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色彩

楊東奇

土耳其作為西亞有著伊斯蘭宗教背景的世俗國家有著強烈的大國情結，與其他西亞中東幾個大國一樣都有著主控本地區的愿望，雖然這是那里動蕩不安的背景因素，但這種大國情結也是自稱為突厥后人土耳其人的心理歷史背景。

在土耳其意欲加入歐盟而遭遇眾多阻礙的時候，這種心理歷史背景便驅使安納托利亞高原的主人向東而來，愿與中國建立更多聯系，這種歷史上兩種文明的明顯的交融痕跡使得土耳其在中國龍在騰飛之際抓住機遇以便更好的發展自己。

對于中國來講，對外交流，特別是文化的交流是中國屹立于世界的基礎，在經濟迅速發展的當下，向西拓展已是刻不容緩事情，重整絲綢之路的戰略構想得到了相關國家的廣泛認同。

土耳其作為中國向西戰略的中點，重要性不言而喻。而作為研究色彩的我們，是否也應該睜大眼睛，尋求商機，在此大好機會中大展身手既服務于企業又利于個人，既幫助國家重現大漢榮光又拓展個人的發展空間！如此好事，請大家不妨一試。

在展覽上的一套精美的用具引起我的注意，走進發現竟是書法用具，真是大跌眼睛，國粹竟然一再被重復，不可思議。

該文具組由一個托盤，三個墨水瓶，一個細砂雄，一個水壺，一個稱為“彎月”的工具和兩把剪刀，共9件器物組成。托盤的四個側面為銀制，底面為木制，內襯絲織物。

墨水瓶、細砂雄和水壺皆為銀制，且器蓋上均裝飾有葉片和玫瑰圖案。

所謂“彎月”是用來翻閱書本紙張的工具。還有一張有意思的圖片，率領奧斯曼帝國的勇士把東羅馬帝國最后的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帕里奧洛格斯趕出了伊斯但丁堡的穆罕默德二世（約1480年）居然穿著對襟長襖，且是右衽。

孔子曾經說過，如果沒有管仲那我們都要披長發，穿左衽衣了。管仲當時相齊桓公，治理天下，大有一統天下之勢，幫助齊國成為春秋五霸之一。右衽和左衽是區分夷夏的一種方法。可這位蘇丹王的右衽衣會有什么故事？土耳其眾多的磁盤中藍色和籃綠色的磁盤是他們的傳統工藝制作的傳統樣式。這種藍色與古老的清真寺內的幽幽的藍色被賦予了民族的承載，以至于天空、海洋般的藍色成了伊斯蘭的特征。

土耳其的藍色與天藍色是到處可見的，他們的瓷磚上，墻壁裝飾花紋中，紡織面料印花上都能看到。

去年年尾到今年年初上博舉辦一個“安納托利亞文明從新石器時代到奧斯曼帝國”的文物展。

安納托利亞地區就是小亞細亞或西亞美尼亞地區，小亞細亞與兩河文明、埃及文明共同哺育了古希臘文明。小亞細亞地區是農耕文明、游牧文明與海洋文明交匯的地方，是東方文明向西傳播的中點，這里各民族各文明互相碰撞融合，這是地球文明的一個重要發源地，除兩河流域、尼羅河流域、印度河流域，黃河流域等四大文明發源地之外的一個重要文明發源地。

于是在他開展的第一天我便來到上博，想看一看安納托利亞地區當前的主人土耳其所繼承的這些文物與中國有些什么聯系。安納托利亞高原的最早出土的文物是距今8千年的陶器，可謂歷史久遠，但與中國出土的陶器并無多大聯系，但這件四足方爐的形制與中國四足方鼎何其相似，彩陶器與中國的仰韶文化和隨后的馬家窯文化出土的陶器也幾乎一樣，令人吃驚！

這是在安納托利亞西北部大約公元前2000年出土的彩陶，被稱為：“凡城—烏爾米耶彩陶”。時間上晚于或稍晚于仰韶文化。

在考古展中有一件特別珍貴的衣服，就是蘇丹奧斯曼二世的長袍。作為蘇丹的衣服，按照他們的習俗蘇丹的衣服都要放在皇宮里保存，當他們去世后，會包裹起來標上標志封存在內務部，這次是破例移出皇宮到外展出。

這件長袍除了很珍貴以外，衣服上的盤扣引起我的好奇。盤扣在我的認識中，是中國的國粹，婦女必學的女紅，是中國特有的技藝。可是這件衣服的盤扣也很精致，這技藝是從中國傳到土耳其，還是從土耳其傳到了中國？

另外長袍的紅色令人想到中國皇家的色彩，1618年為中國明代萬歷48年，當時明代色彩尚紅，皇帝皇后衣服大都是紅色，文一品官員補服是大紅色，大紅色是當時的禁色，民間不能使用。而且兩種服裝的式樣也很相似。

