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皮":繪畫與時裝的對話

夏風顏

究竟是可穿著的藝術？還是藝術化的時裝？

這個問題已經不需要去探究。藝術觀賞性與生活功用性不存在根本的對立和矛盾，既能在光怪陸離的T臺實現藝術之效，又能流連繁華大街走馬觀花。誠然，“跨界”不再是一個多么新奇的詞。電影與實驗、戲曲與舞蹈、書籍與影像……即便如此普遍，無數優秀的創作者仍然試圖通過這一被賦予創新與多變的形式，找到藝術嫁接的橋梁和深藏內心的訴求。

作為一家以經營及推廣中國當代藝術并已在藝術界嶄露頭角的收藏機構，格蕊莉（The Gallery）畫廊迎來新的春天。三月一日舉辦的這場以“‘畫·皮——繪畫與時裝的對話”為主題的藝術展覽，將當代水墨藝術家阿海（孔晶海）、馬來西亞著名高級服裝設計師 Eric Choong（宗柏伸）與倫敦駐上海獨立創意機構李戈斯雷尼廣告（Leagas Delaney）的作品齊聚一堂，其意義在于，傳統藝術、現代時尚與商業創意在同一靜止的時空下如何迸發出不可思議的火花。

時尚與藝術一直形影不離，但因物質材料、人類生活方式、宏觀經濟環境等原因，終無法以藝術的樣貌自由地存在于世。如果說藝術照看的是人心，那么，時尚照看的便是人的“表皮”。古語言，相由心生。時尚是外化人類思維的技術，是人類表達其身份的手段。因而，時尚又何嘗不是藝術的物化形式呢。

從Coco Chanel與Igor Stravinsky，到Elsa Schiaparelli與Salvatore Dali，再到今天時裝與藝術的“cross-over”，時裝作為構建人體外部環境的媒介，與藝術的嫁接從未停止過。Miuccia Prada有這樣一個觀點，從Vivienne Westwood與朋克音樂的合謀之后，時尚從未真正有意思地參與到藝術中，反而一直在盜取藝術的形象。但意象本身便是當代藝術創作的公共“素材”，經由“挪用”被嫁接到新的語境中。這正是此次展覽最濃墨重彩的部分。

馬來西亞著名華人設計師宗柏伸借取阿海繪畫中的元素，將之置于“高級定制（haute couture）”的環境中。由于人類生活方式的改變，只為極少數人服務的“高級定制”已經很難在大眾生活中尋到蹤跡。然而，正是因為它位于時裝金字塔最頂端，才最不易受物質環境的限制，也最能承載設計師想象力的載體。

宗柏伸以刀剪與布料的趣味關系，藝術化的表達時裝。而阿海的當代水墨，以傳統中國畫為外衣，置入當代思維，這也是某種程度上的借取。他畫筆下的馬、鵝、花，甚至是Marcel Duchamp的“泉”被并置到一個框架空間中，以夢游的姿態呈現當代人的失魂狀態。無論巧奪天工的“畫”，還是精致細膩的“皮”，在其創作過程中都保有傳統手工的濃烈痕跡。“畫”與“皮”互相書寫，構建了當下時尚與藝術最有意思的合作。

藝術的靈性，在于其敏銳的選擇與充滿力量的碰撞。沉靜的事物看似古老悠遠，卻自有一種超越時空的深意。它的深意在于，創作之人所賦予的情感。而今，藝術與時裝已經進入一種密不可分的“伙伴關系”，互相制造靈感與光芒，如同在白色絲綢上靜靜作畫，看到的不僅是渲染的絲綢，亦不只是鋪展的畫。

藝術給予時裝無限的想象與創意。一朵花在一匹絲綢上的無聲綻放，遠甚于在一張宣紙上的靜默凋零。時裝因而變成一樣富有生命力的“畫皮”，它所呈現的不僅僅是藝術、設計、時尚、商業等專有名詞，更是表達、時光、意象與情懷。

著名作家蘇童談起他的老朋友阿海，說，“我們從仿古的寧靜內斂的底色里，看見那個透明的躁動的夢游者，他無所不在。”

阿海的作品，亦如其人，以一種不斷追尋的“夢游者”的寫照存在。從2009的“吶喊”系列，到2013年的“走馬蘭臺”、“八聲甘州”、“青玉案”、“蒹葭”、“浮生”……依舊以水墨為底蘊，我們卻看到了藝術家不斷尋找與不斷突破的蛻變。這種蛻變讓人驚喜且值得贊嘆。

“阿海老師的作品有一種讓我非常熟悉的感覺。作品里的人物服裝、花朵，飛鳥等，和畫面中豐富的顏色及層次感，與我在制作高級定制婚紗和禮服的手法頗為相似，特別是畫中色調的運用，層次豐富、多變，呈現出一種非常夢幻的感覺。”

