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培
摘要:本文首先全面系統地論述了接受美學理論對于文學翻譯的影響和指導意義,在此基礎上選取于曉丹譯本和主萬譯本中具有代表性的譯例進行深入徹底的比較分析。作為結論,歸納了兩譯本的異同及其成因,指出翻譯過程中兩次視野融合的重要性,進一步印證了接受美學理論對于文學翻譯的巨大指導意義。
關鍵詞:接受美學;文本的召喚結構;期待視野;視野融合;文學翻譯
中圖分類號:I04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9324(2014)06-0224-02
1967年,德國康茨坦斯大學文藝學教授姚斯(Hans Robert Jauss)提出“接受美學”(Reception Aesthetics)這一概念。它首次把作品與讀者的關系放在文學研究的首位,充分承認讀者對作品意義和審美價值的創造性作用,突破了傳統的文學理論,向“作者/作品中心論”提出挑戰。伊瑟爾的文本號召結構理論和姚斯提出的期待視野理論是其重要組成部分。文本的召喚結構指的是文本中的不定點和空白對讀者有召喚作用,使得讀者可以在其可能的范圍內進行再創造。伊瑟爾認為文學文本給讀者提供的是一個圖式化的框架。這個框架不管在哪一個方向和層面上都有許多空白和未確定點。這里的“空白”指的是文本中沒有明確寫出來的內容。它將激發讀者進行想象和再創造,從而填補文本意義的空白并實現這些未確定性的具體化。姚斯對文學接受的研究是從對期待視野的分析入手的。他認為,期待視野是讀者在閱讀作品之前對作品的定向性期待,它是讀者調動一切的積累,形成在作品面前的最高的認識水平。期待視野是閱讀理解得以實現的基礎,同時也是限制理解水平的因素之一。接受美學為翻譯研究提供了全新的理論視角和研究方法,轉變了傳統的翻譯觀,給文學翻譯帶來了一場深刻的思想革命。目前,中國學者也就接受美學理論本身及其對翻譯研究的指導意義進行了研究和討論,他們或以譯本為例進行研究,或對比中外理論進行研究,都推動了中國翻譯理論的進步。
長篇小說《洛麗塔》是俄裔美國作家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Vladimir Nabokov)的代表作。此書以其對美國社會和人性心態的深入細致描寫享譽世界,因其細致的描寫和精美的用詞具有極高的文學價值,同時也向譯者提出了挑戰。而于曉丹譯本和主萬譯本在風格上迥然不同,各有千秋。打開正文第一頁,兩個譯本便截然不同。Lolita,light of my life,fire of my loins. My sin,my soul. Lo-lee-ta:the tip of the tongue taking a trip of three steps down the palate to tap,at three,on the teeth. Lo. Lee. Ta.(P9)洛麗塔,我生命之光,我欲念之火。我的罪惡,我的靈魂。洛—麗—塔:舌尖向上,分三步,從上顎往下輕輕落在牙齒上。洛。麗。塔。(于曉丹)洛麗塔是我的生命之光,欲望之火,同時也是我的罪惡,我的靈魂。洛—麗—塔;舌尖得由上顎向下移動三次,到第三次再輕輕貼在牙齒上:洛—麗—塔。(主萬)開頭這一段文字在原文中是具有挑逗意味的,首先在形式上采取短語形式加強氣勢,內容上用舌尖輕擊上顎來表達情欲的意味(口腔在弗洛伊德學說中是性器官)。“loins”原意是“腰股的欲火”,譯文分別譯為“欲念”和“欲望”,可見在處理上都受到了譯者原先的“視野”即保守意識形態的影響。譯者在這里采取歸化的譯法,是出于特定文化下中國讀者的接受水平的考慮。從這一段的譯文形式上看,原文的“…light of my life,fire of my loins.My sin,my soul.”非常工整,四個音節對四個音節,緊接著兩個對兩個,還是壓頭韻,韻律感極強。這樣簡潔明快的詞語搭配使得行文很有力量,若輕聲讀出,也會給人一股迷醉的感覺。主萬的譯文表面上看很貼近于原文,但他弱化了這些挑逗詞匯的情色含義。但在形式上和韻律上全都恰好符合了原文的意境,忠實原著,傳達出了原文的迷醉。從接受美學的角度講,于曉丹在翻譯的過程中首先深刻理解了作者原意,實現了自我視野與作者視野的融合,而相比較之下,主萬的譯文少了幾分浪漫多了幾分奔放。主萬首先在原文文本意義的基礎上,充分發揮了自己的能動性,深刻理解原文并進行了完整的闡述,同時他也考慮到了儒家文化浸染的人們對這些詞匯和含義的接受與包容能力,在翻譯的過程中弱化了原文的情欲色彩。