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網絡媒介對于文學發展的歷史性意義

王坤

本文以抽樣調查分析的研究方式結合傳播學的知識對“起點中文網”的網絡小說進行了考察，通過分析發現，網絡媒介的出現給文學帶來了深刻影響。通過網絡小說的各類型的興衰可以看出，網絡媒介改變了作者和讀者之間的關系，讀者地位已經從被動轉換為主動，這昭示著文學的民主時代的到來。這是網絡新媒介對于文學發展的歷史性意義。

案例：起點網絡文學類型調查

1994年之后，互聯網進入中國大陸并獲得飛速發展。數以百計的文學網站產生了，網絡文學作品如雨后春筍般涌現，大有后來居上壓倒傳統媒介的文學——紙質文學的趨勢。于是有人擔憂，有人痛罵，有人高歌。新事物的出現照例帶來了各種不同的甚至是針鋒相對的聲音。本文嘗試通過傳播學研究方式對“起點中文網”的網絡小說進行初步調查和分析，從中尋找網絡媒介下的網絡小說的類型變遷與讀者狀況之間的內在關系及其歷史意義。起點中文網是目前國內用戶數量最多、受關注程度最高、收藏最全面，同時也是最有影響力的原創文學站點之一。起點網的付費制度，也深刻地影響了網絡小說的各類型變遷，至少是加速了網絡小說的各類型變遷。本文選擇“起點”作為網絡文學研究對象的原因即在于此。

早在2008年，賈懷鵬先生就在《從社會文化學角度看網絡文學》一文中對起點中文網的小說類型進行過統計調查與分析，他著眼于網絡文學與社會現實之間的映射關系，而沒有從傳統的文學倫理角度對網絡文學進行價值評判，這是其獨到之處，但是該文并沒有就新媒介的角度對網絡文學時代進行深入剖析，本文就試著從這一新的角度對網絡文學進行一個新的分析。

賈懷鵬先生于2007年12月15日對“起點”網絡小說排行榜進行了初步調查和抽樣統計。他為了表達簡潔，將科幻、玄幻和奇幻歸入“玄幻”一類，而言情、美文、同人類型的小說忽略不計。他的調查結果如下：

對總回顧榜前200名的作品類型的數量進行統計，有玄幻類小說76部，歷史類小說16部，軍事類小說8部，武俠類小說7部，仙俠類小說21部，都市類小說34部，游戲類小說25部，競技類小說10部。

對總收藏榜前200名的作品類型進行統計，有玄幻類小說66部，歷史類小說25部，軍事類小說1部，武俠類小說4部，仙俠類小說31部，都市類小說35部，游戲類小說31部，競技類小說1部。

對總點擊榜前100名的作品類型進行統計，有玄幻類小說30部，歷史類小說15部，軍事類小說1部，武俠類小說2部，仙俠類小說15部，都市類小說17部，游戲類小說15部，競技類小說為無。

對月點擊榜前100名的作品類型進行統計，有玄幻類小說31部，歷史類小說12部，軍事類小說1部，武俠類小說4部，仙俠類小說11部，都市類小說24部，游戲類小說10部，競技類小說為無。

從以上的統計結果來看，玄幻類型的小說占據著絕對的統治地位。其實還可以將仙俠類型也歸入玄幻類型小說中，它們在性質上是一致的，只不過玄幻類型偏向于西方魔法體系，而仙俠則是東方仙道體系，但是兩者其實都是幻想類型的。倘若將玄幻、奇幻、科幻、仙俠歸為一類的話，那么，我們會發現這個類型的網絡小說在“起點”占據了絕大部分榜單，是個“巨無霸”般的存在。此外，網絡小說中的游戲類型中有諸如異界網游之類的小說，實際上在性質上與玄幻類型小說并沒有什么太大的區別，大部分游戲本身就是與玄幻出于統一體系的。在起點小說中的玄幻類型小說很多都被改編成了游戲，如《神墓》等網絡玄幻小說就被制作成了網絡游戲，進而又對游戲類型的網絡小說的創作產生影響。可以將大部分游戲類型的小說看成是存留主角現實身份的玄幻類型小說，即主角具有當代的或未來的現實主義色彩的身份，但是進入游戲后的情節卻是玄幻色彩的，即游戲本身的情節設置就是玄幻類型的，不是求魔就是求仙得道。

