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暉
摘 要:科學理解和準確適用《刑法修正案(八)》所增設的食品監管瀆職罪,才能有效懲治和防范食品安全監管機關工作人員的瀆職犯罪,著力提高食品安全水平。“食品監管瀆職罪”是立法規定所確定的科學、合理罪名,有利于司法適用。在主觀罪過認識上,食品監管瀆職罪應認定為過失犯罪。在明確具體的司法解釋出臺之前,司法機關要審慎掌握犯罪成立標準,謙抑適用食品監管瀆職罪。在司法適用中,準確確定瀆職行為與危害結果的因果關系,是認定食品監管瀆職罪刑事責任的關鍵。
關鍵詞:食品監管瀆職罪;主觀罪過;犯罪成立標準;司法適用
基金項目:中央財經大學青年科研創新團隊支持計劃資助項目
中圖分類號:D92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7504(2014)03-0109-06
《刑法修正案(八)》所增設刑法第408條之一食品監管瀆職罪適用兩年多來,在聲勢浩大的打擊危害食品安全犯罪專項行動中,多個地方的食品安全監管工作人員被判決構成食品監管瀆職罪,但與此同時,新的嚴重危害食品安全案件的報道仍不斷見諸新聞媒體。有的學者指出,食品監管瀆職罪完全是“風險刑法”理念下的產物,它既不能起到彌補刑法漏洞的作用,也無力阻止食品安全事故的發生,增設食品監管瀆職罪是毫無必要的立法擴張和立法資源的浪費。[1]筆者則認為,在運動式執法的熱鬧和喧囂褪去之后,冷靜地審視爭議的問題,將“不理想”的法律條文解釋為理想的法律規定,科學適用食品監管瀆職罪,有效革除監管機關的慵懶弊病,促進中國食品安全狀況的明顯好轉,方為研究的要務。
一、食品監管瀆職罪的罪名稱謂
“兩高”將刑法第408條之一的罪名確定為食品監管瀆職罪,頗受質疑。有些學者認為確定這個罪名并不科學、合理,會帶來諸多司法適用方面的困惑或問題。因為,從條文規定來看,刑法第408條之一第1款規定的罪狀表述,與刑法第397條第1款規定的罪狀表述是完全等同或者相似的,但被確定的罪名卻不相等同或者根本不相似:刑法第397條被確定為“濫用職權罪”和“玩忽職守罪”兩個罪名,而第408條之一卻被確定為“食品監管瀆職罪”一個罪名,不符合邏輯上的“同一律”。將刑法第408條之一,確定為“食品監管濫用職權罪”與“食品監管玩忽職守罪”兩個罪名,則符合依據罪狀確定罪名的基本要求。[2]有的學者認為,在本質上,濫用職權行為和玩忽職守行為屬于兩種不同的行為,以食品監管瀆職罪一個罪名來強行容納這兩種行為,忽視罪責要素,損害構成要件的定型化機能;忽視主觀惡性,損害罪刑相適應這一刑法基本原則;忽視刑罰個別化,損害刑法的公平和正義理念;食品監管瀆職罪作為個罪名,還與刑法瀆職罪一章的章名混淆;種種弊病破壞刑法的體系性和科學性。而將刑法第408條之一的罪名,分別確定為食品監管濫用職權罪和食品監管玩忽職守罪,不失為保持刑法體系性與科學性的一個必要措施。[3]
對于“兩高”司法解釋打破慣例,將刑法第408條之一的罪名確定為“食品監管瀆職罪”;原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長張軍大法官指出,將食品安全監管濫用職權和玩忽職守行為分別確定罪名,不但沒有意義,還會帶來諸多司法適用的難題,引發不必要的抗訴、上訴或者申訴,浪費司法資源。[4]最高人民檢察院瀆職侵權檢察廳李忠誠副廳長認為,在以往的司法實踐中,人民檢察院以濫用職權罪起訴的案件,有些法院卻以玩忽職守罪定罪判刑,這種認識分歧使嚴肅的法律適用問題變得爭議不斷,難以把握。“兩高”所確定的食品監管瀆職罪,可以避免司法機關的認識分歧,便于司法適用。[5]
