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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悖時”與“趨時”的變奏與共鳴

2014-09-26 06:12:36謝慧英
關鍵詞:小說心理

謝慧英

摘要:

在革命文學敘事的既定模式中,路翎創作對心理展現和精神探索的極度執迷,使他在特定歷史語境中顯示出頗具“異端”色彩的“悖時”性特征。但從路翎心理展現的實際來看,他與革命文學主潮無論是原則性的觀念和價值取向上,還是具體的創作風格和最終旨趣上,始終保持著熱烈的響應和密切的參與。“悖時性”和“趨時性”的矛盾、分裂感,在路翎的心理展現中其實以更為復雜的形態將所謂時代特質表現得更加豐富。

關鍵詞:

路翎小說;革命文學;時代特質

中圖分類號:I20742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6-1398(2014)03-0148-08

“七月派”小說的代表作家路翎(1923-1994)在1940年代小說界曾掀起一股“路翎旋風”,他的一系列作品如《饑餓的郭素娥》《燃燒的荒地》《羅大斗的一生》,特別是八十多萬言的長篇小說《財主底兒女們》,都以獨特的風格引起了批評家的驚訝和讀者的強烈反響,被稱為“是目前最有才能的,想象力最豐富而又全心充滿著火焰似的熱情的小說家之一”[1]86-87。

路翎創作的收獲期主要在20世紀40年代,隨著“文學革命”向“革命文學”的逆轉、特別是在全民抗戰的語境中,文學的宣傳、教育作用的強化和對政治意識形態建構的促助作用,使得“民間形式”最終成為一種最具實效性的選擇,成為占據支配地位的文藝形式。隨著文學實用功能、民間化傾向和政治化傾向的日益突出,革命文學主潮對人的“精神”和心理的表現趨于淡漠,“精神”一詞常常和某些階級論術語不容置疑地牽連在一起受到貶抑。而路翎從其創作初始,就執迷于對人的精神和心理的集中關注和深入探索,在強度和深度上都達到了罕見的程度。有的論者據此認為,路翎小說(主要以《財主底兒女們》為代表)“對描繪人物精神世界的無情和執著,大大超過了民國時期(1911-1949)的其他小說,似乎更值得被稱作是‘心理小說(psychological novel)”[2]。從路翎創作的實際看,這個論斷相當中肯。

正是對人的靈魂奧秘和精神世界的不懈探掘,使路翎在他所處的時代顯示出鮮明的異質性——在某種程度上,從最初的毀譽交加到最后的群起撻伐,路翎創作最為論者詬病、也最使他自

己困惱的,恰恰是對心理表現的“欲罷不能”。這使他在40年代愈益敏感的歷史語境中呈現出強烈的“悖時”之感,殊可看作革命文學一翼中最刺目的“異數”。然而,透過表面的悖異,進入其小說中高度緊張乃至“痙攣”的心理世界,隱然可以感受到路翎創作中濃重的“趨時”性的一面:這既表現為他對時代的強烈參與意識,同時也可以看到時代陰晴變幻在其創作中的滲透與膠著。可以說,路翎小說的心理表現,與“五四”小說重視心理的傳統一脈相系,但同時更與“轉折期”的40年代的語境相化生。歷史的奇詭與曖昧,在路翎小說中呈現出駁雜難辨的復雜性。這種“悖時性”與“趨時性”的矛盾和分裂感,構成了解讀路翎最為鮮明卻又最為難解的復雜性。

在路翎創作最為著重的心理刻繪中,這種“悖時”性與“趨時”性的頡頏和混融表現的最為充分。本文從路翎小說心理描繪的特點出發,以管窺豹,來呈現路翎創作與其所處時代的復雜互動,其中有對時代命題的熱烈響應、參與和鼓張,也有與主流聲部的偏離、誤讀乃至于某種有意無意的抗拒。今天,我們重新審讀路翎創作及其所處的語境,也許會發現作家路翎的創作本身恰恰以一種更為豐富的形態將所謂時代的特質表現得更加清晰,也更加令人深思。下文從路翎小說心理展現的三個特點對這一問題略作展開。