如此一來，我們發現除了歷史類型的網絡小說和都市類型的網絡小說尚有不錯的業績記錄外，其他小說類型在玄幻類小說的壓迫下，在起點幾乎沒有多少生存的空間。時過境遷，到了2012年，這種現象也毫無改變。

分析：網絡文學流行度與讀者群分布的關系

本文就玄幻類型、歷史類型、都市類型的網絡小說為例，對網絡文學的流行度與讀者群分布的關系進行一番分析。

玄幻類型的小說，在性質上偏向于童話，充滿了神奇的想象力和大膽、荒誕的創造力，在“起點”，這三大類型的小說始終占據著最重要的地位，無論是點擊量、收藏量，還是推薦量、月票總數等都遙遙領先于其他網絡小說類型。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呢？這從傳統的作者的視角進行分析是得不到正確的結論的。唯有從讀者的視角進行分析才能得到正確的結論。不是作者喜歡寫這些荒誕奇怪的小說類型，而是讀者喜歡看這些稀奇古怪的小說類型，才導致了這樣的狀況。有些研究者認為，現今的網絡小說的創作者多是“80后”，所以缺乏生活體驗，缺乏歷史責任意識，耽于膚淺的幻想。這樣的觀點是值得商榷的。其實很多作者并非是“80后”，何況“80后”并不是膚淺的代名詞。在網絡小說中，作者并不是上帝，和傳統作家不同，他們的創作受到讀者的更為深刻而直接的制約。據2007年統計表明，中國25歲以下網民比例已經超出半數（51.2%），30歲及以下的網民比例甚至超過了7成（70.6%），網民年齡結構表現出極強的年輕化特征。網絡這種新媒介，對于老年人來講，接受起來比較困難，而對于年輕人來講，卻是簡單而基礎的，甚至成為了他們生活中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此就注定這些年的網絡使用者都是以年輕人為主，因為網絡媒介這種新媒介的出現，其被熟悉和使用的過程，必然一開始是以年輕人為主的，當然再過幾十年，隨著老年人使用網絡的比例會大大提高，屆時網絡小說各大類型的所占比重可能就會發生變化，筆者的預計是歷史類型的網絡小說的比重會上升。這是因為年輕人比老年人愛幻想，他們的想象力很豐富，生活閱歷的缺乏恰恰成了發揮想象力的一個優勢，因為缺乏現實生活及其記憶的制約，孩子們的想象力往往比成年人更加自由不羈。成年人則會更加現實，在現實生活中磨礪久了，想象力的鋒芒漸漸消失了，現實邏輯代替了主觀幻想，因此嚴謹的歷史類型小說多為成年人所喜愛。玄幻類型的網絡小說實際上起到了神話故事、童話故事的效果，或者從本質上講，它們就是當代神話和童話的創作，因此必然受到廣大青少年的喜愛。但是，正如荒誕離奇的故事總是被大人們呵斥一樣，玄幻類型的小說也是在學界被非議最多的網絡小說類型。這說明，對于文學的評判的話語權掌握在成年人手里，而閱讀權卻掌握在廣大青少年手里，于是就出現了玄幻類小說受歡迎但是評價不高的局面。

從2007年以來，網絡小說中的歷史類小說確實如賈懷鵬先生預測的那樣正在逐漸走強。其實該類小說的上升，原因正在于賈懷鵬先生所說的“讀者或讀者群的成熟度在增加，或者說具有歷史感的成熟讀者群在變大”。如果說玄幻類小說的主要狂熱追捧者是中學生的話，那么歷史類小說的愛好者主要是具有較高學歷的青年群體。玄幻類小說的30%～40%的比重，和高中、中專生占34.2%的比重很接近。而歷史類小說15%的比重也趨向于接近本科占21.9%的比重。也許我們可以預計，隨著高學歷層次的讀者群的膨脹，隨著讀者對網絡文學的知識性要求的提升，歷史類小說還有繼續走強的可能。歷史類小說的上升，說明作者和讀者開始關心歷史，這是一個好的現象。

都市類小說在“起點”穩占17%的份額，不是一個偶然現象。高學歷的上網人群幾乎全部生活在城市，也就是說，都市生活構成了他們的生活本身。這是都市類小說得以穩定而強勢存在的基礎。分析網絡都市小說，可以很好地透視當代中國高學歷人群的精神面貌和心理需求。