罪名,是犯罪的名稱或者稱謂,是對具體犯罪本質或主要特征的高度概括。將刑法第408條之一的罪名確定為食品監管瀆職罪,的確與慣常的思維與做法不同,引起理論認識分歧和對司法適用的憂慮。然筆者認為,確定罪名并沒有必須遵循一成不變的固定格式;隨著司法實踐的探索與檢驗,在總結經驗的基礎上,確定或改變刑法條文規定的罪名,適應司法適用的需要,是科學確定罪名的應然選擇。譬如,在1997年刑法適用初期,《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確定罪名的規定》,以及《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適用刑法分則規定的犯罪的罪名的意見》,都延續1979年刑法適用的慣常思維定式,將1997年刑法第236條的罪名確定為強奸罪和奸淫幼女罪。“兩高”的這種規定,沒有帶來新的理論認識分歧,但對于被害婦女與幼女并存的強奸案件科學定罪量刑問題亦沒有有效解決。經過幾年的司法實踐檢驗和探索,2002年《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確定罪名的補充規定》將刑法第236條確定為強奸罪一個罪名,取消奸淫幼女罪,便于強奸案件的科學、準確定罪量刑。科學確定罪名,應當把握以下具體標準:(1)準確反映犯罪的本質,以犯罪的本質特征為核心確定罪名;(2)全面反映犯罪外延,準確反映犯罪的內容,涵蓋相關條文規定的全部犯罪行為;(3)明確反映相關界限,要反映此罪與彼罪的關系,反映一罪與數罪的關系;(4)力求簡短、通俗;(5)盡量使用法條文字。[6]“兩高”司法解釋總結長期司法實踐經驗,打破以往慣例,將刑法第408條之一罪名確定為“食品監管瀆職罪”,準確反映了條文規定的犯罪行為本質,概括犯罪行為外延周延,文字簡潔,易于理解,是科學合理的罪名,有利于刑法第408條之一條文的司法適用。
二、食品監管瀆職罪的主觀罪過
刑法第397條被確定為“玩忽職守罪”與“濫用職權罪”兩個罪名以來,兩罪的罪過形式的爭議與探討一直未休,存在“過失說”、“故意說”、“故意與過失并存說”以及“濫用職權罪的罪過形式是故意,玩忽職守罪的罪過形式是過失”等分歧觀點,時至今日也沒有得出一致性的結論。在諸種見解中,“濫用職權罪的罪過形式是故意,玩忽職守罪的罪過形式是過失”的觀點似乎獲得了更多的支持,為眾多刑法學教材和著作所采納。刑法第408條之一與第397條規定存在相似性,由此,“濫用職權罪的罪過形式是故意,玩忽職守罪的罪過形式是過失”的觀點所處的優勢地位,也在相當程度上影響著對食品監管瀆職罪的主觀罪過的認識。
對于食品監管瀆職罪的主觀罪過,刑法第408條之一的罪狀中規定了“濫用職權或者玩忽職守”的行為方式,但“兩高”司法解釋將本條的罪名確定為食品監管瀆職罪,是科學、合理的,即本條的罪名是獨立的單一罪名;而中國刑法的犯罪構成理論并不認可嚴格責任的犯罪,認定行為人行為成立食品監管瀆職罪,必須擇一確定其主觀罪過是故意或過失。對于刑法第397條濫用職權罪及玩忽職守罪的罪過形式理解對本罪主觀罪過界定的慣性影響,筆者認為,刑法第397條被確定為濫用職權罪和玩忽職守罪兩個罪名,兩個罪名的主觀罪過認定為過失方是適當的。玩忽職守罪的罪過形式是過失為多數學者所支持,無須贅述。就濫用職權罪來說,首先,依據中國刑法第14、15條的規定,犯罪故意與犯罪過失是根據行為人對危害結果的心理態度來界定的,故意實施濫用職權行為,不能推及對危害結果是故意的。其次,根據刑法第397條的規定,只有造成法定的危害結果,即致使公共財產、國家和人民利益遭受重大損失的,濫用職權罪才能成立。那么,定義濫用職權罪為故意犯罪就與犯罪未遂理論相沖突。再次,刑法第397條把玩忽職守罪和濫用職權罪規定在同一條文中,其法定刑完全一樣。并且,《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瀆職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一)》第一條規定,濫用職權罪與玩忽職守罪的定罪量刑標準是一致的。玩忽職守罪是過失犯罪,如果把濫用職權罪定性為故意犯罪,則故意犯罪的定罪和處罰標準等同于過失犯罪,明顯不符合罪責刑相一致的刑法基本原則。因此,濫用職權罪的主觀罪過應當是過失。基于上述認識,結合刑法第408條之一與第397條行為規定的相似性,筆者認為食品監管瀆職罪的主觀罪過是過失。