一“人民”本位的自覺意識

抗戰時期,由于過于強調文學的宣傳和教育功能,革命文學主潮對“人”的精神存在和心理描寫比較忽視。對這樣的趨向,路翎在創作中始終保持著警覺,特別在胡風的“主觀戰斗精神”的直接影響下,他后來更是企圖在創作實踐中予以“矯正”。從某個角度看,他對人的精神價值和心理維度的關注,與“五四”小說對心理的著重似乎保持了一種具有連續性的契合。不過,從心理展現的具體表征看,路翎與“五四”作家(如郁達夫、冰心、葉圣陶、廬隱等)在寫作立場上卻存在明顯差異。

以啟蒙為內驅力的五四新文學的核心主題即是“人的覺醒”和“個性解放”。在小說領域,則表現在“‘五四作家越來越關注小說中的人物心理”[3]26。因為“覺醒”也好,“解放”也好,五四文學所傳達的現代性體驗首先來自知識分子自身精神世界的劇烈沖擊,對“自我”存在的審視和反思成為五四文學用以突破傳統束縛、承擔啟蒙重任的前提。正如普實克先生所指出的:“主觀主義、個人主義和悲觀主義以及對生活悲劇的感受結合在一起,再加上反抗的要求,甚至自我毀滅的傾向,就是從1919年五四運動直至抗日戰爭爆發的這一時期中國文學最突出的特點。”[4]4從五四文學對主觀性、個性的集中強調,可以看到中國傳統社會對“個體”的壓抑以及一個正在覺醒的“個體”對傳統社會既有秩序的反抗和叛離。作為對這種“被壓抑感”的宣泄和抨擊,五四文學顯示出強烈的“獨白”式的、“自我言說”風格。李歐梵指出五四一代“文壇上充滿了‘傾訴性的文學作品”,如日記、書信、情書、自傳、傳記、游記、隨筆等,“這些作品,大都以作者自己為‘主人翁,自己也就是‘英雄”,由于“社會的紊亂、生活的不安定,政治上的不滿,遂導致各式各樣‘自哀自憐的現象”。[5]368與此相應,“五四”作家對心理的表現大都立足于作家“自我”,或集中于對“自我”內心世界和情緒的宣泄、喟嘆,或是從自身的“個性”意識和眼光出發對社會人生的觀照與體認;即使觸及到底層民生疾苦的作品,也更多呈現了作為主體的知識分子的“自我”立場。因此,“五四”小說中的心理表現,具有明顯的情緒性特征、抒情性特征或者詩性特征。

與五四作家“自我中心”式的心理展現相比,路翎則是以作為“他我”的時代和人民為出發點。首先,他的小說觸及到了社會各個角落的底層人物,有一些在現代文學史上還從未被完整表現過(如流浪漢、雜耍藝人、礦工、由破落戶子弟淪落而成的游民、染病被棄的士兵等)。雖然他對“人民”形象的塑造方式,與正統革命文學的規范頗有距離,但在主觀立場上,路翎始終把底層民眾生活、尤其是他們內在的精神生活作為寫作的重心。其次,即使是在他的知識分子題材的小說中,對知識分子形象的塑造也始終圍繞著“知識分子如何走向人民”的時代命題展開。五四作家在寫作中所表現的那種充滿疏離感的心理上的煎熬、感情上的折磨、內心的焦慮苦悶等,更多地呈現為以“自我”為中心的精神造像,而路翎筆下知識分子內心世界的“斗爭”則始終圍繞著是否應該及如何“融入”人民的時代命題,這個過程顯得曲折動蕩,充滿混亂、分裂,擾攘不息,并不都以一個前景光明的結局告終。這在其代表作《財主底兒女們》中表現的應該是最為充分的,蔣純祖在劇團、曠野和鄉場上的擾攘不息的靈魂“試煉”,始終回響著“小我”與“大我”、“自我”和“人民”的碰撞與交鳴。事實上,從最初的創作開始,“人民性”的追求已經成為路翎的明確立場。在接受胡風意見后重寫以教會醫院的女學生為主人公的《章華云》〔發表時更名為《青春的祝福》(1945)〕時,他提到“感情和思想差不多和以前完全不同了,才覺得對人民形象追求的重要”[6]43。至于寫作《饑餓的郭素娥》(1943)的動機,他明確表示是為了尋求“人民底原始強力,個性的積極解放”。 必須注意,這里的“個性解放”是以“人民”為本位,只有在“人民”的前提下,“五四”文學的主題——“個性解放”才是“積極”的。可以這樣說,“人民性”構成了他寫作的前提。endprint

