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用書籍裝幀藝術述要

◎ 顧正彤

范用書籍裝幀藝術述要

◎ 顧正彤

范用的書籍裝幀簡潔、清新，設計風格與內容相統一，既注重整體設計，又重視細節設計，充滿“書卷氣”。其設計理念對三聯書店圖書設計的整體風格產生了深遠影響，使“書卷氣”的風格成為三聯書店文化品牌的組成部分之一。

范用；裝幀藝術；書卷氣；三聯風格

2007年，范用的《葉雨書衣》由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出版，這是他晚年選編的一本關于書籍裝幀設計的書。在自序中，范用寫道，做書籍裝幀設計只是“業余”愛好：“因為是業余做的，后來我就署名‘葉雨’。‘葉雨’，業余愛好也”。①在長達大半個世紀的出版生涯中，范用一直探索和實踐著書籍裝幀藝術，形成了獨特的設計思想和風格——簡潔、清新、樸實、細膩，最主要的是有“書卷氣”，這對三聯書店圖書設計整體風格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一、范用的書籍裝幀設計理念

簡潔、清新是范用的書籍設計理念之一。范用在《談文學書籍裝幀和插圖》一文中說：“……巴金先生的文化生活出版社，他印的書，‘譯文叢刊’，《死魂靈》的封面就只有黑顏色三個字?！膶W叢刊’，曹禺的《雷雨》《日出》，封面簡簡單單，除了書名、作者名，沒有更多的東西。一直到現在，也還覺得非常好?！雹诜队蒙瞄L將作者手跡、簽名、印章、版畫、單純的色塊等樸素、簡練的素材用于封面設計中。例如，他在為朱光潛設計《詩論》的封面時，截取了朱光潛手稿中“詩論”二字的手跡，將它們放大數十倍做書名，作者署名也用朱光潛手書的簽名，下方綴上朱光潛的印章。范用還設計過一套文化人自述叢書，如《干校六記》《雪泥集》《天竺舊事》《牛棚日記》等，封面用不規則的兩種顏色畫出一個方框，框內選用木刻植物圖案，大方、素雅。

吃透書的內容，使設計風格與內容相統一，這是范用書籍設計理念的另一特色。他在《書話集裝幀》一文中講了一個故事：“黃裳先生把蛀食書頁的蠹魚賜以‘銀魚’美稱，結果弄得此魚落水，出現在封面上的是七八條在水中暢游的魚兒。”③設計者僅憑設計通知單，沒看書稿，望文生義，結果鬧了笑話。又如，他在為海姆·金諾特的《孩子的心理》一書設計封面時，完全以孩子天真、愛幻想的心理特點為設計思想，運用鮮亮、奪目、斑斕的色彩，使用兒童畫為設計主體，再用太陽、花草、魚等兒童喜愛的元素加以裝飾，整個封面既色彩絢麗、圖案生動，又可愛稚拙、生氣勃勃，形式與內容達到了和諧統一。

此外，范用書籍裝幀藝術既注重書籍的整體效果，又重視細節的設計。他認為，書籍要整體設計，不僅封面，護封、扉頁、書脊、底封乃至版式、標題、尾花，也要通盤考慮。范用非常注重細節的設計，特別重視勒口和封底，總要加上一些文字或圖案，他認為這是給讀者提供信息的最好位置，而且經過設計，書也更加美觀。

二、熱愛書籍裝幀設計的原因

范用熱衷書籍裝幀設計與其早年的經歷不無關系。范用在江蘇鎮江穆源小學讀書時，就非常愛好漫畫，他在《最初的夢》中寫道：“我還是個漫畫迷，辦了個漫畫刊物《我們的漫畫》，買張圖畫紙，折成課本那樣大小，用鐵絲騎馬釘，從報紙、雜志、畫報選一些漫

畫，描在這本刊物上……在同學之間傳閱。”④范用對漫畫的愛好保持了終生，漫畫家廖冰兄送他一幅“范用漫畫像”，并題詞：“熱戀漫畫數十年，地翻天覆情不變，范用兄亦漫畫之大情人也”。范用和很多漫畫家是好朋友，好友丁聰因他的原因一直免費為三聯的刊物《讀書》畫漫畫。范用對漫畫的愛好自他的童年時代便開始不斷滋養著他的審美觀，并為他后來對書籍裝幀設計產生濃厚興趣打下了很好的藝術基礎。

