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岳文
《群書治要》書名的由來
2013年3月15日,中共中央黨校召開了“《群書治要》——古鏡今鑒 為政以德”的座談會,與會領導、學者對《群書治要》作出了高度評價。而早在2012年,“群書治要網”就已經開通,用來弘揚傳統文化經典。越來越多的人開始了解和重視《群書治要》這部書。
《群書治要》是貞觀初年名臣魏徵、虞世南、褚亮、蕭德言受唐太宗李世民之命編修而成的,是一部為唐太宗“偃武修文”“治國安邦”,創立“貞觀之治”提供警示的匡政巨著。書中內容“上始五帝,下迄晉年”,以“務乎政術,存乎勸戒”為宗旨,從當時可見的一萬四千多部、八萬九千多卷古籍中選取與治國經驗最相關的內容加以編輯,最終于貞觀五年(631)完成。
這部書的最大特點是“博而要”。“博”指的是此書選材范圍廣,古代圖書分類有四部:經、史、子、集。此書選材包羅前三部,因為集部多為文學作品,與治國理政關聯不大,故而未選。“要”則是指兩方面:一是從經、史、子中選取了六十五部最有代表性的古代典籍,二是編者并沒有簡單地照錄全文,而是從這六十五部典籍中挑選了最具現實意義的語句或文段,可以說是精華中的精華。
此外,從編選人員角度也能夠反映出此書的價值。領銜的魏徵是著名諫臣,他所作《諫太宗十思疏》,剖析了唐太宗治國中不可忽視的缺點并提出具體改正措施,深得皇帝的贊賞,可謂良臣的楷模。虞世南也是唐初名臣,唐太宗對他有著很高的評價:“世南一人,有出世之才,遂兼五絕。一曰忠讜,二曰友悌,三曰博文,四曰詞藻,五曰書翰。”褚亮是唐代書法家褚遂良的父親,為人嚴正剛肅,曾跟隨皇帝征伐各地。蕭德言是儒門之后,曾經做過唐高宗李治的老師,頗為當時人敬重。由這四位學識廣博且有治政實踐的人物合作編成的《群書治要》,在權威性和實用性上便不言而喻了。
由此可見,這部書取名《群書治要》是名副其實的,正如魏徵在此書序言中所說:“用之當今,足以鑒覽前古;傳之來葉,可以貽厥孫謀。”(用在今天,足可以從歷史中得到借鑒;傳之后世,則可以為子孫的將來作好安排。)
唐太宗為什么要下令編修這部書?
身為一國之君的唐太宗為什么要讓魏徵等人編修《群書治要》呢?這與當時的社會背景有很大關系。貞觀初年,國家很不穩定:內部有多個農民軍殘部尚未征服,外部有突厥鐵騎不斷威脅。在這樣的壓力下,唐太宗先是智退突厥大軍,然后平定了農民軍殘部,接著開始著手發展生產,以圖國家強盛。
當時,唐太宗很注意總結歷代的統治經驗,尤其是前代隋朝二世而亡的前車之鑒,使他不得不深入思考如何不重蹈覆轍。一個方法就是以史為鑒,從中國歷代典籍中挖掘智慧,借鑒古人的良政措施來治理國家,從而實現社會的長治久安。因此,唐太宗選了四位有著較高政治眼光和淵博儒學涵養的大臣,在古圣先賢的經典里面選出治國理政的精華,編輯成書,這就是《群書治要》。
這部書編成后,唐太宗十分高興,經常手不釋卷。他后來跟魏徵提及這部書:“我看完這部書,懂得了如何向古圣先王學習,遇到事情不再迷惑,知道了這個國家該怎么治理。這都是你們的功勞啊。”可以說,唐太宗君臣所開創的貞觀之治以及唐太宗本人關于君民關系的論斷,都與書中的施政理念與民本思想密切相關。
從失傳到回歸:《群書治要》的流傳經歷
《群書治要》這部匯集先賢智慧的文言寶典,對修身治國起著巨大作用。但令人詫異的是,這樣一部有影響的書在宋、元、明時代卻沒有人提及,這是什么原因呢?
