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媒體變革是重生的起點

孫光海

在全國地方新聞網站中，廣西新聞網總是招來同行“奇怪”的眼神：一個地處華南而以西南自居、人口只有5000多萬的邊疆民族地區，一個經濟欠發達、互聯網普及并不高的地方新聞網站，網站訪問量何以能躋身全國重點新聞網站前列？紅豆社區功不可沒，建設了廣西人的網上家園，讓“豆友”粘在本地，在“天下民歌眷念的地方”灌水發帖，生生不息。

紅豆社區的成功，在某種程度上使地方新聞網站告別了“只有新聞、沒有論壇”的尷尬處境，終結了地方網絡媒體只能影響上層無法接地氣的局面，更大的意義在于開創了一種新模式。一個奇特的現象是，在廣西除南寧以外的13個地市，紅豆社區的知名度和影響力高于廣西新聞網，以至于在拓展地方業務時，作為廣西新聞網董事長、總編輯、總經理“一肩挑”的王慶，不得不采取“父以子貴”策略打紅豆品牌，如桂林紅豆網、賀州紅豆網、欽州紅豆網等。

2006年1月，廣西壯族自治區黨委宣傳部主辦的桂龍網和廣西日報主辦的新桂網強強聯合，成立了廣西新聞網。而2005年從中央人民政府駐香港特別行政區聯絡辦公室（簡稱中聯辦）回到老單位廣西日報社的王慶并沒有想到，在踏進互聯網媒體圈的時候會接手一個燙手的山芋。這不僅考驗王慶的智慧，更考驗他的人品。

2005年5月，王慶從香港回來，到廣西日報社長兼總編輯李啟瑞的辦公室報到，王慶把在中聯辦工作期間的一些情況向李啟瑞匯報后說，“我回來之前，中聯辦宣傳文體部準備籌備一個網絡處，有意讓我去做互聯網。”

“正好，你回來后可以接著干！”李啟瑞把廣西日報社旗下的新桂網準備交給王慶來做，并把新桂網的主辦單位廣西日報社網絡中心從副處級升為正處級。把新桂網配套的新桂傳媒有限公司董事長職務也交給王慶，同時任命他為總編輯總經理。“新媒體就是一塊試驗田，你就大膽放手去試！”

“看來，我無論到哪里都是做互聯網的命。”王慶上任不久，便接到通知成立廣西重點新聞網站整合籌備領導小組，成員有李啟瑞、報社分管互聯網的副總編和王慶，自治區黨委宣傳部成員有分管外宣的副部長、干部處處長、網絡處處長三人。籌備的主要工作就是自治區黨委宣傳部旗下的桂龍網與新桂網整合事宜。

首先擺在王慶面前的是，兩大網站的受眾群體不同，最直接體現在兩網各屬的社區：桂龍網的紅豆社區影響主要是全區，最大的群體就是公務員、知識分子、白領和教師等，談論的話題主要以時政居多，尤其在“思辨廣西”這個版塊，不僅帖子水平高、質量好，而且臥虎藏龍，甚至一些退休的自治區老領導、各個地市領導都在上面發帖子，城市論壇在除南寧以外的13個地市有很大的影響力；而新桂社區影響主要集中在南寧市，受眾主要是普通老百姓和高校學生，話題更多集中在吃喝玩樂及生活瑣事。新桂社區在高校有很強的號召力，在每個高校都設有記者站，每個記者站都有一二十個大學生兼職記者，而一個記者站還分為論壇組、記者組、活動組等若干個小組，形成高校聯盟并在南寧與民營的門戶網站時空網爭搶地盤。

兩網合并后，雙方頁面上的內容基本都保留下來，但是論壇就不能同時保留兩個了，“紅豆社區”和“新桂社區”風格不同、定位不同、群體不同、話題不同，從總體影響力和訪問流量來看，紅豆社區要比新桂社區強很多，無論從影響面的廣度還是影響力的深度，兩者都還不是一個數量級。“誰強就保留誰。”2006年的七夕節，王慶特意挑選這天將兩大社區整合為新的紅豆社區，同時啟用新的社區首頁，完成紅豆社區的涅磐。

合并后的新社區，系統、界面、功能都是全新的，“把兩邊的用戶名、圖片、帖子都導入進來，導入之后兩邊的網友都可以在這里玩，”但時任技術部主任的黃醒樂副總經理發現，“網友普遍反映不適應！”過去兩大社區是直接競爭對手，合并后兩大社區的網民在論壇上也依然呈對抗態勢，水火不相容，在論壇里對罵、“約戰”等情形嚴重影響論壇的氛圍。黃醒樂提醒王慶，社區改名為紅豆社區后，很多新桂社區的網友沒有認同感。

