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運花
白晝聽棋聲,月下聽蕭聲,山中聽松風聲,水際聽內乃聲,方不虛此生耳——讀張潮的《幽夢影》到這里時,突然怔住,思緒驟然飄忽起來,耳邊依稀聽見《踏雪尋梅》。
那是豐湖書院之格物齋里傳出的揚琴聲。
知道“豐湖書院”,是因參加“惠州市民間文藝協會”在豐湖書院格物齋舉辦的“惠州市民間工藝美術展”。其間有幸認識蘇漢洪、呂媛夫婦。蘇呂是陜西人在惠州,酷愛美術音樂,蘇老師擅長烙畫,呂老師更喜東江沙畫。有一天,接到呂老師的電話:“民協”在格物齋開了一個集書、畫、美工、雕塑于一體、具有濃郁的惠州民間特色的展覽廳,我倆自告奮勇義務值守,近來有新作出品,希望你抽空來拍幾張照片。
趕到西湖邊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站在馬路邊,抬眼望了望湖的那邊:碧波瀲滟,綠樹掩映,隱約有粉墻黛瓦在遠處閃現,湖面不時有白鷺尋食的身影掠過。
繁樹如蓋的陳公堤是通往豐湖書院的必經之路。記得二十多年前剛來惠州時,這條路狹窄又泥濘,總讓我產生神秘與危險感。神秘,想來是因為這里曾經是惠州市的最高學府——惠州大學所在地;危險,也說不清楚為何有這種感覺,反正從不敢踏足,總擔心一不小心就會滑入湖水中。
倒是喜歡靠近馬路邊的一棵魚木樹,年年春天開花的時候都會到樹下小坐,與花對望。不知為什么,對淡雅素黃的魚木花有一種無可言狀的情愫。那時惠州的魚木樹屈手可數,不像現在隨處可見。
走走停停,來到明圣橋邊。西湖“五湖六橋十八景”中的第五橋,北宋陳太守筑堤時筑建。如今的明圣橋,已非清朝舉人袁南熙少年求學時搖搖欲墜的小木橋,青石橋面,雕花欄桿,橋名用朱紅漆描刻在一人高的黃蠟石上。
為什么叫明圣橋?是不是與袁舉人有關?據史料記載,袁南熙因誠心臨研西漢董仲舒墨跡中舉入仕,曾在惠州供職,造福桑梓,得到道光帝褒彰?,F如今陳江東樓村故居,還遺留有清朝福州狀元林鴻年拜送的親筆石碑,其在惠州的影響力可見一斑。而袁舉人最推崇的董仲舒的人性論,就提出人性有上、中、下之分,上品的人性就是圣人……“圣人配天”……
明圣明圣,明達圣賢。想來這橋名不是隨便亂取的,飽含著先輩們對莘莘學子的殷殷期望。只是不知道,當年那些踏橋往來的大學生們,又有幾人體會到古圣先賢們的良苦用心呢?
胡思亂想中,跨橋而過。沿湖邊前行不遠,一座古色古香的四合院似的建筑群,展現在一座漢白玉牌坊后面,“博學篤志”端莊有力的四個繁體大字告訴人們,久負盛名的豐湖書院到了。舊貌新顏,物是人非,簇新的回廓、拱橋、廂房里還能找到袁舉人的足跡嗎?強忍住進去逛逛的沖動,繼續沿湖往格物齋偏門走去。
古木參天,花香鳥語,書院顯得幽靜神秘。桔黃色的夕陽,把湖水、樹木和遠處的高樓大廈,全都鍍上一層華麗的金黃色,空氣中有一種與世隔絕的寧靜。望著湖那邊的車水馬龍,心里暗暗佩服:風水寶地啊,一千多年前的古人在這里教書真是慧眼識珠、獨具匠心。
看看快到格物齋門口了,正準備收拾心情拾階而入。突然,一陣宛轉悠揚的揚琴聲從門里傳來,如被電擊,我頓時不能動彈。清脆甜美的音符,沽沽流淌,將我團團包圍,旋即又調皮地灑落湖面,傳向遠方。神思竟有些恍惚:一會兒心曠神怡,好像獨立幽谷仙風拂面似的;一會兒又有炎炎夏日踏進山澗溪流中的清涼舒爽感。
正發著呆,屋里的呂老師發現了我。招呼入內,才知道原來是蘇老師在彈奏《踏雪尋梅》。呂老師還告訴說,常有音樂愛好者來這里練習玩耍,吉他,小號,薩克斯一起演奏時,可好聽了。
戀戀不舍地離開豐湖書院的時候,不時回頭張望,仿佛有《踏雪尋梅》聲在追逐召喚。古人踏雪尋梅何其雅致,而我夏日入書院雖有附庸風雅之嫌,但有幸聽到蘇老師春意盎然的揚琴聲,既彌補了書院無朗朗讀書聲的遺憾,也讓豐湖書院這座千年書院重拾往日書香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