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女節

方冠晴

一場比賽，揭開兩代人的秘密；一場危機，碰撞兩代人的情感……

1.一對戀人想結婚

一個女人會影響三代人。這句話，是仙果村村主任劉背山的口頭禪，他幾乎天天要說這句話，對鄉親說，對兒子說，聽得他兒子劉輝頭都大了。

劉輝與同村一個叫李悅的女孩子相愛了，兩個人苦苦相戀三年，卻怎么也結不了婚，因為劉背山將自家的戶口本藏得嚴嚴實實的，劉輝根本找不到。沒有戶口本，劉輝和李悅就沒辦法去登記結婚。

劉背山反對兒子與李悅交往，不是他看不中李悅，而是他看不中李悅的媽。

李悅的媽媽外號“麻姑”，其實她不姓麻，名字中也沒有麻字，就因為她愛打麻將，愛到不顧死活的地步。大前年，她患了急性闌尾炎，痛得冷汗直冒，卻硬撐著在麻將桌上不下來，直到最終昏倒在麻將桌旁，才被鄉親們送到醫院搶救，撿回一條命來。醫生說：“急性闌尾炎發作時的那份痛，沒人能扛得住。你卻能硬撐著打麻將，這對麻將不是一般的愛，你不應該叫巧姑，你應該叫麻姑。”就這樣，麻姑的外號叫開了。

劉背山特別討厭麻姑。懶惰、邋遢、濫賭，男女關系上不清白，所有糟糕女人的品性麻姑快占全了。而且，她還帶壞了全村的風氣，村里的男人常年在外打工，只有婦女兒童留守在家，現在村里的女人都不做家務了，全跟著麻姑學會打麻將了，弄得村風江河日下。

在劉背山眼里，麻姑算是壞女人的榜樣，這樣的女人言傳身教，受到最直接影響的就是她的子女，母親都這樣了，女兒會好到哪兒去？所以，劉背山死活不肯讓李悅做自己的兒媳。劉輝只能一個勁地說好話，說李悅如何優秀，與她媽媽完全不是一號人。縱然他說得天花亂墜，劉背山橫豎不信。

劉輝沒轍了，只得“曲線救國”，他帶李悅出外打工，只等“生米煮成了熟飯”，再逼劉背山松口。兩個人在外面打了半年工，也同居了半年，終于，李悅懷孕了。這一下，劉輝覺得有了與爸爸談判的籌碼，他將李悅安頓好后，自己一個人回來了。他與劉背山攤了牌：“李悅懷了我的孩子，我得跟她結婚。”

劉背山說：“你可以帶她去醫院流產，我可以代表村里給開個證明。但如果想結婚，門都沒有。”

劉輝被噎得直喘粗氣，但只能耐著性子勸說：“爸，你不看我和李悅的面子，也得看你孫子的面子，李悅懷了你的孫子呀！”

“這樣的孫子咱不要，不就是個小麻姑嗎？有這樣的孫子，咱劉家就毀了。”

劉輝也來了氣，都什么年代了，父母還干涉子女的婚姻？但他拿爸爸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他是獨子，真為了婚姻的事與爸爸翻臉，這樣的事他做不出來，再說，做出來了又能怎樣？戶口本在爸爸手里攥著，沒有戶口本，他與李悅領不了證啊！

劉輝生了半天的氣，最終還只能耐著性子與劉背山軟磨硬泡，他告訴爸爸，李悅和她媽媽不是一樣的人，李悅心靈手巧、賢惠能干，是個好女孩。

劉輝將李悅夸成了一朵花，直夸了兩個鐘頭，劉背山卻聽得不耐煩了，說：“你就說她是織女下凡、七仙女投胎都沒用，你要讓我信，就要見真章，證明給我看，她有多賢惠，多能干。”

“怎么證明？”

劉背山說：“再過三個月，就是村里的巧女節。她要真像你說的那么好，就能在巧女節上奪個巧女獎。她要真拿了巧女獎，不但向我證明了她跟她媽媽不是一號人，也向全村人證明了她的能耐，我劉家娶這樣的兒媳，才不會有人說三道四，才有面子。”

雖說劉輝這一趟回家并沒能讓劉背山拿出戶口本，但事情明顯有了進展，畢竟劉背山松了口，給了他們回旋的余地。

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好。其實，劉輝也理解爸爸，說到底，爸爸還是為了面子。麻姑的名聲實在是太臭了，與麻姑攀親家，自然不是什么光彩事。他要李悅回家參加巧女節的比賽，也就是要讓鄉親們看看，李悅跟她媽媽不一樣，劉家娶了李悅這樣的兒媳，就不算丟臉。

巧女節，是仙果村特有的一個節日，這個節日是去年才定出來的，定在臘月二十四，傳統的小年這一天。這天，全村的婦女都要參加一系列的比賽，看哪個女人心靈手巧、賢惠能干。比賽獲勝的女人將獲得“巧女”稱號，還能獲得三萬元的獎金。這獎金，是城里一個姓趙的老板捐助的。

劉背山告訴鄉親們，設立巧女節是趙老板的心愿，趙老板打小是仙果人，后來出外闖蕩當了老板，他對家鄉念念不忘，特別懷念家鄉女人的賢惠能干，所以拿出錢來舉辦巧女節，旨在獎勵那些優秀的女人。但鄉親們都清楚，辦巧女節，其實還是劉背山的意思。劉背山是一個很傳統的男人，他特別討厭村里的女人天天摸牌賭博，他覺得現在有些女人將做女人的本分都忘光了，所以，自打他當了村主任后天天管大家，逮住誰打麻將不料理家務就罵，但現在的女人誰聽他的？大家不理他的茬不說，麻姑還跟他干了一架。