以上的分析得出這樣一個結論：網絡文學類型的興衰或流行度如何，直接受到讀者群的分布結構的深刻影響，兩者之間表現出正比對應關系。這說明網絡文學是一種市場化的文學樣式，而市場化的運作決定了網絡文學類型興衰的根本力量在于讀者群的分布，而不是評論家的意趣和作者的能動性。

結論：新媒介導致文學民主時代的到來

究其原因，是網絡這種新媒介的出現，導致了閱讀權力的下放，導致了讀者地位的提升，使得傳統的文人力量難以完全掌控話語權，從而使得文學民主時代終于到來了。網絡媒介的存在，使得作品的發表和閱讀的門檻降到了最低，如此一來，就如商品的流通取消了各級經銷商和行政管制以及各種監察，使得賣家與買家能夠直接進行交易，這不僅僅降低了成本，關鍵是買家獲得了最大的自主權，他們可以自由地選擇自己想要的商品，這反過來又影響賣家的生產。玄幻類小說的盛行，其實正是讀者或買家的需求所導致的，是讀者的需求不被制約地表達出來，從而導致的一種創作繁榮。以上所有的分析，我們可以歸結到一點，那就是信息的接受者深刻影響了信息的發送者。信息接受者決定了信息發送者的發送方式和發送內容。

為什么會造成這種情況呢？因為互聯網的盛行，改變了傳統紙質媒介的單向性特點，使得互動成為現實，并且可以即時互動，讀者可以第一時間將自己的喜好、批評和要求反饋給作者，從而實現了作者與讀者之間的互動和平等。也就是說，網絡文學不像傳統文學那樣作者可以自己寫自己的，而是必須受到讀者的干擾或監督，再加上起點網的創作是贏利性創作，那更是讀者就是上帝，作者的存活率依靠讀者的點擊率，所以讀者的批評，作者必須認真考慮，并努力按照讀者的意愿來創作。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如筆名為跳舞的寫手，其實文筆很好，很有純文學的素養，也寫過像《嬉皮笑臉》這樣富有詩性氛圍的具有較高文學價值的作品，可是這樣的作品雖能得到專家的認可，卻難以被眾多網民所接受，于是之后其創作風格大變，走上了靠情節的擴張吃飯的YY道路，并贏得了成功。

本文的分析表明，網絡各類型小說的興衰，其決定性原因在于讀者，而不是作者，也不是網站。正是讀者的需求決定了一切。讀者，這個傳統文學中的傳播路徑的末端幾乎反客為主地成了始端。這就是新媒介給文學傳播帶來的深刻影響。作者主導文學的時代即將或正在成為歷史，而讀者主導文學的時代已經悄然到來，而這一切歸功于新媒介——互聯網的出現。

從傳播學角度而言，傳播媒介的改變不僅將直接決定信息的傳播形式和傳播效果，而且會帶來一系列深刻的社會變革、權力變遷和文化轉型。就像活字印刷術的發明，直接的結果就是結束了教會的知識壟斷，從而導致了知識權力的下放和新教的形成與勝利。表現在文學藝術方面亦是如此。宋代活字印刷術的發明，使得文字保存和大量復制成為可能，從而促進了小說的繁榮，高貴的詩歌從此開始后撤，給世俗的小說留出越來越多的生存空間，并且這種趨勢逐漸加大。而這也同時意味著民間力量的崛起。傳播媒介的發展和進步，往往帶來的是精英壟斷力量的減弱和民間力量的抬升，這種權力下放的趨勢意味著更多的公平和平等。從親身傳播到大眾傳播，從活字媒介到聲像媒介，再到如今的新媒介時代——網絡時代，信息的傳播速度越來越快，效率越來越高，范圍越來越大。信息意味著財富和權力，信息高效傳播和大眾化普及，意味著更多的機遇和公平。信息時代的到來，使各種壟斷和專制受到了越來越大的沖擊，其中包括文學藝術領域上的壟斷。在文學領域，網絡媒介的出現，深刻地改變了作者和讀者之間的關系。在傳統媒介下的文學世界里，作者是真正的上帝，掌握著主要的主導權，讀者處于一種被動的地位。但是在多媒體時代，這種狀況得到了根本性的改變。加拿大著名傳播學者麥克盧漢說過：“一切傳播媒介都在徹底地改造我們。”

這一切昭示著文學的民主時代到來了。而這正是網絡這種新媒介對于中國文學發展的歷史性意義。網絡文學的出現因此而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和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