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追”我的姑娘

蕭稔

像我這樣最討厭抄英語單詞的人，最怕的不是英語老師，恰恰是英語課代表——林小夏。別看林小夏身高不足一米六，嬌小玲瓏，聲音小小的細細的，扎著兩條青春無敵的麻花辮，可是追起作業(yè)來那是不到黃河不死心。因此我和同桌徐偉濤還總結了一條經驗：千萬不要欠林小夏的錢。

英語老師一向不檢查交作業(yè)的人數(shù)，這由課代表全權負責。先前的課代表是我的好哥們陳然，因為我總是不交作業(yè)，到后來他說他的眼睛已經自動對我屏蔽了，他甚至都懶得開口叫我交作業(yè)了。可是好景不長，有一天英語老師閑來無事突然檢查作業(yè)，一核查，發(fā)現(xiàn)人數(shù)不對，再一核對，發(fā)現(xiàn)連課代表本人的作業(yè)都沒有收上來。于是我們一干人等隨著陳然的“落馬”通通“落網”，罰抄了N遍單詞，寫了N份檢討。可是真正令人傷感的是，林小夏上任以后，我過去那段逍遙自在的日子就一去不復返了。

林小夏每天清晨一大早來到學校，剛放下書包，就跑到黑板前，拿起粉筆寫下“交英語作業(yè)”五個觸目驚心的大字。搞到后來有一次老師讓我發(fā)試卷，我一看到試卷上的字跡，還沒看名字呢，就認出了那是林小夏的。

盡管剛開始我經常拿著巧克力去討好林小夏，居心叵測地想和林小夏建立深厚的“革命友誼”，可是林小夏每次都剛正不阿地拒絕了我的“好意”。而且有一次還一本正經地和我說：“李耀輝，你別想了。我們現(xiàn)在還小，還不適合在一起……”我聽了一愣，正想回一句：“林小夏，你是不是誤會了什么啊……”林小夏已經甩著她那兩條又粗又長的辮子，揚長而去了。

算了，誤會就誤會吧。陳然安慰我說女孩子都容易想太多，而且一想太多還會因為避嫌而遠遠地躲開我呢。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可是第一節(jié)課的下課鈴一響，林小夏就走到我的課桌前，一臉坦然地叫我交作業(yè)。到后來我發(fā)現(xiàn)林小夏根本就不像一般的女孩子那樣，如果知道某個男生喜歡她就紅著臉跑掉。林小夏簡直就是個爺們，每次催我交作業(yè)時那大嗓門吼得最后一排的同學都聽到了。后來我都不好意思了，第一節(jié)一下課就飛奔到廁所躲著。

有一次班里開班會，主題就是“向課代表林小夏同學學習”。我和徐偉濤聽了都不屑地在下面小聲嘀咕：“還以為自己是雷鋒呢。”據(jù)英語老師說，很多老師都夸贊過林小夏收作業(yè)的認真態(tài)度。因為林小夏每次都在第一節(jié)下課之前就把作業(yè)收齊送到老師辦公室，方便老師批改作業(yè)。老師還說，這在班上形成了一種良好的風氣。唉，這可苦了我們，因為其他課代表也不敢偷懶了，好像競爭誰最先收齊作業(yè)似的，能不形成風氣嗎？本來以前我有一個上午補作業(yè)的時間，這下我補作業(yè)都補不完了。每次一想到這里，我們幾個“拖作業(yè)大王”對林小夏就更有意見了。

所以每次林小夏來收作業(yè)的時候，我就沒好氣地故意刁難她。我和徐偉濤喜歡玩一個小把戲，就是每次都和林小夏說“沒做”。等她一筆一畫地把我們的名字登記在她的“黑名單”上的時候，我和徐偉濤就把作業(yè)交出來。林小夏氣呼呼地看著我們，重重地把我們的名字劃掉。后來每次她叫我們兩個交作業(yè)的時候都會反復地問我們到底做了沒有。我和徐偉濤最喜歡看林小夏生氣的樣子，她一生氣就喜歡把眼睛瞪得大大的，臉紅紅的，兩條辮子一甩一甩的。

