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張小字條給你

古煜

下班回來，懶洋洋地打開房門，剛要把包丟在鞋柜上，卻發現茶幾上的花瓶下壓著一張書本大小的紙，上面是圓珠筆寫的大大的字：

“餐桌上的肉燉好了，剛好吃，剩下的放涼了再放冰箱。冰箱里的豆角洗好了，可以直接炒著吃。”

爸爸的字。

因為上班離家遠，每次回家都是急匆匆地做最簡單的飯，總覺得對不住正長身體的小兒子。

這自然沒有逃過老爸的法眼，不聲不響，他做起了后勤工作。等我們上班上學的都走了，他就過來把家里的垃圾清理干凈，或者買來各種各樣的菜，擇好，洗凈，放到冰箱或菜籃里。

這一切，一直讓我熟視無睹，以至于有幾次，爸爸送來的熟菜，因為忘記放在冰箱里，壞掉扔了。

雖然，他老人家提醒我：天熱，上班前別忘把菜放冰箱啊，我答應著，卻還是匆匆忙忙給忘了。

今天，爸爸竟拿出了他的絕活：字條。

看著那兩行生疏卻瀟灑的字，我咧嘴笑了，眼睛潮了，可愛的小老頭兒啊！

打個電話給他，說：“爸，看見你的字條了！”他嘿嘿一笑：“說多了你煩，打電話，不值得。你不是說俺寫的字好看嗎？就給你寫一個……”

電話里，溫暖的味道與氣息，帶著對兒女無私的愛，不管不顧，撲面而來。我終于無語凝噎。

拿起字條，疊好，放到書桌的抽屜里。剎那，情思涌動，還有多少的字條，在溫暖著生活？

那時候，是在學校里。“鳳凰花開暖陽媚，欲問君子幾時在？”是同桌在上課的時候悄悄遞來的小字條。其實，不過是學校的鳳凰花開了，粉粉的，柔柔的，像少女的心事，不言不語，卻淡淡散著香，透著人間不著痕跡的美好。彼時，她正悄悄戀著那個優秀的男生，亦是不聲不響，悶著頭學習。這樣花開，正映紅了她的心事，于是，十四個字的短短小字條款款而來。這樣的感受，自是只有好朋友才可以分享。帶著這樣的榮耀，沖她做個鬼臉，只有兩個人知道的秘密，便在彼此心里歡喜地跳躍起來。當然，結局也是無聲無息地隨風而去，但因為一張小小的字條，讓心事有了盛放的地方，給青春一個美好而安全的空間。

“別哭了，就讓趙大煙袋（趙老師喜歡吸煙，得此雅號）成一縷煙吧！”因為物理作業的糟糕，被老師狠狠地罵了一頓，下課，開始昏天暗地地哭。無論誰的勸告都成了耳旁風，那時，怎么會如此倔強？物理課代表看不下去了，走過來，拍在桌上一張字條，扭頭走開，展開一看，破涕為笑：連老師最喜歡的學生都當他是煙，我還難受什么？

“這樣的雪天，沒有陪你去野外，是因為我怕冷……”后面畫了一個大大的害羞的臉。那是下雪的時候，好朋友沒有陪我去看雪，向我道歉……

林林總總，多可愛、多生動的小字條啊。當時，不過隨性而為，更像現在的短信，可它，卻不會失去溫度，不會失去那一撇一捺浸透著的心情。而今，是再怎么寫，也寫不出當時的況味來的。一天天，一年年，它們泛著黃，帶著歲月迷人的香氣，腳踏實地地精致著。

還有自己的愛情，也是緣于一張字條。那時，手機已經開始普及，大家樂滋滋地沉浸在這種快捷的通信方式里。而他，卻在一張淡綠色的稿紙上，認認真真地寫了一段話，悄悄放到我的包里。字體很漂亮，字條上的語言，不華麗，不熱鬧，字里行間，寫著一個男子的沉穩、灑脫、大氣。本來有點冷去的熱情，終于，再一次沸騰。

好朋友宇，極少發短信，哪怕是過節祝福，也常常是早早用鋼筆寫了賀卡寄出去。一次，因為對工作方案意見不統一，他和老板發生了激烈的沖突。之后，他認真地手寫了自己的想法，當然，還有自己的歉意。老板感動了：現在還能認真寫封信給我，是對我的體貼尊重，是真的為公司著想啊！之后，宇與老板的合作更是愉悅。

誰沒有寫過這樣或那樣的小字條？它本是不負責什么驚天動地，更沒有什么江河澎湃，不過是一時的靈光，一剎那的美妙，卻忽地把一種心情、一點事情，帶著你想要的溫度，表達得可愛至極，如此溫暖，如此玄妙。友情啊，愛情啊，親情啊，甚至是你那個一直追求的夢想，也許就在提筆落墨間，生動起來，仿佛你最愛的那件身上衫，你最信任的那個身邊人，暖暖的。

●責編/噠噠（740481730@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