村里的男人都覺得設立這個巧女節好，女人卻大多不以為然，麻姑更是跳起來反對，叫囂道：“什么破巧女節？我們女人天生就是料理家務侍弄孩子的命嗎？設巧女節，你還不如設纏腳節，又讓我們裹小腳去！”

雖說各種聲音都有，但畢竟三萬元的獎金太誘人了，那可抵得上一個家庭一年的收入，所以去年村里大多數女人還是參加了比賽。

2.為了愛情與自尊

劉輝回到城里，委婉地向李悅說了爸爸的意思。李悅聽了，臉紅一陣白一陣，說：“你爸居然還開出條件，要我拿了巧女獎才能當你家的媳婦？我就像上趕著要做你家的媳婦似的，我不會參加的。”

劉輝只得一百個賠不是：“不是你上趕著要做我們劉家的媳婦，是我非你不娶呀，你就舍得讓我打一輩子光棍？”

“呸！不要臉！”李悅一口啐過來，“你爸開出這個條件，不就是不想要我這個兒媳婦嗎？我為了嫁進你家，就回去參加比賽，鄉親們知道了，我今后還有顏面嗎？”

劉輝小心解釋，其實他爸不是對李悅有什么成見，主要還是因為她媽媽麻姑給鬧的。爸爸讓李悅回去參加比賽，也是想讓鄉親們瞧瞧，雞窩里也能飛出鳳凰來，她李悅是個好姑娘。endprint

說到媽媽，李悅不言語了，媽媽其實就是她心中的痛，打小，她就為有這樣的媽媽而感到丟臉。也許，參加這個比賽并不是什么壞事，最起碼，可以向鄉親們證明自己。

李悅終于答應，巧女節那天回去參加比賽，而且暗暗發誓，一定要拿到巧女獎，為自己爭個顏面。

但是，要獲得巧女獎，哪是那么簡單的事情？幾百個女人角逐一個獎項，沒有一點兒真本事，得獎是根本不可能的。

李悅打算參賽了，就不得不研究這種比賽，去年的巧女比賽，比了洗衣、插花、教子、烹飪……總共九個項目，大約今年的比賽項目也差不多。其他的項目她并不怯，獨獨烹飪這一項，她非常弱。她與劉輝同居這半年，在烹飪上有過嘗試，但從平日里劉輝吃飯的表情來看，她做的菜不算好吃。

然而，恰恰是烹飪這一項，至關重要，巧女節那天正值小年，按照去年的做法，是將全村的鄉親都集中在一起過小年，大家共同品嘗參賽巧女們做出的菜肴，你做出的菜好不好吃，每個鄉親都心知肚明。

為了提高自己的廚藝，李悅報名參加了一個培訓班，專門學習烹飪。整整三個月，她將學到的手藝一一實踐，做出多種多樣的菜來讓劉輝品嘗，直吃得劉輝肚滾腰圓，吃到后來，劉輝也不得不由衷地豎起大拇指。

不知不覺間，巧女節的日子漸漸臨近了，臘月二十三日一大早，李悅和劉輝登上了回鄉的長途汽車，他們必須在當天晚上趕回村子，因為村里有規定，要參加巧女節比賽，必須在這一天晚上之前報名。

等他們在仙果山下車時，已近傍晚，天上飄著細細的雪花，路邊也結了薄薄的冰。他倆，提著行李往盤山公路趕，那里有個涼亭，是候車的地方，他們得換乘開往山里的最后一班中巴。

兩個人踏著薄薄的積雪往涼亭走，剛剛拐了一個彎，就看到了驚險的一幕：在前面一個彎道處，一個坐著輪椅的人也在上山，他的雙手緊緊把著輪椅的車輪，想讓輪椅駛上彎道，然而，彎道的坡度讓他力不從心，他的輪椅不但不能往前行進，反而在薄雪中往下滑，眼看就要滑到公路的邊沿，而盤山公路的另一邊，就是懸崖。

李悅和劉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兩個人幾乎是同時喊了一聲：“穩住！”說著就扔下行李，拼命往那兒跑。然而，路長腿短，縱然兩個人拼盡全力奔跑，還是沒能阻止悲劇的發生，他倆離那人尚有幾十米遠時，那人還是沒有把持住輪椅，連人帶輪椅栽下了懸崖。

李悅嚇懵了，還是劉輝冷靜，腳下絲毫沒停，一直跑到出事地點，幸好，懸崖邊上有個坎，不過兩米來深，他看得到底下的那個人，是位老伯，五十多歲的年紀，雙腿的褲管空空蕩蕩的，顯然是一個截過肢的殘疾人。

劉輝跳下去，那位老伯沒有動彈，劉輝探探他的鼻息，還好，還有呼吸，他趕緊背起老伯，爬上路面。這時李悅也趕到了，劉輝放下老伯，又趕緊下去拿那部輪椅，輪椅有點變形，不過，輪子還能活動。他將輪椅弄上來，再將老伯放到輪椅上，然后推著老伯就往山下的鄉醫院跑。

李悅在后面跟著，跟了幾步，劉輝制止道：“你別去呀，中巴快來了，別誤了最后一班車，我送老伯去醫院，你先一個人趕回去吧。”

李悅想了想，還是放棄了跟去的念頭，回去撿了行李。再經過出事地點時，她忍不住往懸崖底下望了望，她看到了一只小木箱，躺在下面的雪地里。

不用說，那是老伯的木箱。李悅小心翼翼地下去，提起了木箱，她認得，這是一只擦皮鞋用的工具箱，看來，那位殘疾老伯是個擦皮鞋的。她不能扔下這只木箱不管，還是將這只木箱提回家吧，到時跟劉輝聯系，再想辦法將這工具箱還給人家。

（未完待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