“論壇也是一個江湖，”王慶冷靜地看待兩大社區整合后的一些變化，紅豆社區的版主堅守陣地，而新桂社區的老版主、忠實版主起初還很積極“搬家”過來，但紅豆版主寸土不讓，“論壇里邊有一些小群體，新桂版主融合不進來。”

“物以類聚，人以群居，兩大網站不同群，”王慶說，兩大論壇側重點不同，當新桂網友討論吃喝玩樂等話題，原紅豆網友就嘲笑對方沒文化；而紅豆這邊網友討論時政等話題，新桂網友也起哄。關鍵是新桂社區的版主沒有地盤，以前的利益受損，于是，新桂老版主帶著一群網友投奔競爭對手——時空網。王慶坦承，新桂網友走了很多，也留下一部分。因此，在歷史的發展過程中有許多遺憾，假如當時把新桂社區留下，改建為南國早報網或廣西校園網，那將是一筆巨大的財富，可是當時誰都不是圣人，沒有如此先見之明。

互聯網是一個短命產品的行業，但王慶抓住了網絡視頻這個熱潮。2006年是中國網絡視頻的發展元年，隨著網絡帶寬環境的改善，短短一年時間，全國視頻網站的數量猛增到了200多家。而網絡視頻作為一個行業進入人們的視野是從Youtube的奇跡開始，其示范效應催生了國內專業網絡視頻巨頭優酷、酷6、樂視、56網等；第二波是門戶網站如搜狐、新浪、網易、百度、鳳凰網等紛紛涉足網絡視頻業務；第三波大潮就是以新聞網站為代表的網絡媒體。視頻成為新聞網站繼網絡新聞、手機報、網絡問政之后的第四大配件，不管是省級網絡媒體還是地市級新聞網站，視頻都成為標配之一。

王慶也在這波大潮中順勢而為，在集團“一把手”果斷拍板后，他只身赴京“辦證”，取得網絡視聽資質。他還專門帶領一個團隊去湖北荊楚網、安徽中安在線等網站取經學習。

就在王慶輾轉于各兄弟網站考察學習網絡視頻技術的時候，優酷的CEO古永鏘爆出驚天預言：沒有一億，千萬不要去玩網絡視頻。一億成為了當時上馬網絡視頻的門檻。當時廣西新聞網投資網絡視頻的資金幾乎為零。做還是不做？這時王慶拿出了“橫刀立馬”的氣魄，“網絡視頻是未來網站發展的方向，不做，網站將錯過這一輪互聯網發展的浪潮，馬上被后浪拍死在沙灘上。所以，我們沒有選擇，只有做！沒有條件，那么，創造條件我們也要上！”endprint

考察回來后，王慶讓分管技術的副總經理黃醒樂去電信打探情況，一年200萬元的帶寬費攔住了他魁梧的身體，王慶開始感受到網絡電視燒錢的恐怖。200萬元一年的帶寬費用在當時對于廣西新聞網來說不是一個小數字，而集團批準投入300萬元建網絡視頻，杯水車薪，怎么辦？

天無絕人之路，第二天王慶帶上黃醒樂等技術部一幫人馬親自去電信，希望能從宣傳大局出發說服對方能減免一些費用。

“我們可以共建，”見到王慶為帶寬費頗為難，電信方面提出一個新方案。原來電信旗下有一個互聯星空的網站，帶寬和服務器等硬件設備對于電信而言就是免費設施，但最大的短板是沒有網絡視聽資質。王慶暗自慶幸當初拿下這塊“金字招牌”，最后達成一個“君子協定”：廣西新聞網提供內容制作，電信方面提供服務器、帶寬等軟硬件設備。

錢少有錢少的做法，用內容換帶寬，用合作換時間，廣西新聞網的網絡視頻終于可以上馬。好鋼用在刀刃上，廣西新聞網用300萬元建立了一個115平米的演播室，購買了一批電視臺才能配備的攝像器材。這些裝備在廣西來說甚至優于一些地級市的電視臺。自此，網絡視頻終于在2008年8月開張，廣西新聞網的第二把利劍出鞘！

有了網絡電視這張牌，雖然視頻節目只能通過網絡方式傳播，但這是最便捷、最廉價的制作方式和最具潛力的渠道，從此，報社可以擁有“電視臺”，新聞網站在新聞宣傳上可以有更多的表現手法和傳播手段，最值得驕傲的是可以在大型活動報道中打破電視臺一家直播的壟斷格局。

廣西網視的發力是在中國-東盟博覽會上，博覽會以展覽為中心，同時開展多領域多層次的交流活動，搭建了中國與東盟交流合作的平臺，這給了廣西網視施展的機會，而真正將廣西網視推到大眾面前并擴大影響的則是直播人工授精。

2008年底的一天，健康頻道負責人金秀梅找到王慶“王總，我們有一個創意，但是有點出格，很多人接受不了。”