原來,唐玄宗天寶年間,安史之亂爆發,唐朝由盛走向衰落。加之此時,雕版印刷術尚未普及,經籍多是用手抄傳世的。《群書治要》這種大部頭的書,由于抄本少,在戰亂中沒能保存下來,到了宋代就已經從官家或者私家的書目中消失了。
所幸的是當時日本、朝鮮等國紛紛派遣唐使來學習漢文化,而《群書治要》這部書就被日本遣唐使帶回到了日本,獻給了天皇。
公元13世紀,正值日本的鐮倉幕府第五代將軍北條實時(亦稱金澤實時)執政時期,他特別喜歡藏書,發現《群書治要》后,就請人抄寫,并收藏在“金澤文庫”中,《群書治要》因此得以傳世。到了德川幕府第一任將軍德川家康執政時期,他看到這部書,對其價值非常欣賞,立刻命人刊刻。可惜德川家康本人沒有見到此書出版就去世了,印本只分贈給了德川家康的后裔尾張、紀伊兩家藩主,事實上沒有公開發行。后來,尾張藩主的大納言宗睦有感于這部書的重要卻未能流布,乃將其重新校刊,刻印出版。這就是《群書治要》尾張本,也是后來傳回中國的本子。
到了清中期,《群書治要》這一失傳千年的巨著終于回傳中國,逐漸流行于浙江杭州一帶。嘉慶年間,著名學者阮元巡撫浙江,發現了一批未能收進《四庫全書》的珍稀古籍,其中就有《群書治要》。阮元依照《四庫全書總目》例,為每書撰寫提要,隨書奏進皇帝。《群書治要》的失而復得,是中國文化史上的一件幸事。
《群書治要》的當代價值
《群書治要》傳回國內后,尚未被重視,多是作為學者用來輯佚和校對古籍的一個善本,經世治國的真正作用則被忽視了。
直到上世紀90年代,我國原駐日本大使符浩先生在日本獲得一套《群書治要》,帶回國內,邀請十幾位專家學者對這部書選用的六十五部典籍進行考證、點評,分篇進行標點斷句和翻譯,最終編成《群書治要考譯》一書。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習仲勛同志親自為此書題詞:古鏡今鑒。《群書治要》的治政作用得以被重新發掘。
的確,《群書治要》雖然誕生于一千多年前的唐朝,但書中治國平天下的理念、方法、經驗與成效,是中華民族智慧的結晶,直到今天仍有借鑒意義。
首先,從政者要以修身為第一要務。修身是從政者不可缺少的素質,這也與儒家推崇“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人生理想密切相關。《群書治要》開篇選擇《周易》中的文段基本都是關于君子應如何修身的。比如我們熟知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又如“《屯》象曰:云雷,屯。君子以經綸”,意思是屯的上卦為“坎”,“坎”為云,下卦為“震”,“震”為雷,君子取法于“云雷”,用云的恩澤、雷的威嚴來治理國事。貞觀君臣強調修身的重要性,推崇君子治政,崇尚以仁愛、大度之心對待百姓,這是使國家步入太平的保證。
其次,從政要以民為本,對自身職責進行正確定位。孟子說:“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可以認為這是中國古代重民思想最明確的表述。《群書治要》中擇選了許多這類重民思想的言論,如《群書治要·孫卿子》中闡述道:“有社稷而不能愛民,不能利民,而求民之親愛己,不可得也。民不親不愛,而求其為己用,為己死,不可得也。民不為己用,不為己死,而求兵之勁,城之固,不可得也。兵不勁,城不固,而求敵之不至,不可得也。敵至而求無危削,不滅亡,不可得也。”這句話的邏輯性非常強,主旨在于強調愛民的重要性,目的是提醒統治者要重民、養民、富民、恤民、利民,要擺正自己的位置,與百姓共榮辱,這也是唐太宗君民關系有如水中行舟比喻的思想來源。
第三,從政者要認識到奢靡之風的危害。審視歷代王朝的衰敗滅亡,我們不難發現,統治者的驕奢淫逸是其中重要原因。《群書治要·晉書》這樣總結:“三代之興,無不抑損情欲;三季之衰,無不肆其侈靡。”奢靡之風使人沉溺于享樂而不能自拔,容易喪失正常的心性,久而久之,就會走上玩物喪志的道路,甚至為了滿足自己不斷增長而難以抑制的欲望而泯滅天良,損國害民。因此,《群書治要·政要論》告誡統治者:“歷觀有家有國,其得之也,莫不階于儉約;其失之也,莫不由于奢侈。儉者節欲,奢者放情。放情者危,節欲者安。”并列舉魯國宰相季文子節儉養德的例子作為補充。唐太宗深以為鑒,帶頭抵制奢靡,提出了“去奢省費”“選用廉吏”的主張,他的長孫皇后也是勤儉有加,從而營造了良好的社會風氣。
最后,從政者要善于選人用人,選賢任能。《群書治要·新序》記載,齊桓公在得到管仲輔佐后感嘆道:“吾未得仲父則難,已得仲父之后,曷為其不易也?”“王者勞于求賢,逸于得人。”意思是君王求賢的時候雖然辛苦,而一旦選定任用了賢才,就可實現家寧國安。縱觀三代,“舜舉眾賢在位,垂衣裳恭己無為而天下治”,商湯用伊尹,文王用姜尚,成王用周公、召公,以致“刑措不用”,這都是治國者恰當地選用賢德之人的緣故。受此啟發,太宗一朝,賢臣良相濟濟一堂,為社會的發展、政治的穩定貢獻著力量,最終創造了貞觀之治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