一本名為《世界銀行家》的書，書中的一句話令我頗有些泄氣：“如果您想完全了解這個神秘的家族，那是幾乎不可能的。”有人說，以前的羅斯柴爾德家族像是一艘航空母艦，到了21世紀的今天，更像游弋在深水區的潛水艇。“低調內斂”成為媒體描繪羅氏家族行事風格時所慣用的形容詞。昔日龐大的家族如今刻意隱匿身影，是擔心樹大招風，還是為了故作姿態？大衛爵士淡然一笑：“我們并不是有意把自己藏起來，也沒有刻意地保持神秘或者是低調，其實我覺得老是說自己沒有什么意義，能夠保持一定神秘感的話，你會更長壽一些。”如此看來，名利場果真是新貴們的江湖，歷經風雨的百年望族，更在意的是繽紛江湖之外的萬古長青。

對于我的問題，羅斯柴爾德的回答幾乎都以“不”開頭。面對那副“你們都錯了”的表情，我沒有感覺迷惑，而是心生一分隱隱的惶恐。中國的財經媒體平臺從他傲慢而淡定的表情上，比照出的究竟是什么？追逐財富的商業中國是否跑得太快，使得靈魂跟不上腳步？身處全球金融的江湖之中，新入場的我們都想當那個積極的演員，而不情愿做一名冷靜的旁觀者。保守、神秘、謙遜、堅韌，從羅斯柴爾德家族身上，我看到了真正的世界銀行家所必須具備的品質與風范。說到底，貨幣戰爭比拼到最后，看的就是誰堅持得最長久。歲月悠悠，朝夕哪堪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