再比如:Another time a red-haired school girl hung over me in the metro,and a revelation of axillary russet I obtained remained in my blood for weeks.I could list a great number of these one-sided diminutive romances.(P21)另一次,一個紅頭發的女學生在地鐵車上靠著我,我瞥見到她腋窩下泄露的一小片赤褐色,存留我的血液里幾個星期不褪。我能列出一長串這種一廂情愿的小浪漫。(于曉丹)另一次,有個紅頭發的女學生在metro(注)里倚在我的身旁,我瞥見了她的黃褐色腋毛,一連激動了好幾個星期。我可以列出好些這種一廂情愿的小小韻事。注:法文,地鐵。(主萬)這一段描寫的是主人公“亨伯特”在遇見洛麗塔之前,沉浸在對“性感少女”的性幻想中,哪怕生活中簡單地與少女的接觸都會強烈地沖撞著他的情感。作者這里采用的是敘述方式,平靜的背后暗波洶涌。從以上兩個譯本中可以看出,首先兩個譯者都深刻理解了“亨伯特”這種微妙的情感,但是他們對于“腋毛”一事進行了截然不同的闡釋。于曉丹的譯文非常貼近原文,保留了原文中“赤褐色”和“留在血液里”的意象,但是同時發揮了自己的創造性,對原文文本意義的空白進行填充,使用“不褪”使意義更為貫通,意境更加完整。而主萬則是根據原文召喚結構的空白點和不確定點,進行了更大力度的重構,直白且直觀地描述了主人公的所見所想。于曉丹的曲折隱晦的表達為偏保守的更具浪漫色彩的讀者所認可;主萬版本的直白和一針見血也會引起一些讀者的共鳴。在用詞方面,大張旗鼓地采取文外加注會使譯文稍顯累贅,并加重讀者的閱讀負擔。endprint
還有以下句子的翻譯也是各有特色:Caught her by her thin knobby wrist. The magazine escaped to the floor like a flustered fowl.(P62)抓住她細軟、瘦峭的手腕時,雜志象迷亂的鳥逃到地上。(于曉丹)我捉住她瘦小的、多骨節的手腕。那本雜志像一只慌亂的家禽似的溜到了地板上。(主萬)這一句的翻譯的重心在于原文比喻的翻譯。原文中當時的場景是“亨伯特”搶過洛麗塔的雜志,洛麗塔頗有誘惑意味地裝著去從“亨伯特”手中搶過她的書,雜志在爭搶中滑落到地上。作者這里使用的比喻意義極為微妙。“flustered fowl”實際上影射的是“亨伯特”受到洛麗塔的誘惑而又突然有點措手不及的心態,因此在翻譯中要特別注意把握好一個“度”,才能精準地傳達出“亨伯特”的內心情感,但同時要確保這種情感既不超額也不欠額。“flustered”原意為“激動不安的,慌亂的”,從上述兩個版本的翻譯中我們可以看到,于曉丹在充分揣摩主人公內心戲的基礎上,重建了這個意象,增加了“迷”的意味,十分傳神,比“慌亂”要更勝一籌。主語“magazine”的謂語動詞“escape”原意為“逃脫,溜走”。但是“溜”比“逃”更多了一份狡黠和不忍離去,因此更為貼切。經過以上分析,首先可以得出于曉丹和主萬兩位譯者的一個顯著共同點,即對原文中情欲色彩很濃的詞語進行弱化處理。主要原因在于二人所處的社會背景的限制以及出于對讀者接受水平的考慮。相對保守且長期被儒家思想影響的中國社會很難接受直白的情色作品,所以為了使中文讀者可以享受到《洛麗塔》這一經典,兩位譯者在翻譯的過程中都充分考慮了中文讀者的接受水平,弱化原文情欲色彩,采取歸化譯法。但是,兩個譯本的行文風格是迥然不同的。于曉丹的版本帶有濃重的浪漫主義色彩,譯者用詞精致細膩,句子節奏感較強,注重向讀者傳達香艷和迷醉的感覺。而主萬的版本則趨于平淡,用詞偏中性,全篇多采用敘述的語氣。如此不同折射出了譯者的視野對于譯文生成的重大影響,也表明譯文作者在與原文文本交流過程中的視野融合程度決定了其在翻譯過程中的措辭和句子結構的使用,并最終影響譯文的生成。以上兩個譯本的異同反映出接受美學理論對于文學翻譯的巨大指導意義。文學翻譯的過程中,譯者要對原文進行深層理解,發揮自身能動性進行再創造,使自己的期待視野與文本的視野相融合。同時,譯者還應充分考慮譯文讀者的期待視野問題,考慮到讀者的接受和理解水平,實現譯文讀者與譯文的期待視野的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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