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世紀末,隨著新技術的發展,傳統戲曲藝術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寒冬。在快餐文化的擠壓下,大眾的目光轉向了舞臺選秀、歌廳娛樂等視域,戲曲的生存境況每況愈下,逐漸處于邊緣化境地,觀眾漸少,處境尷尬,有的劇種已經消亡。國家重點科研項目《全國戲曲劇種劇團現狀調查》顯示,全國劇種五十年代有317個,八十年代初有360多個,現在保存下來的、有劇團的和專業及業余演出的大概有200多個。近20多年有100多個劇種已經消亡[1]。
在這種背景下,一些戲曲人意識到傳承、發揚戲曲藝術,保護我國傳統文化的重要性和迫切性,急于拯救傳統藝術,病急亂投醫,在傳承與創新的度的把握上亂了陣腳,失去了分寸。
一、拋卻本體,胡亂“嫁接”
這里所說的“本體”是什么?本體就是傳統戲曲自身的特點。我們一些同志沒能好好研究傳統戲曲藝術的精髓就奢談“創新”,那是不切實際的。傳統戲曲藝術博大精深,有非常多的東西值得我們傳承和發揚。但在一些人眼里,戲曲藝術既然逐漸走向式微,那就沒有什么值得過多研究、學習和繼承的,就必須大刀闊斧,斷臂重生。這些人的勇氣類似于許褚“赤膊上陣”,其結果必定是“出師未捷身先死”。
在這些人的眼里,所謂“創新”,就是胡亂的“嫁接”。今天看到西方音樂劇流行,就不管這個傳統劇目是否適合,就盲目移植,舞臺上又唱又跳,熱鬧是熱鬧,但給人的感覺卻是不倫不類。看到電影藝術紅火起來,就想著把戲曲電影化,弄得不知道到底是電影呢還是戲曲。
其實,針對這種盲目移植,著名藝術家焦菊隱就曾說過:“是繼承優秀民族遺產去進行創造呢,還是突破一切向著話劇的方向發展呢?”“如果我們所要決定走的路子,是脫離戲曲自己的基礎,確定地要向話劇和新歌劇的方向發展,要使首都的京劇、評劇、河北梆子、曲藝和曲劇,都變成‘話劇加唱,那就成了另一個問題,這里就不談;而如果我們要努力做到‘百花齊放‘推陳出新的話,那么我就在這方面提供我的一些意見。”[2]他的話雖然是幾十年前針對戲曲藝術話劇化來說的,但對現在我們一些人將戲曲藝術音樂劇化、電影化等,還是有警醒意義的。
戲曲是什么?你“嫁接”出來的,如果還是以戲曲為本,看得出戲曲的模樣,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的“嫁接”是成功的;但如果你嫁接出來的,根本看不到戲曲的影子,已經變成了話劇,變成了電影,變成了街舞,那就失去了自我,這種“嫁接”無疑是失敗的。
二、拋卻傳統,一味“西化”
中國傳統文化,明珠閃耀,是一座讓人流連忘返的寶庫,我國的戲曲文化就是其中之一的珍寶。然而,隨著時代的變遷,這些珍寶漸漸蒙上了一層厚厚的歷史的塵埃,有的珍寶確已破損,失去了往日的光澤。我們一些人不是去擦拭,去修復,去更新,而是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文化不自信心理。這種心理支使下的戲曲領域的行為,就是拋卻傳統文化,一味“西化”。
從宋元雜劇至明清傳奇,我國戲曲經歷過不斷的變革與創新,但萬變不離其宗,戲曲的傳統因素沒有改變,而是不斷完善,把文學、音樂、美術、表演的美熔鑄為一爐,形成獨具
一格的完整藝術體系,達到了高度的和諧統一。然而,在當代一味“西化”的反傳統變革中,這種和諧逐漸消失,“戲曲界在極力擁抱西方、追逐所謂的現代化過程中,與其他戲劇門類的差異在不斷縮小,傳統戲曲特征變得十分模糊,代之而起的是變異的戲劇樣態”。[3]
季國平先生在批評某劇評者稱贊某戲曲新戲“頗具當代感的結構、形式和表演創新,與具有現代多義性的劇本一起,共同促成了該劇成為中國傳統戲曲獲得新生的標本之作”認為當下戲曲的創新似乎也應是上述多種西方藝術在中國戲曲身上的“嫁接”時說,如果以此理念創作新戲,必定遠離戲曲藝術的本體,其結果不是獲得“新生”,而是“自我閹割”“自我迷失”,很難使戲曲藝術走出困境。[4]
