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藝術對現代藝術的啟示與借鑒

李紅麗

現代藝術家對原始藝術的發現不是一件偶然的、孤立的事件。它有著一個很漫長的發展過程，在不同時期有不同的重復，最終出現了整體的風格和性質。在半個多世紀的過程中，現代藝術家領會了很多樣式的原始藝術，利用原始藝術展現了現代藝術中隱含的原始沖動。

原始藝術

一般情況下，學術界對藝術與社會兩者在名稱和用法上相為呼應，例如部族藝術、土著藝術、民族學藝術及人類學藝術等。關于“原始藝術”的概念，除了歐洲藝術史上曾將解釋為歐洲各國繪畫與雕塑發展史的早期階段外，史學家們通常把“原始藝術”解釋為存在于非洲黑人、澳洲、太平洋地區土著的藝術，及某些在美洲、亞洲及印度尼西亞的藝術形式；國內一些學者也認為“原始藝術”是指遠古人類所創造的藝術，比如非洲黑人、大洋洲土著、美洲印第安人和非洲其他族群的藝術。按照這個說法，原始藝術的基本范圍是指西歐和東方文明圈外的諸多地區，但歐洲的農民藝術和中國的民間美術也都帶有很多原始成分，故而寬泛地講，“原始藝術”應解釋為產生自原始社會人們手中的藝術。

原始主義與原始主義藝術

“原始主義”一詞是19世紀創造的詞匯，它是19世紀末20世紀初遍及歐美的影響許多現代藝術家創作中的一種傾向。“原始主義”是一個寬泛的概念，指某種有“原始”傾向的藝術創作態度與藝術風格，因為它不能固定或代表任何藝術史上的時代和派別，所以很難把它歸納出一種獨有的特征。綜觀20世紀的西方現代藝術、部族社會的原始藝術（過去或現在）、民間藝術、兒童藝術、樸素藝術（稚拙藝術），都能從中發現類似的風格或特質。

“原始主義藝術”亦可被歸類于原始藝術的范疇，內容包含兩種族群的藝術活動，一種是生活在20世紀原始部落所創造的，如非洲人、北非愛斯基摩人和臺灣高山原住民的藝術；另一種則是生活于現代文明中現代原始藝術，例如法國盧梭的稚拙派藝術，美國的摩西祖母、陜北的庫淑蘭、臺灣的洪通和林淵等人的樸素藝術；此外，現代民俗藝術也包含很大的原始成分，比如中國的民間美術，也可歸入原始主義藝術之中。

稚拙派是20世紀產生于法國的畫派。此畫派受到柏格森“直覺論”的影響，將早期階段各族人民的復雜藝術視為樣板，在創作中追求原始藝術的自然天成的表現形式，試圖表達直接的樸素的印象。他們無視古典藝術的傳統表現手法，表現人的純真無邪和樸素無華的特性。亨利-盧梭是法國19世紀末的“稚拙主義”畫家，也是稚拙藝術的先驅。在盧梭的影響下，后來又出現了被稱為“新原始主義”的一大批追隨者，如維萬、博尚、邦布瓦等。

樸素藝術，又稱素人藝術，也有人稱之為現代原始藝術，是指那些未經專業訓練的、不受學院美學法則約束的“無師自通”的藝術家創作的藝術品，其作品具有形態自由獨特、天真樸拙、自然天成的風格特征。“樸素藝術”的畫家大都出自民間的自學者，并且題材和內容大多反映當代社會民俗意識、美感形式和傳統民俗文化的意象，因而樸素藝術也可稱為“現代民俗藝術”或“現代民間藝術”。中國的樸素藝術發展至今，出現了以大陸金山、戶縣農民畫、嵊泗漁民畫、陜北民間剪紙，及臺灣的洪通、林淵和吳李玉哥等最為出色并頗具代表性。洪通作品是臺灣民俗、民間藝術的樸素表現，并顯示出畫家強烈的道家思想和最原始的圖騰崇拜，同時深深觸動了人們對西方現代藝術泛濫于臺灣的憂慮意識，是喚起鄉土意識的一面旗幟；林淵不識字，從69歲開始學畫和刺繡，也曾用油漆作畫，他擅長以說故事的方式將故事中的人物和動物轉化為他的作品題材，其作品呈現神性、動物性、人性相互激蕩的原始情懷的粗獷陽剛造形；吳李玉哥的繪畫慣以中國線描與彩墨平涂的形式，具有中國刺繡的獨特美感。作品題材多以田園花果和民俗節慶為主，其作品筆觸纖細，用色溫和文雅，畫風快樂而溫馨，具濃厚民俗的美感。