路翎在心理展現上的人民本位意識,顯然受到了外國文學特別是蘇聯文學的直接影響。他說“我從事寫作,觀察周圍的社會和人生,蘇聯文學是給了我借鑒、鼓舞的”,“蘇聯文學的觀點、感情內容,也幫助我形成了我的美學觀念”。[7]254蘇聯文學對他的影響,其中一個方面就體現在對“人民性”的追求上。蘇聯文學發展中,對“人民性”的呼喚和表現始終是理論和創作實踐中的一個突出特點。有人總結別林斯基后期“人民性”的觀點:“文學中的人民性的根本標志就在于從人民利益的角度出發,真實地反映社會現實,揭露一切束縛、壓制人民創造力的腐朽、丑惡的東西,揭示人民群眾中蘊藏的才智、美好情操和理想,表現人民解放的思想感情,塑造出各種鮮明、豐富的人民性格典型。”[8]102從別林斯基開始,“人民本位”的文學觀開始確立。之后,杜勃羅留波夫在分析普希金作品中軟弱的“人民性”時,進一步強調作家“必須滲透著人民的精神,體驗他們的生活,跟他們站在同一水平,丟棄等級的一切偏見,丟棄脫離實際的學識等等,去感受人民所擁有的一切質樸的感情”[9]184,而文學的根本使命則在于“表現人民的生活,人們的愿望。文學所達到的最高境界,就是吐露或者表現在人民中間有一種美麗的東西”[9]187-188。杜氏在這里強調的已經不單純是抽象的“人民性”觀念,而是要求作家以“同情”和“體驗”,在精神上與“人民”達到合一之境。這種對“人民性”的推重,經后來的普列漢諾夫、盧那察爾斯基及高爾基的承傳,成為蘇聯文學一以貫之的主線。

路翎自己曾明確表示,“我受高爾基與法捷耶夫等的影響而較多描寫下層人民”[7]244。他生活中相當長的時間“都住在重慶附近的鄉下,煤礦區里和市鎮、碼頭上”,曾實地“走訪礦井和礦工們”[10],和底層人民有著密切的接觸;他的許多小說題材,直接來自他所接觸的生活(如《卸煤臺下》《郭素娥》《黑色子孫之一》等等),以至于有文學史家誤認為路翎“學生出身,當過礦工”[11]121。“五四”小說、“普羅”小說中由于知識分子“自我”意識的有意凸顯,兼之以他們大多還局限于城市生活的文化領域,與底層民眾還有相當隔閡,因而他們筆下的“工農”形象往往流于單薄,顯得較為符號化。路翎小說所囊括的底層人物則遍及城市、鄉村的各個角落,“走向人民”的路翎雖為文人,但其生活經歷與境遇與民眾幾無二致。而在主觀意念上,“人民”的主題既已成為時代的緊迫訴求,成為革命文學的核心指向,“人民”意識其實也成了同樣作為革命作家路翎自身的內在信仰。路翎曾經明確提出“和人民結合,是新文藝運動的唯一的生命和基本的內容。沒有了和人民結合起點,新文藝根本就不會產生”[7]91。

很顯然,他把“人民性”理解為新文藝的本質內涵,也以此作為創作的終極追求。可以說,在“人民性”這一點上,路翎小說中的心理描寫與五四小說“自我中心”式的視角以及“個人化”的側重,構成顯著的差異。而同時與革命文學主潮趨向于以“光明”的基調“描寫了群眾如何在斗爭中獲得改造的艱苦的過程”[12]74不同,路翎小說所呈現的“人民”形象既保持了底層人物的意識、心理的原始狀貌,又增加了以高強度的心理容量所鋪展出的人物精神世界無休止的沖突和跌宕。而表現人物承受內心的極端痛苦的心理狀態,使得路翎筆下的“人民”形象每每呈現出陰郁、壓抑的緊張感。

二情緒格調的“戰斗性”

20世紀30-40年代,戰爭構成了中國社會的核心內容。自萌蘗之初就帶著強烈戰斗色彩的革命文學、左翼文學,再到延安文學最終以明確的政治指向確立了新的文藝路線,可以說,文學的“戰斗性”要求在抗戰時期越來越成為時代對文學的直接訴求。在這一點上,路翎小說在總體風格上體現了胡風提倡的“主觀戰斗精神”,其心理描寫也帶著具有強烈“戰斗性”的情緒色彩——雖然這種“戰斗性”越來越受到來自革命文學權威話語的強烈質疑,但卻表達了路翎(包括胡風)對時代召喚的直接呼應——從中可以看到,無論是在基本觀念、價值取向還是文學立場上,路翎都表現出強烈的參與意識,也即明確的“趨時性”的一面。

