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正：“探花”編劇的成功學

楊楠

“2013編劇作家富豪榜”中，于正以五年2400萬元收入取探花之位。作為電視制作人，近4年來他每年都至少有一部得到收視冠軍。

與此同時，他參與的作品，頻頻被告抄襲侵權(quán)，他與合作伙伴頻頻翻臉。

也曾被行業(yè)前輩“打壓”？

2004年年末，《荊軻傳奇》正在央視八套播出，于正宣布要就著作權(quán)問題狀告香港導(dǎo)演李惠民和出品方。他稱自己和盧薇才是該劇的真正編劇，但自己的名字卻被打在了片尾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署名編劇的孟蕊（李惠民太太）和王秋雨并未真正參與編寫。

這是于正在影視作品上的第一次署名。

王秋雨發(fā)表長文要求于正道歉，而導(dǎo)演李惠民并無任何回應(yīng)。最終于正也未有繼續(xù)追訴事件進展。

十年后面對：“哪些人算是你這條路上的恩人？”

“李惠民導(dǎo)演是第一個咯?！彼卮鸬貌患偎妓?。1999年之前，于正是上海戲劇學院表演系旁聽生，也是個龍?zhí)籽輪T。做演員無望的于正，向?qū)а葑运]了自己的劇本。

李惠民無意中看到了這個本子，次年，他把于正招進自己的工作室。李惠民導(dǎo)演過《新龍門客?！贰痘咎m》《笑傲江湖》《飛刀又見飛刀》。于正自述受教于李惠民良多，在李惠民工作室近三年，他自陳很努力，在上海濕冷的冬天中寫劇本，腳趾生凍瘡至見骨；但沒有署名權(quán)，拿不到應(yīng)得的報酬，“永遠沒有工資的，到了圣誕節(jié)給你一個紅包，好興奮地打開，哇！只有500塊?！?/p>

2003年初，他離開了李惠民工作室。有一事于正記憶深刻：父親病危時，正在趕制劇本的于正被老板限制離開。他從二樓水管爬下來差點摔死，卻只趕上了父親的葬禮。這個故事另外一個版本是，他漏了一個細節(jié)：前老板李惠民當時借給了于正2000元，勸他趕緊回家探望父親。

因為“曾經(jīng)和李惠民合作過”，于正遇到了一個新的機會：跟隨另一位香港導(dǎo)演賴水清到北京發(fā)展。

落腳北京開始事業(yè)的于正，頂著和最好的兩個導(dǎo)演合作的履歷，很快獲得各種邀約。他接連寫出了《煙花三月》和《我愛河?xùn)|獅》兩部作品，這也是于正之后在電視圈十多年來僅有的兩部未被指責抄襲的原創(chuàng)劇本，但反響平平。

正是因為《煙花三月》，被譽為“最懂市場的制片人”閻大可找到于正。這是于正提及的第三位有恩之人，“大可哥欣賞我的才華”。

彼時，于正住在閻大可剛成立的公司里，日夜不輟地寫出了《大清后宮》。2006年，此劇在各地的收視奪冠。

這之后，于正簽約進中乾龍德經(jīng)紀公司，成為該公司唯一簽約編劇。2007年，正值范冰冰與華誼兄弟公司解約，中乾龍德拿下了與范冰冰的合作權(quán)。

這是他合作過的最一線的女星，范冰冰在新聞發(fā)布會上向媒體介紹了于正，“那時候才有人知道我。”到2008年《最后的格格》創(chuàng)作時，于正已成為了制作人。

成名后的于正，更多時候愿意描述自己作為新人被行業(yè)前輩打壓的情景。

收視第一的方法論

2011年初，《宮鎖心玉》在湖南衛(wèi)視播映，成為當年省級衛(wèi)視的收視冠軍，并在首播之后被超過50個地面頻道選擇二輪播出，主演楊冪、馮紹峰、佟麗婭、何晟銘等人一夜爆紅。

自2008年至今，于正擔任制作人的21部電視劇中，除了4部收視低迷的劇集外，雖然總伴隨著“狗血”“腦殘”“天雷滾滾”等罵聲，卻總獲得一路飄紅的收視率。

2008年，于正看到西漢古裝片《母儀天下》播出反響可喜，他馬上緊跟制作了講述西漢竇漪房竇太后一生的《美人心計》；2010年初，看到漢朝穿越劇《神話》火了，于正瞄準了清朝穿越劇并推出《宮鎖心玉》。“我不做第一個，我都是第二個?！?/p>