一個世紀以來，歐洲人從自我本位主義出發，繼而影響整個世界藝術價值與美學觀的發展趨勢。“原始主義”乃是西方意識形態下的自我構建與再現。早期被殖民歷史、帝國主義判定為野蠻、奇異的原始藝術，后來卻擔當了民族和自然史人類學重要角色，之后又被歐洲藝術家們所發現，成為具有非常魔力的“美”的象征。在整個演進過程中，西方人建構出了他們心目中的“原始藝術”，也逐步在自己的文化傳統與藝術創作中，探索有關原始的想象。在現代藝術中，原始主義藝術和藝術家都已受到應有的肯定與重視。原始主義藝術家們憑借自己的原創力，繪出心中所見所想，無論是對故鄉風土民情的感懷、傳統民俗的再現，還是對現當代浮華世界的評論與觀察，作品內容所呈現的都是最真實的記錄，也是留給后人的珍貴寶藏。

現代社會思潮的演變

德國藝術史家格羅塞在他的《藝術的起源》著作中將藝術發展同社會經濟結構和精神生活密切聯系起來，并從中探索出藝術同社會發展的內在聯系。現代藝術是現代社會發展的產物，科學技術的革命促進了社會生產的工業化大發展，同時也改變了人們的思想和觀念。20世紀初期，西方社會思潮較之以往已發生了很大變化，要求擺脫舊傳統思想的束縛，進一步發掘人性的認識，尋求個性的獨立，擺脫機械化社會的壓力而發揮更廣博的創造性。弗洛伊德的“潛意識”主義、伯格森的“直覺說”等都為現代藝術的崛起做了充分的思想準備，文學、音樂、戲劇上也都出現了新的表現手法。現代社會的急速發展在藝術家心中造成的影響已不是傳統的藝術規范所能容納的，19世紀末開始的各種藝術形式的革新已超越了傳統的局限，外來藝術風格被大量吸收，黑人木雕、巖窟壁畫等一系列的原始藝術品逐步引起了人們的重視。

傳統寫實主義的衰落

長久以來，西方繪畫一直以傳統寫實藝術作為主導，傳統寫實藝術從審美心理、審美理想、審美價值上都崇尚理性，強調寫實和再現。后來現代科學技術的發展給繪畫技術帶來挑戰，人們的許多觀念也發生了變化，審美情趣趨向多元化，這迫使繪畫藝術進行技術和風格的革新。15世紀照相術的產生和普及更是對原有藝術的模仿寫實法則構成了相當的威脅，人們開始重新審視繪畫藝術的特征，開始了多方面新的探索。endprint

現代藝術是一個新的藝術創作觀念和表現語言體系。它否定了古典的藝術中對客體事物的模仿和理想呈現的標準，轉而追尋主觀創造和個性表現，在畫面上表現為強烈的個性形式和表現力。因此在現代派藝術家的作品中，以客觀對象為原型的作品往往有鮮明的主觀藝術加工，如簡化、變形、夸張、分解等，也更多地具有抽象構成、幾何化處理等特點，而這些特點也正是原始藝術的典型特點，就此原始藝術開始進入藝術家的視野，并被廣泛地運用和推廣。

