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侈

童卉欣

有一個朋友，在電視臺錄制教女人扮靚的時尚類節目。那一期是講，如果你有一條新款愛馬仕絲巾，怎樣用最拉風？挽在頸上，系在腰間，束在發辮，還是在手提包上打出蝴蝶結？答案是，陽光燦爛的日子，將它隨意鋪在公園草坪上，然后躺在上面曬太陽、聊天、吃零食，你的朋友不小心灑了可樂上去，嘴角萬萬不要下撇，更莫要失聲大叫，好了，你就是絲巾最“正”的主人，這就是絲巾最時尚的用法了，確確實實物為人用，而非人為物役。

用奢侈品，重要的，不是選品牌、選款式、選價格，是選態度，主持人總結。

還有朋友，開了間小小咖啡屋，一年輕女郎經常光顧。某日，女郎神色驕矜比往日更加倍，看到吧臺上，她挎著一只黑色金鏈香奈兒小包，朋友果斷認定——正品，價值萬元以上。不是因為識貨，而是從女郎神情上得知。

悠閑地品了咖啡西點后，女郎翩然離去。不過一刻鐘，她驚惶奔回，花容失色，大呼著：“看到我的包包沒有？”

一室皆驚。朋友發動所有服務員幫忙找，后來，清潔阿姨在洗手間里拎出完好無損的香奈兒。女郎直撲上去，喃喃道“我的小香”，眼眶里的淚花方才慢慢退潮，不知道的人，以為她擁著的是失散多年的親姐妹。

“不知那只小包用去她幾個月的薪水，可是她驚慌失措的那一刻，我就再也不羨慕擁有香奈兒、LV的人了。”朋友嬉笑著說。

輕松的，隨意的，不大當回事的樣子用它，你才是物件的主人；否則，誰是誰的主兒還不一定呢。

某個攝影師，輾轉世界各地拍攝名人的家。這些達官顯貴、明星名流中，他對某一戶印象最深——這位名人家中收藏之精美、布置之別致和用心，為他所見所拍之最。拍攝結束時穿過走廊，攝影師不小心踢碎了主人家的一個古董，他知道東西價值不菲，心中十分抱歉，還沒來得及開口道歉和談賠償，主人淡淡地說：“沒什么，一個二手貨罷了。”

攝影師當下折服不已，為主人“奢侈”的態度。

錢包漸漸鼓起來的人們，急著用“輕奢”、“豪奢”來裝點自己高端大氣上檔次的道路，以顯示自身品位和人生質量的全線提升。穿得起高價華服，卻不敢輕躍深蹲，唯恐留下皺褶，那種束手縛腳、謹小慎微的樣子，已深深地破壞衣服的美感和貴氣，不如穿著普通衣物，舉止態度自然自在的好。

說到底，東西總是為人服務的。

沒有底氣把古董當二手貨，那就用粗瓷茶碗吧，打碎了，掃了就好，依舊坐回去喝茶看電視，這心態，這日子，其實，也是真奢侈。

（插圖：鐘坤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