看到這枚印章也有似曾相識的感嘆。中國印章的最早起源應在商周時期，印甲骨文為：意為手按人跽跪，在周代，印統稱為璽或璽節，天子與諸侯各有不同的印璽，為權力象征。

到秦漢為一個發展的高峰，秦漢印是學習篆刻藝術的源頭。可是這枚印章怎么如此像秦漢印呢？當然得把那條圓邊去掉。

這是赫梯帝國時期（前1650-前1200）相當于中國夏商時期的印章。

在考古展中看見的地毯其色彩多為暖色，所取紋樣一是植物紋樣，其中多為卷草紋樣，另外是幾何紋樣。這兩種主題在中國新疆出土的秦漢時期的西域紡織物上就有表現，可以說是歷史悠久。另外清真寺內應用的拜毯、祈禱毯、壁毯其圖案多以伊斯蘭教義文字組成，或織有青枝綠葉的圣樹圖案。

色彩主要是暖色，強烈的紅色或深紅色、棕色和黃色、米色等：另外是較淡雅的色彩，色調為米黃色、淡棕色、綠色、藍色等。幾何紋樣色彩比較豐富，運用了較多的色彩對比的方法。從畫面布局的方法來看，多為滿地的連續紋樣，單獨紋樣的圖案布局非常少見。這與中國早期的圖案多有區別，在史前原始的器物上植物圖案是主要的表現形式，進入夏、商、周后，動物的圖案就成了器物中的主要表現形式了。

秦漢時期也是如此，其中動物紋樣為主要表現對象，幾何紋主要是為圖案架構，植物紋則主要是起連接作用。至魏晉南北朝，中原與西域、中亞、波斯的民族交往非常頻繁，這個時期是中國歷史上的又一次大規模民族大融合時期，波斯和中亞的紋樣大量引入中國，植物紋樣開始大量出現，并應用在各類器物上，紡織物品上也大量應用。

順便說一下，棉花及其栽培技術在魏晉南北朝時開始從西亞、中亞引入，新疆吐魯番地區是當時的主要產棉區。在這時期，北方的毛紡織物行銷全國，毛氈的編織技術得到了很大的發展。但是兩者的植物紋樣還是有所差別，中原地區的植物紋樣多為獨立紋樣，西亞及波斯的植物紋樣多為滿地卷草圖案，這兩者的差異是本質的。

然后又融和了中國的動物紋樣的表現形式，創造了自己獨特的表現形式。隋唐以后，隨著阿拉伯勢力的強盛，中亞、西亞的伊斯蘭化，由于伊斯蘭教禁止偶像崇拜，植物紋樣、幾何紋樣就成為裝飾的主要形式了。

這二幅圖片清楚表明早在兩漢時期張騫出使西域前后，西方與西域之間的文化交往和貿易往來就已然開始。早先由于毛、棉織物質地粗糙，并不為中原貴族欣賞，被視為貧賤者的衣料。一直到引入中原絲織品的紡織工藝技術后，紡織水平提高，精致的羊毛和棉織物才廣為流傳，得到有錢人的青睞。

對中國中原地區毛織物的影響應該來自于西亞、中亞及西域地區。期間西域和中原各民族之間的戰爭以及戰爭所帶來的民族融和在生活方式和生產技術上的交流是各民族生產技術進步的重要原因。

在赫梯帝國時期（前1650-前1200）其后的鐵器時代時的一些政權和稍后的希臘化時期和羅馬時期則呈現出鮮明的希臘和羅馬文化的印記。一直到奧斯曼帝國的興起，這時安納托利亞高原重新展現出與遙遠東方的絲絲聯系。在講述之前，我們先大致考察一下中國和土耳其的歷史淵源。因為現今的土耳其人大多認為是古代突厥人的后裔，而古代突厥人與漢民族在中國西北方的土地上有著長達幾個世紀的接觸。

在中國古代，隨著漢帝國時期中國西北方匈奴的消亡，起源于阿爾泰山的突厥民族（也可認為是匈奴的一支）在大約公元6世紀的歐亞大陸崛起，相當于南北朝時代北朝的西魏時代，于550年建立突厥汗國。

583年，突厥汗國在與隋朝的戰爭中失敗后分裂為東突厥和西突厥：東突厥與隋朝的屢次戰爭中失敗而走向衰落。唐太宗李世民貞觀四年（630年）滅東突厥：而到了唐高宗李治顯慶五年（657年）時，在唐將蘇定方持續打擊下西突厥滅亡。中亞完全成為唐朝的勢力范圍，成為唐的保護地，設昆陵都護府和蒙池都護府管轄。

隨后東突厥雖然有所恢復但是在強大的唐帝國壓力下，東突厥在內憂外患之中，最后在8世紀的中葉完全消亡，其人民與漢民族互相融和。差不多與此同時在公元751年的西域坦邏斯之戰，唐朝軍事長官高仙芝率領的軍隊與殘存的西突厥和阿拉伯軍隊聯盟作戰失敗以后，由于安史之亂的鉗制，唐王朝勢力退出中亞，漢民族對中亞的控制到此結束，中亞為阿拉伯帝國控制。從此突厥民族的歷史，擺脫了漢民族的影響，走向了伊斯蘭世界，并皈依伊斯蘭教。其以后的歷史，把自己的生存空間拓展到了伊朗高原，兩河流域，小亞細亞。并征服了巴爾干和北非。留下了一串顯赫王朝的背影，他們是，哈拉汗國，伽色尼蘇丹國，塞爾柱蘇丹帝國，花剌子模帝國。