局更的出現

“在所有關于原始對現代繪畫之影響的研究中，高更顯然占有重要地位。”作為原始主義的發起者，高更被認為是最典型的反對布爾喬亞生活和道德的一位獨立不羈的藝術家，也是一位典型的將自己的生活和藝術徹底孤立化，以發現和表現真實的簡樸藝術家，他的名字已經成為摒棄歐洲溫室文化而轉向自然生活方式的象征。高更在塔希提把原始生活作為創作題材，其內容和表現手法取得了高度的和諧，厚實的線條，平涂而鮮亮的顏色，真誠地表達了熱帶環境的憂郁和神秘。高更引導人們去關注原始生活和原始藝術的形式，以自己的實踐啟發了現代藝術家進行創造性的活動。

高更在創新的力量中探求原始和信念，這種解釋來自于他繪畫中那靜謐的，幾乎是默禱式的理想。高更希望通過對原始的表現來展現出異國情調和神秘性，以此來證明社會、家庭、教堂的虛偽和“文明”給人們帶來的約束。歐洲最初的普遍傳統的自然主義是由盧梭所發展而來的“人本主義”，但這種自然狀態并不是指遠古的狀態，而是達到一種特定文化水平的狀態，這與高更所反對的傳統“義務”觀背道而馳。“你的文明與我的野蠻沖撞，那是你蒙受痛苦的文明，是使我恢復活力的野蠻。”高更用的雖是隱喻，但明確表達了他對“野蠻人”的態度（他更樂意用“原始”這個詞，因為更能準確地表達出他對“文明”的反對），而且也暗示出他的繪畫氛圍在繪畫中也經常使用同樣的隱喻，如《我們是誰？我們從哪里來？我們到哪里去？》。

高更是現代藝術中汲取原始藝術的起點性人物，在所有關于原始主義對現代繪畫影響的研究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其后的現代藝術運動，譬如法國的野獸派和德國的表現主義，都從他的繪畫和生活中得到了大量創作的靈感和動力。

相通的藝術觀念

20世紀初的一些現代藝術大師們從原始藝術作品中獲得了極大的創作靈感，對于他們來說，這些原始藝術作品的魅力在于其本身所具有的“單純性”，而這正是現代藝術家們所追求的特質。原始藝術對高更而言是埃及人、印度人和波利尼西亞人；對“野獸主義”來說是非洲雕刻“怪異”的形態和埃皮納勒意象；對橋社和青騎士來說是普通的異域雕刻、兒童素描和他們自己的鄉土民間藝術；而對畢加索而言，意味著象牙海岸的雕刻和亨利·盧梭的繪畫。高更的塔希提之行以原始生活為題材，其表現手法采用敦實的線條，平涂和鮮亮的顏色，他筆下的布列塔人和塔希提人充滿了熱帶環境的憂郁和神秘。然而在莫迪里阿尼那里，原始并不意味著力量或神秘，他在原始中發現的單純的魅力比較接近古風化的新古典主義，并不像同時期藝術家那樣從原始藝術中提取構圖形式和表現風格來體現土著的力量。原始藝術對現代藝術起著一種激發點的作用，是一種幫助藝術家闡述他們自己觀念的催化劑，由于這些原因，原始藝術對現代藝術的影響就順理成章了，而藝術的新面目被稱為“原始的”也就不足為奇了。

結語

現代藝術家相信，只有突破舊的傳統形式法則，才有可能將繪畫引一個新的境界，才能在繪畫里體現人的價值、情感與創造力。現代藝術對原始主義的借鑒不是把藝術復歸到原始之中，而是利用原始主義的助推力，使藝術進入一個全新的境界。現代藝術以其多樣的形式和嶄新的觀念展示了人類無限的創造力和難以估量的想象力，也從側面印證了全人類各民族文化的融合是藝術發展的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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