食品監管瀆職罪是因為監管責任人員沒有正確履行職責,未能有效防止或及時取締食品生產經營者的違規行為,致使有毒有害食品生產、流通以及消費,引發重大食品安全事故或者其他嚴重后果而成立。傳統的犯罪過失理論認為,在過失犯罪認定上,行為人對危害結果具有預見可能性才能確定過失存在。即以特定的構成要件性結果為對象的具體性預見可能性,必須是在某種程度上“容易地”預見到結果的發生。[7](P217-218)而在食品安全監管的實踐中,監管人員不直接生產、銷售食品,對由被監管的食品生產、銷售者違規行為直接導致的危害結果難以產生“具體的預見可能性”,其過失不易認定。應對解決這種困境,筆者認為可以借鑒監督過失理論來確認食品監管瀆職罪的過失。監督過失是指負有監督責任的行為人,有義務防止被監督人的過失行為及危害后果,沒有正確履行這種義務,導致發生危害社會的結果,應當承擔監督者責任的行為。[8](P271-272)食品安全監管機關工作人員負有監督食品生產經營者行為的職責,如果沒有正確履行自己的監督責任,導致食品生產經營者違規生產經營有毒有害食品,造成危害后果的,監督人員主觀上對該結果就具有監督過失。借鑒監督過失理論來認定食品監管瀆職罪的過失,與“監管”一詞相照應,同時限定以食品監管人員是否正確履行職責,防止被監管的食品生產經營者違規生產經營,避免造成危害后果,作為認定過失的條件,能夠比較容易地確定食品監管人員是否具有過失責任。
三、食品監管瀆職罪的入罪標準
依據刑法第408條之一規定,食品監管瀆職罪屬于結果犯。犯罪的危害結果,即“重大食品安全事故”和“其他嚴重后果”的認定直接決定了本罪的成立標準。在司法實踐中,面對粗疏簡潔的刑法條文規定,似乎依據詳細的司法解釋來辦理具體案件已經成為了一種司法習慣。在食品監管瀆職罪開始適用初期,盡管食品安全形勢嚴峻、事故頻發,但鮮有食品監管瀆職罪的案例出現。辦理案件的檢察官和法官對于刑法增設食品監管瀆職罪予以支持,但認為該罪的立案標準不明確、入罪門檻較高,影響了適用。以備受關注的2011年河南瘦肉精案為例,多名監管工作人員瀆職犯罪,但均被判處玩忽職守罪。[9]2012年隨著司法機關打擊危害食品安全犯罪專項行動的開展,河南、廣東、江蘇等地宣判了地方的首例食品監管瀆職罪判決,但判決所采用的定罪標準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質疑。在食品監管瀆職罪適用兩年后,2013年5月4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危害食品安全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生效施行,然而,該《解釋》并未規定食品監管瀆職罪的成立標準。
兩年多來,關于食品監管瀆職罪成立標準的理論探討觀點紛呈,具體司法實踐案例判決掌握標準不一。食品安全事故的含義,《食品安全法》第99條規定,食品安全事故是指食物中毒、食源性疾病、食品污染等源于食品,對人體健康有危害或者可能有危害的事故。對于事故的分級,《國家食品安全事故應急預案》第1.3條規定,食品安全事故共分四級,即特別重大食品安全事故、重大食品安全事故、較大食品安全事故和一般食品安全事故。為適應評估和處置突發食品安全事故的需要,多數省、市、縣甚至鄉鎮地方人民政府制訂發布了該行政區域的食品安全事故應急預案,但所規定的食品安全事故具體標準并不統一。譬如,習水縣和綏陽縣同為貴州省遵義市下轄縣,兩縣規定的食品安全事故標準就不一致。以特別重大食品安全事故為例,《習水縣重大食品安全事故應急預案》規定的標準為,特別重大(Ⅰ級),是指以食品為載體的恐怖事件,跨鎮鄉及超出縣城的食品安全事故,有可能造成嚴重社會影響的食品安全事故。[10]而《綏陽縣突發食品安全事故應急預案》規定的標準為,特別重大(Ⅰ級),是指危害特別嚴重,對2個以上省份造成嚴重威脅,并有進一步擴散趨勢的事故;或者超出省人民政府處置能力水平的事故。[11]對食品監管瀆職罪中“重大食品安全事故”的把握,有的學者認為,可以參考適用《食品安全法》、《國家突發公共事件總體應急預案》等法規來認定。[12]若依此論,根據政府有關部門制訂的預案判定是否構成食品安全事故,相當于確定罪與非罪的標準掌握在行政部門手里,于法于理均不合。[9]同時,不同地方政府制訂的預案中食品安全事故認定標準不統一,機械適用,將導致不同地方的食品監管瀆職罪案件定罪量刑失衡。