在與蒙古帝國的征戰中，奧斯曼突厥人逐漸強大，成立了奧斯曼帝國。1453年奧斯曼帝國攻陷君士但丁堡。但是奧斯曼帝國終不能抵擋近代化歐洲國家的沖擊，于19世紀初趨于末落，并最終于第一次世界大戰敗于協約國之手，奧斯曼帝國因而分裂，國民陷于水深火熱之中。

1919年，穆斯塔法·凱末爾領導人民推翻了奧斯曼帝國，1923年10月29日建立土耳其共和國。由于土耳其的歷史與中國有著不解之緣，突厥民族在與中原地區長期的交往中文化的互相影響，以及通過絲綢之路，西亞經過中亞、西域雙方古代文明的交流也一直存在著。

在奧斯曼帝國統治時期，安納托利亞地區重又呈現出與中國的種種聯系。羊毛地毯最早是從西域傳入中原的，從新疆等地發掘的文物來看，其編織工藝歷皮悠久，早在2000余年前即發明獨特的絨頭結扣法，即所謂單經扣，為世界上最早織毯法之一。

以后又發明馬蹄扣法，亦稱劂扣法，為當今世界上編織地毯的主要結扣法之一。故新疆被認為是世界上編織地毯的起源地。

波斯打結地毯的起源時間據說是在公元前3-4世紀，又說是在蒙古入侵波斯期間產生的。在西亞或中亞地毯的起源時間不甚明白，但是新疆西域地區的毛織地毯的歷史應該可以確定。

這種紋樣形式不僅表現在地毯、服裝等紡織物品上，同樣也表現在其它各種東西上面，瓷器也一樣。中國原始瓷器在商朝就已經出現，西周貴族多使用青銅器，精致的磨光仿青銅器的陶器，以及原始的瓷器。在浙江義烏西周墓葬中出土的原始瓷器就多達100件。西漢以后，南方吳越地區的制瓷業日漸發達，到東漢時期在浙江上虞誕生了中國最早的真正瓷器即越窯青釉瓷。到西晉時期出現了彩繪瓷器的雛形，三國東吳時期長江地區已有釉下彩。精致的青釉瓷器這時已流傳到北方，成為北朝貴族的時尚。北方瓷器在青瓷的基礎上逐漸發展出了白瓷。白瓷的出現為后世的各種彩瓷的出現奠定了基礎。

到唐朝時期漆器、金銀器、銅器的生產已開始讓位給瓷器，瓷器成為當時社會的主要的普及用具，也開始了大規模瓷器的出口。這時出口的瓷器上的紋樣已出現外來器形和紋式的影響。

青花瓷是從唐三彩中的鈷料彩發展而來，因為國產的青花瓷鈷料錳含量高，鐵含量低成色淺淡，進口的鈷料成色濃艷，所以當時的鉆料多是進口。

從當時沿海的通商口岸出土的外銷青花瓷來看，唐朝已向外出口青花瓷。與唐朝生產青花瓷幾乎同時，在公元9世紀前后伊斯蘭國家亦能燒制青花瓷器，但技術較低。

我們是否可以這樣認為，唐朝的制瓷技術和青花瓷技術被伊斯蘭國家學習后，其仿制的青花瓷質量不如中國，但由于鈷料的原因，其釉彩技術又為唐朝采用，并隨后大量出口。當時宮廷用青花瓷幾乎沒有，唐宋時期都為青瓷或白瓷，青花瓷的顏色并不為當時人們喜愛。

自元朝青色釉瓷和青花瓷已多為宮廷所有，這是否與元朝通過絲綢之路和海上通道與西域和波斯伊斯蘭民族的頗多交往有密切關聯？元朝時色目人（包括中亞，回族人，波斯人和一些歐洲人）的地位高于漢人，色目人在元代擔當了許多重要的職務。

當時景德鎮瓷器業的興起即與成功燒制青花瓷并將其技術發展至頂峰有關，元朝在景德鎮設立“浮梁瓷局”管理制瓷業，促進了景德鎮瓷業的發展。

如果是這樣，伊斯蘭民族所喜愛的藍色，在中國的大量出現，應該是中國各民族大融合的產物了。

為伊斯蘭國家土耳其的瓷器紋樣與其地毯紋樣一樣多為植物和幾何造型，且多為滿地連續紋樣。比較中國和土耳其磁盤的紋樣，雖然都為植物紋樣，但是中國的紋樣多為點狀結構，而土耳其磁盤紋樣結構卻是以磁盤中心為點的連續滿地紋樣結構。

瓷器的色彩要比中國瓷器的色彩濃艷的多。中國瓷器的色彩頗多文人雅氣，清淡潤澤，如同中國的水墨畫：而土耳其的瓷器則濃艷欲滴，滿幅滿器的花紋鮮艷對比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