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制快樂讓人更幸福

夢茹

在一堂應用心理學的討論課上，學生問老師：怎么樣能讓自己感覺幸福呢？

老師是一個睿智干瘦的中年男人，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如果你能讓自己快樂的時候不要太過快樂，那么，你離幸福就更近一步了。

節制快樂會讓人更幸福？這聽起來有點悖論不是？

我們用能量守恒的角度來理解這句話，和宇宙萬物一樣，人一生的感情能量也是守恒的，大抵有多少快樂，就有多少快樂之后的失望和痛苦，就如同過山車，上去多少，就要下來多少，快樂達到頂點后轉瞬即逝，但幸福是恒久不息的。

印度哲學家克里希那穆提在他的書中提到一個相似的觀點：“喜悅和快感是不同的，唯有一顆不被快樂麻痹的心，才能享受到真正的幸福自由。”

在克里斯那穆提看來，快感是由知覺、感覺、觸覺及欲望四個階段構成的。比如說，我看到一輛漂亮的汽車，于是我獲得一種感覺，贊嘆，羨慕，好奇，然后觸摸它，或是在想象中觸摸它，心中就產生了想要擁有的欲望，如果你的愿望達成了，你就感到十分快樂。

但沉浸在幸福中的喜悅是不同的，好比你看到一朵可愛的云彩、襯著藍天的高山、春天里一片稚嫩的綠葉、壯闊美麗的山谷，半江瑟瑟的夕陽，你以純粹愉悅的心情望著它們，受感動，但你絕不會想要占有它們。它們在那里，已經足夠好，我們能欣賞，也已經足夠好，愛與美，都與欲望無關，不需要彼此占有。

人們常把“快樂幸?！辈⒘卸?，仿佛它們是同一件事情，但快樂和幸福是不同的。快樂是刺激的過山車，幸福是在平緩的小山丘上散步；快樂需要追逐，幸福觀照當下；快樂通過感官抵達，幸福是內心中溢出來的；快樂是要從欲望的滿足里提取多巴胺，幸福是無欲無求的自由……幸福比快樂重要，因為如果是讓快樂來主導我們的生活，就必然會產生失去快樂的痛苦、沮喪、憂傷及恐懼。幸福的人就像在串珠子，把晶瑩剔透的細小快樂串起來，散了一地也不介意，因為只要懷著一顆愛與美的心，總是能發現角落里的瑩光；但只追求快樂的人卻不一定幸福，他們也在穿珠子，拾到大珠子就高興，拾到小珠子就沮喪，沒有珠子了，就感到空虛寂寞。雖然我們在生活中都信誓旦旦追求幸福快樂，但很少去想，也許我們走上的，分明是歧路花園。

有不少著名的享樂主義者，都沒有過上幸福的生活。比如法國歷史上的瑪麗皇后，瑪麗？安托瓦內特，路易十六的妻子，她追求奢適享樂史上留名，熱衷于舞會、時裝、慶宴、修飾花園，嬌艷多彩如法國的馬卡龍點心，只是過于甜膩，遮不住愛情失意帶來的心靈苦楚，最后也落得凄慘結局。天才作家菲茨杰拉德和她的妻子澤爾達，這一對璧人快樂的時候真是登峰造極，他們的足跡遍布了歐洲，放浪形骸，揮金如土，經常在眾目睽暌之下跳進廣場的噴泉中，或者趴在車的頂篷上半夜飆車，這樣的生活酣暢淋漓，哪天不是大笑而歸，但最終，天才和他的妻子都隕落于精神的枯竭，快樂曾讓他們興奮，但沒有給他們幸福的安穩與久長。

我們當然想要快樂，但是當快樂太洶涌恣肆，難免會讓人思慮它枯竭時候的干涸，沒有幸福來滋養它，快樂就是無根的水，滴下來，轉眼就會消逝不見。快樂容易建立，但如何幸福卻是個太龐大的命題。著名心理專家楊鳳池說過，幸福著是一種能力。畢淑敏也曾說，想要幸福，首先得有感知幸福的能力才行。感知幸福，就是與這個世界的萬物建立心靈的聯系，從生活的邊邊角角里體味出美好來。

幸福一定很大嗎？不是的，比如“小確幸”——微小而確實的幸福，這一詞來自日本作家春上村樹。村上春樹說他的小確幸多得數不勝數，比如買回剛剛出爐的香噴噴的面包，站在廚房里一邊用刀切片一邊抓食面包的一角；清晨跳進一個人也沒有、一道波紋也沒有的游泳池腳蹬池壁那一瞬間的感觸……

小確幸是怎樣一種感覺呢？一本書里這樣寫道：用四個字形容吧，“心生歡喜”。描述得復雜一點，它有一股子甜柔、豐饒、溫暖的感覺，好像有只看不見的神秘之手把一勺充滿花香的蜂蜜灑在心頭，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它流淌、漫溢、消失。每一枚“小確幸”的持續時間3秒鐘～3分鐘不等。當然，它不是憑空蒸發掉了，而是深入浸潤了我們的生命。

與“大快樂”相比，“小確幸”更加的簡單質樸，它們不是沖擊性的，不會來去匆匆，忽上忽下，對生命也沒有損耗，它們來自于生活里的小事情，生發于人的心靈，只要懷著一顆美好的心，總能在各個角落里捕捉到閃閃發亮的小珠子。

幸福比快樂重要，追逐大快樂是成功學里的人云亦云，但真正懂得生活的人，會去珍惜每一個微小而確實的幸福，天長地久，細水長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