“我們鼓勵創新，無論是觀念還是項目都可以。”王慶當著她的面說，互聯網缺乏好點子、好創意。

“我們準備做一次人工授精的直播。”金秀梅說。

“人工授精”“直播”這兩個敏感詞疊加在一起完全超越了王慶的尺度，顛覆了他對新聞網站的認識，但他堅定地說，“支持你的創意，成敗在于細節，并馬上召集相關人員討論具體細節。”

金秀梅自負責健康頻道以來，經常有網友咨詢關于人工輔助生殖技術的問題，而這個領域還涉及到倫理和隱私等問題，一直被披上神秘的面紗。健康頻道便聯系上廣西壯族自治區人民醫院生殖醫學與遺傳中心，決定網絡直播人工授精。

健康頻道負責與醫院協調溝通，廣西網視負責拍攝，并提前到醫院察看地形搭建直播設備。“一定要與醫院、患者簽署三方保密協議，”王慶最擔心的就是法律風險，但放手讓他們去做大膽探索。直播前，廣西新聞網對該次直播在首頁重要位置做了預告，吸引了眾多網友關注，很多網友在紅豆社區表示，“以前只是聽說，從來沒有看見過。”大家都對本次人工授精直播充滿期待和好奇。

2008年12月17日一大早，人民醫院生殖醫學遺傳中心比平時多了幾個面孔陌生、不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員”——廣西網視攝影師正在做直播設備信號的最后調試。隨著患者楊女士的到來，廣西網視和人民醫院所有工作人員開始投入到工作中，整合直播分為手術現場內和手術現場外，在現場由攝影師拍攝傳回來，而在網站總部的直播間，還有大夫和主持人對每個步驟進行詳細解說，導播在切換畫面時還推上一些畫面資料作為補充。

這不僅是廣西，也是國內首次人工授精網上直播活動，詳細展示了“采精”“取卵”“人工授精”等人工授精全過程，整個視頻持續28分鐘。其實人工授精手術是一個比較簡單的過程，在短短的幾分鐘內即可完成，女方并不緊張也沒什么痛苦，在醫院躺上15分鐘到30分鐘就可以回家了。并且回家以后可以跟平時生活一樣，不需要什么禁忌，不影響工作和生活。

廣西新聞網的這次直播，在整個醫學界和網絡媒體界都是開了先河。直播后，廣西網視的訪問量陡然增高，以至于服務器差點崩潰，畢竟網絡電視剛成立不久，所用的帶寬比較小，服務器承受力也有限。而“豆友”在紅豆社區鬧翻了天：有人質疑侵犯患者的隱私；有人質疑尺度太大；也有人質疑根本就不是直播，一看手術過程不停地切換，猜測是提前拍攝然后剪輯而成；也有網友為這次直播叫好，介紹了不少有關人工授精方面的科學知識。

有的“豆友”將此視頻截圖發到全國各大論壇，成為當時訪問量最高的帖子，很多網站甚至放在“奇聞”的欄目中，網絡輿論焦點瞬間集中在自治區人民醫院，在互聯網上的一片質疑聲中，人民醫院專門召開一次新聞發布會，首先展示了醫院、患者、網站三方的保密協議，回應“醫院隨便把別人的隱私拿來曬”的質疑，并回放網友質疑畫面的隱私暴露，請法律專業人士核定沒有任何暴露的鏡頭。

但醫院新聞發布會開完后只是打消了本地部分網友的疑慮，外地的網友并不會主動來了解發布會所澄清的事實，甚至還以獵奇心理加速傳播。

網絡世界的熱點事情引起了央視的關注，并帶著疑問要求來網站采訪，“他們對整個直播持什么態度，我們并不知道，”王慶坦承，擔心央視定調為廣西新聞網做黃色節目，所以他首先對這次直播進行定性：首先是公益的，沒有收取醫院的廣告費，在直播中網站沒有得到經濟利益；其次是通過這樣一種直播方式普及科普知識。“以前放電影前播放科普短片，在網絡時代如何做科普知識的傳播，這是一次探索，”他告訴央視記者說，現場直播并沒有采取特寫，更多的把一些原有的說明、科教類的原理與一些圖片、原有的視頻資料結合起來了，現場只是拍攝了醫生的畫面，網友通過這個視頻可以了解整個人工授精的過程，從而達到科普教育的目的。

最后央視在《人口》欄目以《直擊人工授精》為題，從關注自身的生殖健康問題以及對不孕癥研究逐漸成為一個緊迫和日益引起人們關注的問題為出發點，以廣西網視這次人工授精網絡直播為案例制作了一期節目，并在中央電視臺第一套綜合節目播出。

這給廣西網視帶來的直接效應就是知名度大幅提高，當初他們根本沒有想到會有如此大的爭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