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晉杰
一
紅軍西路軍原是紅四方面軍的主力,組成這支隊伍的主要有紅五軍、紅九軍、紅三十軍、騎兵師、婦女先鋒團、干部團(也稱教導團)、兵工廠等,共2.18萬多人。這支部隊西渡黃河,是奉中共中央命令參加寧夏戰役的,后因國內、外形勢變化,寧夏戰役計劃停止執行,遂組成紅西路軍,向河西走廊腹地開進,為實現中共中央“打通國際路線”,建立戰略依托這一戰略目標而戰斗。
本來河西走廊敵人駐軍很少,有利于紅西路軍西進,且已進入敦煌、酒泉附近。1936年12月12日西安事變發生后,親日派何應欽覺得有機可乘,調集相當大的兵力,建立東、西兩集團軍指揮部,指揮大軍進攻西安。東集團軍已攻入潼關;西集團軍由胡宗南、關麟征、王均、毛炳文及“二馬”(馬鴻逵、馬鴻賓)等部隊組成,勢力很大,其前鋒已抵平涼,胡宗南部也從天水出動。中共中央從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這一戰略全局出發,決定紅西路軍東返,以配合東北軍第五十一軍于學忠部(駐蘭州)和第六十七軍王以哲部(駐平涼)抗擊何應欽西集團軍的進攻。為此,紅西路軍從倪家營子東返,在甘州、涼州之間同“馬家軍”激戰,前后殲敵8000多人。這一軍事行動使何應欽西集團軍不敢貿然進攻東北軍,為西安事變和平解決創造了有利條件。西安事變和平解決后,紅西路軍已在臨澤、高臺地區停留了一個多月,敵人尾追上來,此時天氣嚴寒,加上連續作戰,部隊衣單缺食,也沒有彈藥補充,因而戰斗不斷失利。1937年3月14日,紅西路軍余部轉移到祁連山腳下康龍寺附近,開了一次領導干部會議,決定由陳昌浩、徐向前秘密返延安向中共中央匯報工作,同時成立了紅西路軍工作委員會,李卓然任書記,李先念統一指揮軍事,翻越祁連山向新疆轉移。
這年3月上旬,馬步芳接到蔣介石密電:紅西路軍余部千余人,由第三十軍政委李先念等率領,沿祁連山腹部西進,令馬步芳立即派兵追擊,務必全殲。于是,馬步芳擬了兩個“絕密”、“十萬火急”的電報:一是命令駐扎西寧的馬步鑾旅,立即抽調騎兵1個團,由旅參謀長郭全良帶隊,經由都蘭縣方向前往追擊;一是命令仍在河西的騎兵總指揮馬彪,立即派主力騎兵星夜就近“圍剿”。兩份電報譯成密碼后,送到報務主任熊維邦手中。熊維邦沒有看內容,就把電報密碼稿交給為他代班的紅西路軍報務員曾慶良,便自己回家逍遙去了。當時熊維邦很年輕,剛結婚,又愛賭博,加上真正能頂班的人手少,工作累,所以常常讓曾慶良為他代班。
曾慶良接過電報密碼稿,一看密碼所表達的內容大吃一驚,這電報發出去,翻過祁連山的紅西路軍余部將遭到“馬家軍”騎兵主力的追擊“圍剿”,有可能造成滅頂之災。怎么辦?他抱著犧牲自己的決心,假裝上機發報,按了幾下電鈕做個樣子,爾后又將電報密碼稿放回熊維邦辦公桌上,便下班了。
4天之后,馬步芳得知,他的部下劉呈德部在玉門附近的青山頭與沿祁連山西進的紅西路軍接火,立即下令將已到達都蘭縣的那個騎兵團撤回,又打電話追問電務處:給馬彪的電報已經發出4天,為什么不見回電?
電務處是領導電臺的,和電臺在一個大院內。電務處中校主任趙煥耀接過電話,不敢怠慢,立即打電話找電臺臺長張之俊查對。張之俊問報務主任熊維邦,熊維邦馬上回機房查找,見那封電報密碼稿仍放在自己的辦公桌上,沒有發出。他心急火燎地找來替他代班的報務員曾慶良:“咳!這封電報你怎么到現在還沒發?”