對于兩位的跨界合作，宗柏伸如是說。山水畫中描繪的動植物在其設計系列里起了舉足輕重的作用，每一個元素采用多種面料和點綴，形成三維設計。在宗柏伸的高定系列里，明柔的色彩是通過阿海作品的背景處理技法而形成的鏡像的水印感覺。每一件設計作品無不在向觀眾喚起浪漫主義的情調，帶領我們暫時從嚴酷的現實世界中抽離，踏向烏托邦的旅途。

“蒹葭”是宗伯伸非常喜歡的一幅作品。他從畫中牡丹取得設計靈感，設計了一件用細紗網和法國蕾絲手工縫制的高級白色婚紗，采用許多手工花朵和手工褶布拗的造型裝飾在衣服上，并將阿海作品中的圖案印制在上面。這次跨界合作共展出八套高級定制禮服，從白色婚紗、黑白小禮服到廓形寬松大衣、寬松袖口的外套等，向我們呈現一出流動著的夢幻意象。

看《香奈兒的秘密情史》，Coco Chanel與Igor Stravinsky那段隱秘的曠世之戀，由此譜寫出藝術與時尚的百年之緣。他們不在了，他們執手相顧、樂中擁舞的畫面依舊還在。是否也是時尚與藝術一次超越常情的“相戀”。

一朵花、一片葉、一只飛鳥被賦予的靈動優雅，是執筆之人尋找知音的執念，仿若沉默的邀請。他們是寂寞的，他們也是多情的。穿越時空的阻礙，無論是盛唐時代的長安，還是新世紀的東京，禪中坐花、雨中觀葉，人與自然的平靜相處、默契交融，此時無聲勝有聲，給予隱秘的力量的碰撞，優美而生動。

這才是繪畫與時裝、藝術與藝術——最深的對話。

Q=藝術與設計； A=阿海先生

Q > 這次展覽對您最大的收獲是什么？您如何看待藝術之間的跨界？

A > 對我而言，繪畫和時裝以一種現代的手段和方式融為一體，同時呈現在觀眾面前，這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我的作品中有很多捉摸不定和夢幻的成分，這些我經常在時裝秀里面看到，我不知道這個展覽最終會做成什么樣，所以我很期待。endprint

Q > 您覺得繪畫和時裝共同和不同之處在哪里？與宗柏伸先生的跨界合作給您帶來哪些藝術上的靈感與突破？

A > 所有的視覺藝術在本質上都是“呈現”，雖然時裝和繪畫分屬不同領域，但同樣都是針對視覺的一種美學呈現，同樣都是走在時代前面的，好的時裝和繪畫必須都是有超前意識的。要說繪畫和時裝的不同之處，我想那是藝術和時尚本身的角色差異所決定的，藝術除了美學的呈現，還需要不斷地提出問題、傳承藝術史，藝術和哲學歷史都是分不開的，它是藝術家本人意志的最大限度的呈現，肩負更重的責任感。相對而言，時尚扮演的角色就要輕松多了，它是年輕、活力、流行的尖端。宗先生很年輕，對時尚這個工作有著旺盛的精力和非凡的熱情，一直活躍在時尚藝術前沿。從他的服裝設計作品里能看到很多新鮮的東西，這個是我最想要的。

Q > 這次展覽，我們不僅看到藝術上的交流，也看到商業合作的契機。您覺得藝術的商業價值在哪里？您如何看待藝術的“商業化”？

A > 商業化跟我本身沒什么關系，作為一個藝術家，當然也希望喜歡我作品的人越來越多，但是我清楚地知道自己要表達什么，不會刻意去想市場的問題。在藝術的領域，商業和藝術往往是沖突的，這是由藝術本身的超前意識所決定的，就好像通常來說票房最好的電影一定不是好電影一樣。（笑）

Q > 展覽的這些作品，能談一談創作的靈感和起源嗎？它們非常優雅、古典、靜美，蘊含飽滿的柔情和沉郁的空寂。讓人想起魏晉、盛唐和宋代，一片歌舞升平、草長鶯飛的清平之象。透過這一幅幅作品，您想表達的寓意是什么？

A > 我在南京這座城市長大，在歷史上，這座城市經歷了太多的興衰，這對我的創作有非常大的影響。同時，我身上一直帶有一種北方人的特質，很想“破壞”或者“模糊”南北方在我心中的界限，并且打破所有的所謂合理的存在。所以，我給了工筆畫景深感和時間上的空間感，甚至把一些錯誤的內容合理地融合到一起，使觀者在閱讀中有一種新的可能性。

Q > 有人形容您的繪畫有一種病態的美。內心狂放不羈，時常呈現出夢幻的感覺，時間感與空間感的無限延伸……您覺得自己是“白天睡覺晚上思考”的人嗎？對于一位藝術家而言，什么才是您藝術創作最最需要堅持的意義？

A > 我經常在做夢的時候思考，我會帶你們去一個不存在的地方，有些莫名的憂傷，花開得莫名其妙的艷麗，所有的危險都以美好的狀態呈現。畫畫是一種生活態度，我習慣性地打破所謂正確的規則和公認常識，尋找一種新的可能性。在這個游戲中，有時候很平靜，有時候又很high，我享受這種過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