其實,西方戲劇與中國戲曲存在著較大的差異。西方戲劇多是以空間(人物活動的地點)來結構劇情,其劇情時間服從于空間;而中國戲曲多以時間(人物活動的過程)來結構劇情,人物活動的地點服從于故事的時間進程[5]。如果我們不加以區分,盲目“嫁接”,亦會使戲曲走入窮途末路。
拯救戲曲,既要傳承,又要創新。但這種創新要以傳承為基石,而不是“一味西化”,不是“舍本逐末”、“本末倒置”,而是要在傳承的基礎上創新。否則,那種不洋不土、非驢非馬的所謂“創新”,會將傳統戲曲帶入“死胡同”。
三、拋卻內容,盲崇形式
戲曲藝術吸引我們的魅力是什么?固然有形式上的唱念做打,但更吸引我們的,應該是內容上的東西。然而,我們的一些戲曲藝術工作者為了迎合年輕一代,過于注重形式上的東西而忽略了內容上的創新。年輕人喜歡“好萊塢式”的大制作、大場面,我們的戲曲藝術工作者就搞大投入,在舞臺上用聲光電刺激耳膜和眼球;年輕人喜歡音樂歌舞,我們就想方設法大量加入音樂的分量,使戲曲變成了音樂歌舞;年輕人不理解傳統戲劇中的許多虛擬化表演,我們就在舞臺上增加實景,讓人一目了然。
無庸諱言,我們的戲曲藝術工作者的動機是好的,緊跟潮流、緊跟時尚也沒錯。但是,我們要時刻牢記,戲曲藝術始終是姓“戲”,而不是別的藝術門類。著名歌唱演員劉歡在接受新華社記者采訪時就說,傳統戲曲千萬不要和流行音樂“較勁”。其意是說,傳統戲曲要始終保守著自己的“特色”,走“流行路線”是行不通的。著名舞蹈家白淑湘也說,幾十年來,中國的傳統文化經歷幾次幾乎是顛覆性的“翻燒餅”運動,已經被折騰得支離破碎,對于傳統戲曲而言,目前要緊的是搶救,是盡快讓其回歸到傳統的模樣,如果連自己的本來面目還沒有弄清楚,就急著創新、改良,就會把傳統戲曲搞成“三不像”。福建劇作家鄭懷興說:“戲曲應該重內容,還是應該重形式?這個問題也曾引起我的一些思考。我覺得,再著名的演員,再精彩的表演程式,如果沒有引人入勝的劇情、新穎深刻的立意,也產生不了強烈的藝術感染力。優秀的劇目應該是內容和形式的完美結合。重內容、輕形式固然不利于戲曲的發展,重形式、輕內容,重表演、輕劇本,也是戲曲走向僵化、衰落的主要原因。”[6]
傳統戲曲的傳承與創新一定要把握好一個“度”。過分抱殘守缺,固然會使戲曲藝術江河日下,使戲曲之路越走越窄;但胡亂“革新”,使戲曲藝術面目全非,畫虎不成反類犬,亦會使其沒落甚至消亡。
參考文獻:
[1]趙蓓蓓.保住民族文化的根,地方戲才不會消亡[DB/OL].人民網,2006-01-27.
[2]焦菊隱.焦菊隱戲劇散論[M].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85.
[3]劉閩生.對戲曲本質特征退化的思考[N].文藝報,2011-10-14.
[4]季國平.走出當代戲曲創新的誤區[N].人民日報,2014-01-10.
[5]劉?瑋.戲曲文本結構“西化”的得與失[J].戲劇之家,2006(1).
[6]劉?茜.堅守戲曲文學的獨立價值[N].中國文化報,2011-01-05.
(作者單位:湖南藝術職業學院戲劇系)
課題來源:本文為2013年湖南藝術職業學院院級課題《湖南傳統戲曲傳承與創新研究》[課題號:1305040501]研究成果,作者系課題主持人。
作者簡介:唐蓉青(1972—),女,漢族,湖南省衡陽市人,副教授,二級演員,主要研究戲劇理論、播音與主持等,著有《舞臺語言藝術概論》等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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