“熊主任,機子里聲音嘈雜,干擾太大,我發了幾次都發不出去……”曾慶良輕松地解釋著,似乎一點也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哎呀!你給我惹下大禍了!”熊維邦嚇得臉色煞白。
“不要緊吧?要不,我再發一次試試。”曾慶良裝出很歉疚的樣子。
“算了,算了!來不及了。”熊維邦一擺手,又急急忙忙找臺長張之俊解釋去了。張之俊一聽,氣得右手砸在左手上說:“噫——!看你闖下的這個禍!”
“老兄,你的屁膽大呀!”坐在一旁的電務處中校主任趙煥耀也氣得直罵熊維邦。譯電主任朱長玉也來了,他沒吭氣。熊維邦自知理虧,忍氣吞聲地問:“老師、趙兄,你們說咋辦哩?”
張之俊曾是教熊維邦收發報技術的老師,且為人寬厚,不再說什么,只是急得在房內來回踱步。趙煥耀和熊維邦是同學,兩人平時交情不錯,也不再說什么。
“準是曾慶良他們有意扣下了電報,不發出去。”張之俊說。趙煥耀立即附和說:“肯定是這樣!沒錯。你們想,電報稿雖說是密碼,可都是在明碼的基礎上略加改動編成的,很簡單,稍有收發報知識的人都能看懂。再說,這是一封命令追擊他們紅西路軍的電報呀。”
熊維邦沒接話茬,但他心里早就猜到是這么回事了。過了一會,他問張之俊:“老師,你說咋辦哩?”
“咋辦?這事要讓馬主席(馬步芳)知道真情,麻煩就大了。曾慶良活不成不說,咱們幾個也得倒霉。這樣吧,長玉,你去向馬主席匯報,就說這幾天天氣不好,干擾大,電報沒發出去,反正劉呈德已在玉門青山頭阻擊了紅西路軍,馬主席也好向老頭子(蔣介石)交賬了。”
“只好如此了。”朱長玉似乎有些為難,但還是去了。
熊維邦和張之俊、趙煥耀提心吊膽地在電臺等著。出人意料的是,馬步芳竟沒有追查,熊維邦略微松了口氣。曾慶良扣壓電報,使李先念等率領的紅西路軍余部逃過了這一劫。
二
馬步芳的軍用電臺里,怎么會有紅西路軍的報務員呢?這就要從頭說起。
康龍寺會議之后,紅西路軍電臺隊長劉俊英、機務員劉玉庭、報務員曾慶良以及工作人員黃子坤、馮國壽、陳祖任等人,奉命帶一部干電池電臺,隨第九軍軍長孫玉清和參謀長李聚奎行動,任務是:向康龍寺東南方向的敵人側背挺進,有意暴露目標,吸引敵人后轉,以便使紅西路軍主力擺脫敵人,西進新疆。離開紅西路軍主力的當天晚上,孫玉清和李聚奎以及隨行的十數人和馬都不見了。——孫玉清被俘后遭殺害,李聚奎化裝討飯,輾轉千余里逃回陜北。剩下的這支不足200人的隊伍,在一名負傷的團政委率領下,繼續按預定目標行動。3月15日,隊伍在康龍寺東南的山林中藏了一整天,當晚行軍時,人員又跑了許多。16日,剩下的人馬在一個山中的小羊場里休息了一天,買了老鄉的30多只羊殺掉,做日后行動的伙食。他們準備把槍支彈藥集中起來,組織一些身強力壯的人,沖過只有幾十公里寬的河西走廊到北山躲藏起來,待“馬家軍”回師青海后,再東渡黃河,回陜北去。可當晚行軍時,還沒走上5公里,便遇上了一條冰河,馱電臺和輜重的駱駝躑躅不前,后衛班也懶得往前走,好歹過了冰河,卻再也找不見前面的部隊。