1937年，抗戰爆發，14歲的范用只身逃難到漢口，次年便進入讀書生活出版社當練習生。他經常被出版社派去藝術家（如胡考、豐子愷等）那里“跑”封面，有時候封面要得急，藝術家就當場趕畫，這便給了他直接學習的機會?？吹枚嗔?，熱愛繪畫的范用便開始偷偷地自己設計封面。一次偶然的機會，被出版社經理黃洛峰先生看到并得到了夸獎。此后，范用對封面設計便產生了更大的熱情，終于有了第一本封面設計作品《抗戰小學教育》。在出版社同仁的幫助與鼓勵下，年僅15歲、沒有專業學習過書籍裝幀設計的范用，憑著自己對書籍和出版事業的一腔熱愛，在完成本職工作之余，開始了書籍裝幀設計工作。

書籍裝幀設計工作始終是范用的“業余”工作，但卻又是伴隨了他出版事業始終的工作。在范用開始書籍裝幀設計工作之初，他便有了拜豐子愷為師的機會。1948年，范用被調往上海。三聯書店的二線單位駱駝書店出版的一批外國文學名著，許多封面都由他設計。在《忘不了愈之先生》一文中，范用提及自己曾經負責1949年11月創刊的《新華月報》的出版工作，并且參與編排攝影畫頁和版式設計。新中國成立后，1951年成立了人民出版社，身為出版社主要負責人之一的范用便分管美術組，“他們設計了封面，讓我審批，有時不滿意，反復幾次，書等著印，于是我就自己動手設計”。⑤可以說，生活經歷給了范用親密接觸書籍裝幀設計的機會，工作環境使范用與書籍裝幀設計終生結緣。

三、“三聯風格”的傳承

1987年，范用頂著種種壓力出版了巴金先生的《隨想集》精裝合訂本，他親自設計了版式、封面、包封，正文用紙是《毛澤東選集》精裝本的特制紙張。巴金先生在給范用的一封信中說：“真是第一流的紙張，第一流的裝幀！是你們用輝煌的燈火把我這部多災多難的小著引進‘文明’書市的。”⑥出版葉靈鳳的3冊《讀書隨筆》時，作者已經去世13年了。范用親自操刀設計封面，每冊用一幅19世紀英國插畫藝術家比亞茲萊的插圖，因為書中有四篇文章分別介紹了比亞茲萊其人、其畫、散文、書信，可見葉靈鳳對比亞茲萊很感興趣，⑦這樣的設計既貼合了書稿的內容，又尊重了作者的喜好。

范用對書籍裝幀設計的熱愛，不僅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風格，同時影響了幾代三聯書店的書籍裝幀設計師，形成了“三聯風格”。范用認為，三聯的人文社科類圖書多屬文化和學術圖書，一般用兩色，最多三色為宜，色彩多了，會給人鬧哄哄浮躁之感。20世紀八九十年代是范用設計封面最多的時期。他那富有書卷氣的設計風格對三聯書店人文社科類圖書的整體風格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裝幀設計家寧成春主持三聯書店美編室多年，繼承了范用的設計精神并發揚光大；為三聯書店設計了大量書籍的陸智昌雖然來自香港，可是他很認同范用的設計精神，他的設計與范用的設計風格相契合；再后來三聯書店美編室的羅洪、張紅、海洋、蔡立國等，基本上對范用的設計風格一脈相承。楊絳曾在一篇文章中回憶老三聯書店：“三聯是我們的老書店，品牌好，有它的特色。特色是：不官不商，有書香?！雹嘟涍^幾代三聯人的努力，三聯書店出品的圖書在出版業內、在廣大讀者心目中早已形成了固定的風格，這種充滿了“書卷氣”的三聯風格已經成功地成為三聯書店文化品牌的組成部分之一。

（顧正彤，江蘇大學出版社第一圖書編輯部主任）

注釋：

①⑥范用.葉雨書衣[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7：2，2.

②③④⑤范用.泥土 腳印（續編）[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8：106，106，110，8.

⑦ 范用.相約在書店[M].汪家明編.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266.

⑧ 楊絳.寫給《文匯讀書》的幾句話[N].南方周末，2004-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