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活的漩渦里跳舞

湯園林

一

母親養育六個兒女，種了十幾畝田，忙碌可想而知，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做一家人的早飯，喂豬喂雞，把家務做好后，又扛起鋤頭匆匆下地，晚上把孩子們安頓好后，又坐在床頭，挑夜燈，做一家人的鞋子。

很多人被這種勞碌的生活壓得喘不過氣來，因此變得暴躁易怒，每天生活在抱怨和指責里，把自己和身邊的人都弄得疲憊不堪。母親的孩子最多，干的活也最多，可無論多忙碌，她從來沒有打罵過我們，即使忙得顧不上吃飯，她的臉上也看不到焦躁和絕望。

我一直不明白，為什么母親跟其他人不一樣，直到有一次，沒有打電話，就突然回了家，一進院門，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院子里，到處都鋪滿了紙張，有的是從作業本上撕下來的，有的是寫過字的白紙，有的是書本的封皮，這些大小不一的紙上，有鉛筆畫的肖像，有彩筆畫的風景，也有鋼筆畫的速寫。母親一邊小心翼翼地把這些畫鋪開晾曬，一邊滿臉含笑地欣賞。

更讓人吃驚的是，這些居然都是母親的杰作，她雖然大字不識幾個，卻喜歡看那些美麗的圖畫，看了還覺得不過癮，就拿起筆，把身邊的美景記錄下來。即使在最繁忙的時候，母親也從來沒有停止過畫畫，她說，只要一拿起筆，就仿佛有一只蝴蝶在心里翩翩起舞，對生活所有的不滿都煙消云散了。

原來，這些從來沒打算見天日的畫，就是母親對抗艱難生活的武器，有了它，再忙碌庸常的日子，也會變得鳥語花香。

二

一次演出中，遇到一個特殊的演員，那是一個中年女子，身材保持得很好，把一段健美操跳得活力四射，只是，她只能頻繁地甩動右手，左邊卻空空如也。

她的演出，讓臺下掌聲和議論聲不斷。雖然我不喜歡探問別人的隱私，但還是禁不住好奇心，演出結束后，找了個機會，和她聊了幾句。她的左臂，是在一次車禍中弄丟的，這對于一個愛美的女子來說，簡直是毀滅性的打擊，所有人都覺得，此后，她只能躲在房間里，寂寞地走完黯淡的人生，曾經，她也這么以為。

但是，疼痛過后，她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做點什么。她曾經是一名健美操教練，她是如此地喜歡這個職業，喜歡這種運動。那種喜歡，是怎么也按捺不住的。于是，晨起時，黃昏時，她就站在自家的陽臺上跳上一段，只要一伸開胳膊踢起腿，心里就仿佛有一朵花兒慢慢綻放，那些傷痛和絕望就被踢到了九霄云外。

終于，她跳得越來越好，笑容在她臉上綻放的次數越來越多，她重新變成一個自信陽光的女子，不再對生活悲觀絕望，結婚、生子，和正常人沒有區別，把日子過得風生水起。

那些一個人跳的健美操，就是她對抗黯淡生活的武器，有了它，再灰暗無助的日子，也會變得輕舞飛揚。

三

有位同事的女兒，大學畢業后，找了份不好不壞的工作，不清楚自己到底適合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總之，對未來沒有絲毫規劃，迷茫而又焦慮。

這是很多年輕人的通病，很多人無力改變，除了抱怨生活的不公，就是干脆得過且過。同學聚會、逛街淘寶，年輕人愛玩的游戲，女孩經常參加，不過，別人瘋玩的時候，她卻總是拿著手機，找各種角度拍照，看著那些角度新穎的照片，她就覺得心里仿佛有一股泉水，叮叮咚咚地流淌，把那些焦慮和迷茫沖洗得無影無蹤。

后來，她的手機換成了相機，從自動到單反，一步步升級，一有空，就在網上找拍照攻略，修理照片。工作之余，她一心撲在拍照上，拍的照片越來越多，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多。后來，她把這些照片放在微博上，引得一片贊嘆。她更加忙碌了，別人都在抱怨的時候，她在拍照，別人都在勾心斗角的時候，她還在拍照。她是職場里最從容淡定的一個人，不抱怨，不爭斗，總是笑意盈盈的，充滿了陽光。現在，她已經成了一名攝影師，開了自己的工作室，擺脫了所有的迷茫，腳踏實地地擁抱了夢想。

那些獨自默默拍攝的照片，就是她對抗迷茫生活的武器，有了它，再迷茫無望的日子，也會變得充滿希望。

生活是一片浩瀚的海，暗流涌動，那些庸常、絕望、迷茫，就像一個又一個漩渦，隨時準備將我們吞噬，而我們要做的，就是身處漩渦邊緣，依然無視它的兇猛，依然能夠鼓起勇氣，盡情舞蹈，跳著跳著，我們就會發現，自己已經離漩渦越來越遠，已經重新走上了風光無限的旅程。

●責編/安然（anran01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