無線電隊和后衛班找到山里的一個小茅棚過了一夜,17日又回到原先休息過的小羊場。運輸員怕東西被敵人搶去,趕著駱駝到附近的山林里躲藏起來。18日,這支掉隊的小分隊,又向東南方向活動,“馬家軍”的搜山騎兵迎頭攔住了他們。6名電臺工作人員:劉俊英、劉玉庭、曾慶良、馮國壽、陳祖任、黃子坤一起被俘了。他們沒有反抗,也沒有來得及把電臺毀壞或埋掉。
在這之前,紅西路軍總部電臺有一名管理機務的工程師,叫劉景炎。此人原是馮玉祥西北軍總部的工程師,在當時無線電界享有盛名。馬步芳原來也是馮玉祥的部下,后來反戈倒向蔣介石,所以馬步芳軍中很多人知道劉景炎這個人。紅西路軍余部撤進祁連山,經梨園口、康龍寺等地激戰,散失、被俘者甚多,劉景炎被敵馬忠義部俘虜。騎五師師長馬步青聞訊,立即讓人把他押到武威,加以優待,為自己的電臺服務。馬步芳在西寧的電臺臺長叫張之俊,也曾是馮玉祥的部下,在當時無線電界也很有名,與劉景炎是老同事。劉景炎在武威用馬步青的電臺與張之俊電報往來,兩人一“聽”如故。劉景炎聽說紅西路軍電臺的人員被俘,便給張之俊發來一封電報,說“在被俘紅西路軍中有些無線電通訊人員,大都是我的學生,念彼此都是同行關系,懇求大力給予營救”。張之俊拿著電報與報務主任熊維邦商議,覺得馬步芳電臺中真正能上機工作的人不多,如能從紅西路軍被俘人員中,找到有關技術人員補充,工作會輕松些。于是,張之俊當場給馬步芳寫了一個呈簽(報告),稱:“我們電臺日漸擴大,所需人員缺乏,雖在繼續培養,一時尚不能滿足需要,在紅西路軍被俘人員中,肯定有此種人才,能否清查一下,為我所用。”
馬步芳雖說愚昧殘暴,但電臺的重要性他是知道的。張之俊臺長的呈簽言之有理,他便下令部隊從紅西路軍被俘人員中查找無線電技術人員。3月19日,被俘的劉俊英等6人,被送到還在祁連山前線的馬步芳青海海南警備司令部騎兵第一旅。旅長馬彪對他們說:“你們是干事的人,靠技術吃飯,到哪里不一樣?不要怕,不為難你們。就是捉到徐向前也不為難他,中央有命令。”劉俊英等6人面面相覷,對馬彪的話誰也不敢輕易相信。馬彪也隨軍帶著一部電臺,他的電臺主任與被俘的紅西路軍機務員劉玉庭曾在馮玉祥的西北軍中共過事,也為劉俊英6人說了不少好話,給予不少幫助。馬步芳在西寧的電臺臺長張之俊聞訊后,也打電報來保他們。不久,劉俊英6人便隨馬彪旅回到西寧。
一天,馬步芳的西寧電臺總臺的大院內,報務主任熊維邦和報務員董琳、張杰正在緊張地工作。房內不時傳出“滴滴答答”的電臺信號聲。突然大門開了,臺長張之俊和一名馬步芳的副官帶著6名紅西路軍俘虜走進大院。熊維邦隔著玻璃窗望去,見6名紅西路軍俘虜衣衫襤褸,面容都十分憔悴,只是眼睛到處打量,有些警惕的樣子。“一定是俘虜來的紅西路軍電臺通訊人員。”熊維邦一邊工作一邊猜想,一直看著他們進了張之俊臺長的辦公室。