2010年，《美人心計》在地面無線頻道輪番播出一年后，次年4月起又在安徽衛(wèi)視、東南衛(wèi)視等幾家上星頻道播出，獲得了9.69的最高收視率。今年上半年的全國收視統(tǒng)計：被瓊瑤起訴抄襲的《宮鎖連城》是今年上半年收視冠軍。

于正是降低成本的一把好手。降低成本的關(guān)鍵在于降低演員成本。于正極少啟用片酬過千萬的一線演員，往往選用片酬偏低的港臺演員或者是自己工作室的演員。

2009年拍攝《美人心計》時，主演林心如的片酬是按集計算，于正在合約上標為20集，事實上剪輯出了44集的戲份。兩人最終翻臉。

于正未獲得《誅仙》改編權(quán)，卻不斷對外放出消息將要拍攝此劇。至少有六七名演員，曾因于正許諾其出演《誅仙》里的重要角色，而答應(yīng)以低片酬出演于正另一部作品。

于正認為，明亮唯美的畫面是吸引觀眾的第一要素，而臉熟又貌美的演員則會讓觀眾目光滯留。

于正會讓后期制作一幀幀地修掉男主角臉上的皺紋，增白女演員的膚色。演員好看為第一要義，同時還要有話題性和粉絲基礎(chǔ)的演員。

事實上，編劇界內(nèi)很少有人談?wù)撚谡瑯I(yè)內(nèi)活動也不見于正身影。在一些同行看來，于正的劇“只適合在湖南衛(wèi)視的平臺播映”。

2011年的《宮鎖心玉》之后，于正接連制作的12部電視劇中，有7部在這個擁有全國收視排名前列、和最多年輕觀眾的衛(wèi)視頻道播映，5部為同時段收視率第一。

有人如此分析于正和湖南衛(wèi)視相生相依的關(guān)系，“低齡觀眾對人間世態(tài)的接觸和思考都比較少，他們對虛幻、夢幻的東西有美好的憧憬，但對這個世界的歷史和未來，思辨能力都比較不夠”。

2013年10月和今年5月，兩部于正劇《王的女人》和《傾城雪》離開湖南衛(wèi)視，接連在浙江衛(wèi)視播映，前者收視率創(chuàng)浙衛(wèi)年內(nèi)新低，后者全國收視排名在十名之外。另有去年在江蘇衛(wèi)視播映的《像火花像蝴蝶》，收視率低于0.8，在東方衛(wèi)視播映時收視排名亦跌出前十。

入行以來糾紛不斷

從第一部署名出版物開始，于正即陷入了版權(quán)糾紛。

2003年，上影集團資深編劇賀子壯邀請于正對作家傅星已完成的劇本進行改編。然而改編完成后，于正以自己一人署名出版了圖書《帶我飛，帶我走》。面對傅星追問，于正最終告饒并提出愿意賠償傅星三萬元，但那三萬元至今未到傅星手中。這種狀況似乎成為他此后一種常態(tài)，因為版權(quán)糾紛，于正總在被質(zhì)疑，卻似乎從未真正付出違規(guī)成本，相反卻得到了更多的關(guān)注。endprint

2006年的《大清后宮》是于正在劇本上被指責抄襲的開始，播映時，編劇于正成了焦點，媒體質(zhì)疑其“是否涉嫌抄襲”，他則以“集大成”回應(yīng)：“我當初創(chuàng)作時就將《大清后宮》定位為一部集大成的作品，囊括了《金枝欲孽》《大長今》《冬季戀歌》等經(jīng)典劇的成功之處，目的就是挑戰(zhàn)《金枝欲孽》創(chuàng)造的收視奇跡。”

就在今年年初，影視圈曾有人試圖召集多位涉嫌被于正侵權(quán)的作者聯(lián)合起訴于正，最終無果。判定抄襲是一個復(fù)雜的過程，而歷經(jīng)兩三年的訴訟帶來的補償性賠償數(shù)額寥寥?；蛟S結(jié)果仍是“于正卻依然大紅”。

2006年至今，于正擔綱編劇的作品僅有兩部免遭“抄襲”詬病，一部為《美人心計》，另一部則是《新笑傲江湖》，兩部皆因購買了原著版權(quán)后進行改編。2009年6月，距離于正擔任制作人的《美人心計》開機不到一個月時，于正將已完成的劇本拿給當時的經(jīng)紀人穆小勇，試探著詢問，是否因為其中“借鑒”了網(wǎng)絡(luò)小說《未央·沉浮》的情節(jié)，需要跟作者“瞬間傾城”買下版權(quán)。