而對于“其他嚴重后果”含義的理解,遠未形成統一認識。有的學者認為,其是指造成與食品安全事故有關的其他嚴重后果。[13]有的學者認為這是一個兜底性的規定,意在嚴密刑事法網,應當理解為造成食品安全領域中其他公私財產嚴重損失或者人身傷亡等嚴重后果。[14]還有的學者認為,“其他嚴重后果”與“重大食品安全事故”,是選擇性客觀構成要素。理解“其他嚴重后果”,應當排除“重大食品安全事故”,即是指雖未導致發生重大食品安全事故,但造成其他嚴重后果的情形。例如,造成本地區、部門或行業工作癱瘓,嚴重影響國家法律法規正常實施的;或者嚴重損害國家聲譽,造成極其惡劣社會影響的;等等。[15]顯而易見,“其他嚴重后果”的標準亦難以把握。
回顧食品監管瀆職罪生效適用以來關于犯罪成立標準的認識分歧,應當承認,中國法治建設正在從粗放式的以立法為重心、以追求立法數量為主的時代,轉變為精細化法治的道路。[16]在刑法原有的濫用職權罪、玩忽職守罪、放縱制售偽劣商品犯罪行為罪等罪名基礎上,增設食品監管瀆職罪,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立法的精細化。立法的精細化落實為司法的精細化,才能真正推進法治精細化進程。把握食品監管瀆職罪的成立標準,即確定食品監管瀆職罪的犯罪結果時,必須把“重大食品安全事故和其他嚴重后果”量化,否則難以執行。[17]犯罪的危害結果是指犯罪行為造成的損害結果,在表現形式上,既有可以測量的物質性結果,也有不可測量的非物質性結果。“重大食品安全事故和其他嚴重后果”,同樣表現為物質性結果與非物質性結果。在“兩高”出臺具體立案標準之前,從區分物質性結果與非物質性結果的路徑把握犯罪的成立標準,是便于食品監管瀆職罪司法適用的務實方法。對于犯罪的成立標準,有的學者認為,根據“食品監管瀆職罪”與“濫用職權罪”和“玩忽職守罪”存在的淵源關系及其內在聯系,建議在最高司法機關出臺具體的立案標準之前,參照適用“濫用職權罪”與“玩忽職守罪”的立案標準[18],研讀食品監管瀆職罪的立法緣由、法條的設置、罪名的刑罰規定。筆者認為在“兩高”的立案標準出臺之前,對于食品監管瀆職行為造成人身傷亡和財產損失等物質性結果的,參照適用環境監管失職罪的立案標準更為適當。理由在于:其一,盡管存在一定的淵源關系及其內在聯系,但食品監管瀆職罪的刑罰,明顯比“濫用職權罪”和 “玩忽職守罪”的刑罰要重;因此,立案標準應當嚴于前兩罪。其二,《刑法修正案(八)》將食品監管瀆職罪設為刑法第408條之一,置于第408條環境監管失職罪之后,立法者的意圖亦表明與此相關,環境監管失職罪的立案標準具有參考價值。[17]而在司法實踐中,國內首例食品監管瀆職罪案件即是參照環境監管失職罪的立案標準辦理的。2012年5月8日,河南省羅山縣新都國際大酒店承辦婚宴,發生79人食物中毒事件。依據《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瀆職侵權犯罪案件立案標準的規定》對環境監管失職罪所確定的“導致30人以上嚴重中毒的”立案標準,檢察機關對本案立案偵查。經起訴、審判,涉案的3名羅山縣衛生監督執法所工作人員被判處食品監管瀆職罪。[19]對于食品監管瀆職行為造成社會恐慌等非物質性損害后果的,可以參考《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瀆職侵權犯罪案件立案標準的規定》中關于濫用職權罪和玩忽職守罪“嚴重損害國家聲譽,或者造成惡劣社會影響的”標準來把握,但對此種后果認定尤其要慎重,瀆職行為的確危害嚴重的才作為犯罪追究,尤其是不能把新聞媒體對危害食品安全事件的報道直接作為犯罪標準。
四、 食品監管瀆職罪的刑事責任認定