一會兒,副官離去,張之俊把熊維邦和董琳、張杰3人叫了過去,指著6位紅西路軍俘虜介紹說:“這幾位和我們是同行,都是紅西路軍里的通訊人員,經過九死一生才來到我們這里。”然后,又一一介紹姓名。幾位紅西路軍俘虜都警惕地和他們點頭。只有劉玉庭笑容可掬,好像很放心。后來才知道,他與張之俊在馮玉祥的西北軍里一起共過事。
當天,6名紅西路軍電臺人員被安排在報務房隔壁的兩間平房內住下。第二天,又給他們發了口糧,每人每月45斤,另發1元5角錢的菜金,60斤煤。第三天,又給他們發衣服,都是一律的藍色制服,和馬步芳電臺工作人員穿的完全一樣。穿上這身衣服,6名紅西路軍俘虜可以自由出入大門,可以上街。可他們畢竟是俘虜,行動仍十分謹慎。
在報務房工作的熊維邦常忙里偷閑,跑到6名紅西路軍俘虜住處閑聊。有時6名紅西路軍碰在一起,好像正在議論什么,他進去看見,也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有時6名紅西路軍正聚在一起寫什么,見他進去慌忙用紙蓋了,熊維邦也毫不介意。為解除6名紅西路軍的疑慮和敵意,他主動邀請6名紅西路軍到報務房里參觀和聊天。
6名紅西路軍進到報務房,熊維邦為了看看他們的技術,有意讓他們上機收報或發報。他發現,6人中曾慶良收發報技術最好,其他幾個人收發報技術都不怎么熟練。技術最差的是黃子坤,熊維邦不喜歡他。這位馬步芳電臺的報務主任看得很準:6名紅西路軍中,惟有曾慶良是報務員,其他5人有的管譯電、有的管機務,而劉俊英則是隊長,收發報技術自然比不上曾慶良。一次,譯電主任朱長玉到機房來,見曾慶良正在機上發報,當場沒說什么,過后見了熊維邦,也只是半開玩笑地說了一句:“你這個報務主任,大白天也回家抱老婆,讓一個紅西路軍替你值班。小心撤了你的職。”熊維邦輕松地笑了笑,沒當回事。因為他知道,電臺是機要重地,一般人平時不會來,常來的只有臺長張之俊和譯電主任朱長玉。朱長玉和他關系不錯,而張之俊是他的老師,為人善良,素有長者之風,就是知道了也不會把他怎么樣。所以他越來越大膽,曾慶良對他也越來越表示信任。這才有了曾慶良后來扣壓馬步芳下令追擊李先念部電報之事的發生。
三
盧溝橋事變以后,國共合作抗日已成必然之勢,加之中共中央及周恩來副主席等領導人的親自交涉,國民黨中央同意將馬步芳所俘紅西路軍戰俘東調南京,以備抗日。曾慶良等6人因不能“教化”,也在東調名單之內。
離開西寧前夕,臺長張之俊給曾慶良、黃子坤、劉俊英等5人每人20塊大洋,挺帶感情地說:“咱們相交一場,這點錢就算給你們幫補個路費吧。人這一輩子誰還碰不上個難處。”他拿出50塊大洋,專門給機務員劉玉庭說:“咱們是老相識,給你50塊,望君好自為之。”就這樣,6名被俘的紅西路軍電臺工作人員離開了西寧,被送往南京。離開西寧時,曾慶良、黃子坤他們6人又喜又憂。喜的是,總算脫離馬步芳的魔窟了,雖然在西寧受到優待,但“馬家軍”愚昧殘暴,馬步芳喜怒無常,隨時都可能有生命危險;憂的是,不知去南京后處境又將如何?