雖然林小夏總是追著我交作業(yè)，但是因為她，我也不怎么拖欠作業(yè)了，畢竟被好幾個老師請到辦公室“聊天”還是挺折騰人的。而且有時候她還是挺有“人情味”的。有一天晚上我玩電腦玩過頭了，第二天林小夏來收英語作業(yè)，我靈機一動，做出一副病怏怏的樣子，有氣無力地對她說：“唉，我也想做啊。可是我生病了……”徐偉濤在一旁好笑地看著我，因為我剛剛還在生龍活虎地玩游戲機。林小夏猶豫了一下，看得出來，她心中的“責任心小人兒”正在和她的“同情心小人兒”打架呢。

“那我先把作業(yè)交上去，你只要趕在今天上午之前把作業(yè)交給我就好了。我暫時不把你的名字記上去。今天作業(yè)也沒多少，李耀輝，你要不做，老師又要找你了。”林小夏細聲細語地講完，又特地扭頭問了我一句，“我前幾天感冒剛好，抽屜里還有些藥，等會我拿給你。”說完她轉身就跑。趁她去拿藥之際，徐偉濤特別佩服地對我說：“李耀輝，我覺得你有影帝的潛質。”

那天我和林小夏一起去老師辦公室交的作業(yè)，因為一想到林小夏就拿著我一個人的作業(yè)本還特意跑到另一棟樓去，我還有點不好意思呢。路上林小夏反復問我好點了沒有，要不要向老師請假。我只覺得臉上發(fā)燒似的，都不敢正眼看林小夏了。也難得林小夏會說出這么溫柔感人的話來。

自從林小夏給我感冒藥以后，我就再也不敢不按時交作業(yè)了，也逐漸習慣了林小夏的收作業(yè)時間。當然，每次林小夏來收作業(yè)的時候，我和徐偉濤還是習慣地刁難她一下。但是好像林小夏也沒有那么討厭了。以前只要是下課時間，我一看到林小夏就想拔腿跑開。陳然說，我好像看到了催債的。其實只要交了作業(yè)，林小夏就瞬間變得沒有那么可怕了。偶爾我還會和林小夏在走廊里聊聊天，我承認我仍然沒有死心想和林小夏建立“革命友情”。有一次我向林小夏抱怨我的字總寫不整齊，林小夏說：“你以后打完格再寫。”那天我回到家打開書包，鋪開作業(yè)本，想起了林小夏的話。我抓耳撓腮想了半天，喝下去一大杯水，然后，打了一個嗝，然后邊寫作業(yè)邊嘟囔：“還有這偏方！”第二天我興致勃勃地告訴林小夏昨晚的“成果”，結果林小夏笑了我一個上午。我突然發(fā)現(xiàn)，其實林小夏也沒那么恐怖嘛。

那天英語老師說第二天是最后一次交作業(yè)，因為過3天就要中考了。想到以后林小夏再也不會來向我要作業(yè)了，清晨一大早來到教室再也不用看黑板上熟稔的5個大字了，我和同桌徐偉濤不約而同地嘆了一口氣。第二天林小夏到我這桌收作業(yè)，還是那句口頭禪：“到底做了沒有啊？”我和徐偉濤這次沒有刁難她，直接把作業(yè)交給了她。我含糊不清地說：“林小夏，其實……”我憋了半天就是說不出“謝謝你”這三個字，沒想到林小夏睜大眼睛，一本正經地說：“李耀輝，你別想了。都要到中考了……”說完，她一甩她那又粗又長的辮子瀟灑地走了，留下無可奈何的我和笑翻天的徐偉濤。

畢業(yè)以后，我常常會想起林小夏。想到有一個麻花辮姑娘是怎樣追著我要作業(yè)，是怎樣提高嗓門特別大聲地叫著我的名字，想到她因為受到我和徐偉濤的刁難瞪大的雙眼，想到她溫柔地問我病好點了沒。

嘿，那位“追”我的姑娘，謝謝你！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