刑事司法實踐中,瀆職犯罪的刑事責任歷來是認定的難點,食品監管瀆職罪也不例外,在已經查處的沈陽藥水豆芽事件中,人們調侃四個“大蓋帽”管不了一顆豆芽菜[20];在瘦肉精事件中,網民調侃“八個部門管不住一頭豬”。調侃語言幽默,但從一個側面反映食品監管瀆職罪刑事責任認定難的狀況。食品安全事故或者其他嚴重后果的發生,往往是多因一果或者多因多果,其中食品生產及經營者的違法或違規行為是犯罪結果發生的直接原因,而食品安全監管人員的瀆職行為與危害結果之間只具有間接聯系,客觀上增加了食品監管瀆職罪刑事責任認定的難度。
食品安全監管機關,依據《食品安全法》第5條規定,是指縣級以上人民政府的衛生行政、農業行政、質量監督、工商行政管理、食品藥品監督管理部門。部門職責范圍的劃分,原《國務院關于進一步加強食品安全工作的決定》規定,初級農產品生產由農業部門監管;食品生產加工由質檢部門監管,食品流通由工商部門監管;餐飲業和食堂等消費環節由衛生部門監管;食品安全的綜合監督、組織協調和重大事故的查處則由食品藥品監管部門負責。這種分段監管體系,客觀上造成食品監管“多龍治水”的復雜局面,往往是有了利益多個部門都去爭,一旦出了事故就相互推諉責任,四個“大蓋帽”管不了一顆豆芽菜的調侃恰是形象的寫照,這種狀況讓司法機關無從下手,也為食品監管瀆職罪刑事責任認定增加了障礙。而從食品安全的管控體系看,食品安全監管涵蓋從農田到餐桌的整個鏈條的監管,任何地方的疏漏都可能導致重大食品安全事故發生;但在某些案件中,整個監管鏈條中的任一環節監管機關的工作人員盡職盡責,就能在該環節截斷有毒有害食品危害的繼續蔓延,但從刑法的謙抑性考慮,不可能把所有環節的不同程度瀆職行為都納入刑法評價范圍,而把所有環節監管人員作為犯罪人追究。
因此,在食品監管鏈條中,甄別哪一環節的何種瀆職行為,與所發生的重大食品安全事故或者其他嚴重后果具有刑法上的因果關系,成為食品監管瀆職罪刑事責任認定的核心。具體案件中,獨立環節監管瀆職行為造成危害結果的,可以直接確定因果關系存在。而對于食品監管鏈條中多個環節存在瀆職行為的,筆者認為可以借鑒客觀歸責理論的合理成分來確認因果關系。依據客觀歸責理論,在與結果有條件關系的行為中,只有當行為制造了不被允許的危險,而且該危險是在符合構成要件的結果中實現(或在構成要件的保護范圍內實現)時,才能將該結果歸責于行為。[8](P177-178)在某些案件中,農業、質檢、工商、衛生、食品藥品監管等多個部門工作人員的瀆職行為,致使有毒有害食品經生產、流通、經營、消費等多個環節,最終導致重大食品安全事故或者其他嚴重后果發生,各個環節的監管瀆職行為與危害結果都具有條件關系。在這些瀆職行為中,制造了不被允許的危險,即具有引發“重大食品安全事故或者其他嚴重后果”的實質危險性,并且該危險現實地發展成為犯罪結果的,該行為與犯罪結果具有刑法意義的因果關系,承擔食品監管瀆職罪的刑事責任。以2011年河南省“瘦肉精”事件為例,因監管部門失職,眾多養殖戶肆意使用違禁藥物“瘦肉精”,將其用于生豬喂養,并將養成的所謂“健美豬”流入市場,造成惡劣的社會影響。但只有處于“瘦肉精”監管“源頭”的動物防疫檢疫中心站工作人員因監管瀆職被追究刑事責任,而其他監管部門都平安無事。有的學者認為,處于監管鏈條“源頭”的動物防疫檢疫中心站工作人員玩忽職守,承擔犯罪的刑事責任是正當的。但處于“非源頭”的其他監管機關同樣負有監督管理職責,它們盡職實施有效監督與管理,應該足以預防和控制“瘦肉精”事件的發生。另外,即使“源頭”監管機關失職,“非源頭”監管機關如果認真履行職責,同樣可以避免“瘦肉精”事件的態勢惡化。因此,“非源頭”監管機關工作人員的瀆職行為,同樣與“瘦肉精”事件的發生及惡化存在刑法因果關系,同樣應當被追究食品監管瀆職的刑事責任。[21]但若依此思路,只要發生“重大食品安全事故或者其他嚴重后果”,所有監管環節的工作人員都要被追究刑事責任,不但違背刑法的謙抑性原則,同時與過失犯罪的行為認定不符。如前所述,處于監管鏈條中的某種瀆職行為,唯有制造了不被允許的危險,即具有引發“重大食品安全事故或者其他嚴重后果”的實質危險性,并且該危險現實地發展成為犯罪結果的,該瀆職行為責任人員才承擔食品監管瀆職罪的刑事責任。
參 考 文 獻
[1]萬志鵬:《“風險刑法”下食品監管瀆職罪及適用困境》,載《湘潭大學學報》2013年第5期.