從蘭州東行5公里,有一個村鎮,當地群眾稱作拱星墩。自古以來,這里便是屯兵的地方。1937年4月15日的《河西日報》上登了這樣一則信息:“青海省政府馬代主席于日前電請西安行營顧主任,將該省共匪二千余人,轉請中央予以處理,當經顧主任電駐防此間之中央陸軍第九十七師暫行接管,聞孔師長奉電后,以該俘匪非經切實訓練不足以資感化,特在本市東郊拱星墩設立一臨時感化總隊,已于昨日派參謀楊育涵等籌設云。”此后,幾乎每天的《河西日報》都有刊登從青海和河西押解被俘紅軍到蘭州拱星墩“受訓感化”的消息。這些消息,都清楚地說明了送到拱星墩集中營的人,具體的身份全是紅西路軍被俘人員。
曾慶良、黃子坤等6人被押到蘭州后,也被關進了這座集中營,編在“軍官隊”里。拱星墩集中營戒備森嚴,圍墻又厚又高,圍墻上裝著電網和警鈴,圍墻四角有高聳的崗樓,崗樓上有荷槍實彈的哨兵和架起的機槍。集中營內除關押的被俘紅軍外,還有敵人的一個管理總隊,總隊長是國民黨第九十七師第五八二團團長陳曼庚。“集中營每日施以普通軍訓及考查”,并由第九十七師政訓處派特務進行“感化訓話”,“并灌輸三民主義”。實際上,這個“臨時感化總隊”,是西安事變后,中共與國民黨當局斗爭的產物。第二次國共合作抗日以后,國民黨當局不得不答應停止屠殺關押在河西和青海的紅西路軍被俘人員,并送蘭州集中,經過他們的“感化”,然后送往西安、鄭州等地,補充他們的部隊或遣返回家。中共中央為爭取被俘紅西路軍將士回到延安,承擔被俘紅西路軍的伙食費。在集中營里“軍官隊”每人每月伙食費9元;“士兵隊”的伙食費要少一些,每天只給吃兩頓稀飯。“軍官隊”行動較自由,只是不準出大門;“士兵隊”則須在監押下每日出去修飛機場或公路,并且動輒遭受打罵。
被俘紅西路軍中的黨員在拱星墩被關押期間,建立了自己的支部組織,領導被俘的同志同敵人進行斗爭。在黨支部的領導下,“軍官隊”經常開展公開駁斥敵人的“訓話”、爭取伙食自治、反貪污、改善生活以及公開歡迎中共代表的斗爭,并取得了勝利。1937年5月中旬的一天,中午11點多,中共中央派來的代表張文彬,在3個國民黨特務的“跟隨”下,坐著馬車來到了集中營。隨后,國民黨第九十七師的一個政訓處長,坐著汽車也趕來了。張文彬一到,紅西路軍的同志們就像見到了久別重逢的親人一樣,爭先恐后地蜂擁而上,把張文彬團團圍住,激動的淚水奪眶而出。
張文彬只有30歲左右,身穿一件黑呢子大衣,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英俊而有風度。他曾擔任過紅三軍團保衛局局長,也當過毛澤東的秘書。張文彬走進每間被俘將士的住房,和同志們一一握手,并發給每人一塊錢,告訴大家說:“這是黨和毛主席送給你們買線補衣服用的。”同志們都非常理解這含意深長的話,珍重地把銀元捧在手上。下午3點,歡迎中共代表張文彬的會在“軍官隊”的院子里舉行,敵人如臨大敵,調來兩個連荷槍實彈、刺刀閃閃的士兵,架起機槍,布在院子的四周和用兩張飯桌拼起來的講臺周圍。在敵政訓處長“訓話”之后,會議主持人宣布:“諸位!現在請共產黨的代表張先生講話。”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暴風雨般的掌聲就響了起來。
張文彬首先講到國家民族的危機,日本帝國主義妄想滅亡中國的事實,接著他說:“中國共產黨為了和全國各方面的愛國人士團結起來共同抗日,我們堅決要求停止內戰,實現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為恢復祖國的領土而戰斗到底!”然后,他有力地駁斥了“一個主義,一個政府,一個領袖”的謬論。他還說:“有人說共產黨沒有祖國,不要祖國,投靠外國,這是故意顛倒黑白,造謠歪曲。共產黨是國際主義者,主張全世界勞動者聯合起來,共同奮斗;同時,又是愛國主義者,反對帝國主義侵略,停止內戰,一致對外。”