“我當時一看就傻了，這人物和故事主線都是一樣的。不買要出事的！”穆小勇倉促聯(lián)系上作者并買下了該書版權(quán)，“先付款，后補合同，非常倉促?！?/p>

而在于正其他的劇本中，他融合網(wǎng)絡(luò)小說與熱門影視劇中的多個故事，不吝嗇雷同的劇情：“我可以把十幾個好的梗放在一個筐子里，我自己做制片人”。

從《大清后宮》初摸門道，《美人心計》確定方式，經(jīng)《宮鎖心玉》，于正找到了最低時間成本完成電視劇快餐并獲得收視率的路徑。

直到今年，臺灣女作家瓊瑤正式向于正及三個出品方提起了訴訟——這也是近十年來唯一一個真正為自己被抄襲維權(quán)到底的編劇。

瓊瑤提出2000萬元賠償要求，并非補償性的請求，而是一個尊重商業(yè)慣例并帶有懲罰性的賠償要求。

7月14日，于正及其出品方提出的管轄異議申請，被北京市第三中級人民法院駁回，案件逐步進入實體審理階段。

朋友和合作者紛紛反目

近三年來，于正總反復(fù)和媒體講述這樣的故事： “我對我的員工都是好老板，盡管他們一撥一撥地背叛我”。故事里的“員工”包括演員何晟銘、幫自己奠定“江湖地位”的演員林心如、楊冪、佟麗婭，編劇李亞玲、鄒越，也有和他一起白手起家的制作團隊和合作公司。

2007年，演員何晟銘介紹華哥、鄧哥和于正認識，四個人合作了《玫瑰江湖》。四年來，鄧哥談下了于正幾乎所有戲的演員，他搭起了包括楊冪、馮紹峰等人的于正劇“明星陣容”。 因為華哥在制作班底中聲勢漸旺，帶起來一批“自己人”。于正“雪藏”華哥，鄧哥、何晟銘、華哥先后離開了于正。

于正的信條是“和誰合作都會紅，最關(guān)鍵的是我”，“你走了，我可以找到比你更好的”。他牢牢控制著所有的掌控權(quán)，不給其他人機會。

在今年6月的上海電視節(jié)中，除湖南衛(wèi)視，幾家一線衛(wèi)視購片高層已經(jīng)開始回避于正。

去年鄧哥在杭州擺婚宴，華哥、何晟銘、穆小勇、歡瑞世紀影視的老板鐘姐等人圍坐一桌，大家曾一起發(fā)家，如今仍在一起共事?！敖駜汉孟袢币粋€人??！”有人喊了一句。

于正的生活被工作填滿，親力親為一部戲的全部過程。一年三部戲，他從劇本、選角到剪輯、后期，每一環(huán)節(jié)都參與，并且都以他的標準嚴格把關(guān)，甚至曾有過早上四點起來開會要求六天內(nèi)的戲全部重拍。

這些工作團隊成員幾乎覆蓋了于正的全部生活。你幾乎看不到他有合作者以外的朋友。

于正習慣用各種惡毒的言詞賭咒發(fā)誓，以強調(diào)自己的正義性：“我要說過（那些話），我于正天打五雷轟。我要說過，我于正全家天打五雷轟?！?/p>

“我跟他說‘正兒，你真的說過這話，你不帶這樣咒自己?！痹趫龅暮献骰锇閷⒂谡揭贿叀！八嬖V我，‘沒事兒，我剛才賭咒的是于正，我身份證上的名字是‘余征，那些報應(yīng)都落在于正頭上，不在我身上?！?/p>

在去年由《華西都市報》發(fā)布的“2013編劇作家富豪榜”中，于正以五年2400萬元收入取探花之位，是排名前十五位編劇中最年輕者，遠超鄒靜之、王宛平、王海鸰、劉恒等業(yè)界前輩。

于正每部戲基本可獲超過千萬的收入。北京、杭州、海南等地至少五地以上有他的房產(chǎn)，包括一棟在北京燕郊的別墅。但于正更愿意向大家分享自己的樸素。有時候他對媒體說自己租房子，又說自己只有一套一百平的房子。

2013年年初，于正在酒吧被演員沈泰怒打。之后，他發(fā)了一篇第三人稱的微博：“他抬眼看周圍一圈，那些人哪個沒受過他的恩惠，沾過他的光？如今臨了大難，身邊竟連一個人也沒有……”

于正正在謀劃著寫一部半自傳的故事：來自浙江漁村的少年，年輕受欺負，但是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贏得大眾喜愛，奠定了自我風格，由自卑到自信，繼而獲得成功。這是他理解中的自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