[2]孟慶華:《食品監管瀆職罪適用問題及其立法完善探析》,載《江西科技師范學院學報》2011年第4期.
[3]郭世杰:《食品監管瀆職罪的罪名擬定與立法體例》,載《上海政法學院學報(法治論叢)》2012年第3期.
[4]張軍:《認真學習刑法修正案(八) 促進經濟社會科學發展》,載《人民法院報》2011-05-04第5版.
[5]李忠誠,杜萌:《食品安全監管領域瀆職者該受怎樣處罰》,載《法制日報》2011-05-09第4版.
[6]劉艷紅:《罪名確定的科學性》,載《法學研究》1998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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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張明楷:《刑法學(第四版)》,北京:法律出版社,2011.
[9]周斌:《入罪門檻高影響食品監管瀆職罪適用》,載《法制日報》2011-10-10第5版.
[10]《習水縣重大食品安全事故應急預案》,http://baike.baidu.com/view/3378834.htm.
[11]《綏陽縣突發食品安全事故應急預案》,http://baike.baidu.com/view/3671199.htm.
[12]孟慶華:《“食品監管瀆職罪”客觀要件的理解適用》,載《中國紀檢監察報》2011-06-17第7版.
[13]劉國龍:《“食品安全監管瀆職罪”的理解與適用》,載《檢察日報》2011-04-06第3版.
[14]儲槐植,李莎莎:《食品監管瀆職罪探析》,載《法學雜志》2012年第1期.
[15]孟慶華:《“食品監管瀆職罪”若干構成要件的理解與適用》,載《山東警察學院學報》2012年第1期.
[16]石文龍:《“后立法時代”與精細化法治》,載《法制日報》2011-10-20第10版.
[17]李忠誠:《論食品監管瀆職罪》,載《人民檢察》2011年第15期.
[18]黃燁:《“食品監管瀆職罪”的幾個適用問題探析》,載《前沿》2011年第15期.
[19]董王超:《79人食物中毒誰之過?河南羅山判決全國首例食品監管瀆職罪》,載《中國審判》2012年第11期.
[20]張爍:《“天大的責任”誰來擔》,載《人民日報》2011-04-27第17版.
[21]謝望原,何龍:《食品監管瀆職罪疑難問題探析》,載《政治與法律》2012年第10期.
[責任編輯李宏弢]
On the Judicial Application of Crime of
Misconduct in Food Supervision
LI Zhao-hui
(Law School, Central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Beijing 100081, China)
Abstract: A scientific understanding and accurate application of the additional Crime of Misconduct in Food Supervision in Amendment of Criminal Law (Eighth) can efficiently punish and prevent this kind of crime in food supervision institution and improve level of safety of food. “Misconduct in Food Supervision” is scientific and reasonable name of crime and can be applied to judicial practice. Subjectively, this crime is regarded as fault crime. Before the publication of specific interpretation of this crime, judicial agency should grasp the standard of the judgment of the crime and use it modestly. In the judicial application, an exact definition of the causal-effect relation of the criminal behavior and the harming consequence is the key to deciding the criminal duty of this crime.
Key words: Misconduct in Food Supervision;subjective fault;standard of the judgment of the crime; judicial applic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