他越講越激昂,進一步駁斥道:“有人說,紅軍是土匪,這更是無恥誑言。紅軍是工農子弟兵,來自人民,為人民的利益戰斗。紅軍是世界上最革命、最文明的軍隊,它有高度的政治素質,有嚴明的紀律,有自己的奮斗目標。說紅軍是‘土匪,可是這‘土匪不搶老百姓,專打日本鬼子和賣國賊!”最后,張文彬講到紅西路軍的失敗,肯定了紅西路軍廣大將士在逆境中百折不撓的戰斗精神,并痛斥了國民黨不顧國家民族利益,不顧政治影響,只顧打內戰和賣國投降的罪行,又安慰大家說:“毛澤東主席、周恩來副主席和朱德總司令都了解你們,黨中央非常關懷你們!”講話一結束,雷鳴般的掌聲便響徹了全場內外。
張文彬沒來時,“軍官隊”地下黨支部已獲悉,要把被俘紅西路軍送往南京,曾決定在押送途中舉行暴動。這次歡迎會之后,黨支部根據張文彬講話的暗示,為了統一戰線的團結,為了政治影響,決定采取半路逃跑的方式回延安。行動地點選擇在平涼。因為平涼是去延安的必經之路,到了平涼,押送的第九十七師就要移交給另一國民黨部隊,新部隊不了解情況;而且平涼地區有劉伯承司令員領導的紅軍援西軍在活動,對逃跑有利。之后,國民黨第九十七師派了一個營,押送紅西路軍被俘將士出發。出發前,“感化隊”負責人對被俘人員說:“大家不要害怕,這次是送你們到八路軍駐西安的辦事處,然后再去陜北……”地下黨支部的同志明明知道敵人在撒謊,但誰也沒有吭氣,為的是不過早地打草驚蛇。接著,在敵人的嚴密監視下,走上了通往西安的公路。
從蘭州出發后,第9天下午兩點鐘到達了平涼。果然不出地下黨支部所料,在這里,敵第九十七師把他們移交給敵第四十七師,移交手續是在平涼飛機場進行的。交接完成后,敵師長對大家講話說:“共產主義好是好,就是實現不了。”大家沒有理睬。他講完話,已經天快黑了。地下黨支部決定,到第二天晚上,選擇一個離平涼不遠、前不見村后不著店的地方行動。第二天,離平涼不遠的公路上、突然出現了幾個賣鍋盔(一種圓厚的白面烤餅)、香煙的生意人。隊伍停下休息,被俘將士們用張文彬發的那一塊錢買起鍋盔來。這些生意人給被俘的紅西路軍將士拿鍋盔,總是揀下面的,并且買一個,送兩個,甚至三個。遞餅之后,生意人還偷偷向紅西路軍將士擠擠眼說:“你好好看看,這是兩個,你的是三個。”被俘將士接過之后,偷眼一看,兩個鍋盔中間夾著錢和紙條,紙條上寫著:“四十里鋪以東,便是游擊區”,落款寫著“援西軍偵察員”。
在地下黨支部的領導下,紅西路軍被俘將士磨磨蹭蹭走著,等走到平涼以東20公里的同賢鎮時,已是下午四五點鐘了。大家吵著要做飯吃,押送的營長只得決定就地宿營,分散住在老鄉家里。晚上9點鐘,雷聲滾滾,下起了大雨,周圍警戒的敵軍都避雨去了。趁此機會,在老鄉的幫助下,“軍官隊”幾乎全部逃跑了,“士兵隊”也跑掉了一大半,有的被當地老鄉藏了起來。這個地區貧苦百姓的覺悟比較高,因為援西軍經常在這一帶活動,紅軍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給群眾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并為當地老百姓做了許多好事。所以在關鍵的時候,老鄉都愿意幫助紅西路軍。跑掉和藏起來的紅西路軍,在援西軍的配合下,大都先后回到了自己的部隊。因為四十里鋪離鎮原不遠,而該鎮有當時援西軍的招待所,因此,被俘紅西路軍將士逃脫后,回自己的部隊是比較容易的。
劉俊英等6人同住在一戶老百姓家,那位老鄉幫他們找了間多年沒人住的窯洞,趁黎明做飯時,送他們去藏了起來,待押送他們的隊伍走后,老鄉又給他們送去一些饅頭。當晚,那位老鄉帶他們向東走了幾公里路,涉過涇河,指明了去鎮原找紅軍部隊的路,便原路返回。劉俊英等6人又走了大半天,下午,終于見到了駐守鎮原的紅軍,從那里去了延安。沒有跑掉的紅西路軍被俘將士,被押送到西安后,經中共黨組織的營救,也大都回到了延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