所以,路翎小說心理展現的情緒格調與“五四”小說大不相同。“五四”時期許多小說對精神或心理的表現,有較為強烈的情緒化、抒情化、感覺化和個人化色彩(如《狂人日記》或郁達夫自敘體小說),其情緒的格調是低迷的、哀傷的、苦悶的,頗有顧影自憐的意味,體現出較強烈的現代式的“文人”氣質。以郁達夫的小說為例,他的小說與傳統的情節模式迥異,力求貼近心理現實,社會化的生活內容不是依照客觀邏輯展開,而是隨著情緒的波動起伏緩緩溢流。人物、情節和環境所承載的主要是一些心靈體驗、一種情緒狀態、一段精神歷程或者欲念、感覺的復合體。雖然小說還保持著大致完整的人物和情節框架,但是小說的結構卻顯得散漫隨意,其濃重的情緒含量大大淡化了情節的分量,氤氳于文本的情緒流則大大強化了小說的抒情氛圍和浪漫色彩,最終給讀者留下一個自憐自哀、敏感多疑而抑郁苦悶的“書生”形象。

路翎小說中,人物的情緒卻是高強度的、劇烈的、扭曲的、充滿野性的,其基調則是比較緊張、高昂而充滿力度的。他的中篇小說《王炳全的道路》敘述了一個善良本分的農夫受人逼迫拋妻別女,經過五年漂泊之后急欲歸鄉與親人團聚,卻因妻子改嫁仇人而有家難回,最終愀然離去的遭遇。小說主人公的遭遇及人物間的尖銳沖突,本來極富“故事性”,但路翎卻有意淡化了“故事性”的因素,轉而以凸顯人物內心掙扎為重心,毫不放松地把人物置于尖銳沖突的心理情境中,逼迫其展開了一幕幕驚險離奇的“內心的戲劇”,不斷地刺探和誘導人物的心理沖突和激戰,讓人物在面臨最為尖銳的心靈沖突之時,動態地揭示出人物精神世界的緊張甚至“痙攣”,擴展出了令人物甚至也令讀者難以承受的心理容量。這種有意凸顯人物心理的高度緊張、沖突的“斗爭”狀態,在路翎小說中幾乎是一貫的,也構成路翎小說極具個性的一個方面。用文學史家的話來說,“他所追求的是粗獷的力之美,沉重的情感分量,簸蕩的心理狂潮”[13]184。在立場上路翎則一意棄除“旁觀”的態度,不作靜觀淡漠的“歷史事變的記錄者”,而是奮力呼喚并踐行著“戰斗的人生態度”。無論是在生活中還是創作中都投入全力的“主觀熱情”,“舉起了他的整個的生命向他的人物們讀者們在呼喚著”。[14]265-266用路翎自己的話說,則是:“人們走近一件藝術品去,卻總是懷著某種斗爭的熱情的興奮,希望著一場惡戰,希望著提高人生,希望藝術的幸福和人生的勇敢的。”[7]34對他來說,創作就是一場和題材、和人物、和讀者的“肉搏”,作者是以自己全部的情感體驗、生命的沖擊力、強烈的意志力投入其中,這種熱力甚至能把人灼傷!endprint

顯然,當路翎以頗為“另類”的方式將胡風所倡導的“主觀戰斗精神”毫無顧忌地應用于創作實踐的時候,特別是當他以幾近“瘋狂”的筆觸呈現出完全迥異于既定模式的各類工人、農民和其他底層人物的內心世界時,他與時代的“共鳴”聲音就顯得微乎其微了。當文學的規約機制日益趨向嚴格、強勢,路翎的“異端”色彩則空前地被放大了——在那個時代,這種“悖時性”已經暗示著某種意義的對抗以及潛在的威脅意味了。事實上,對于路翎、胡風,這種“悖時性”和“趨時性”、“共時性”是如此密不可分地交織在一起,甚至比他們的作品本身更能傳達革命文學歷史語境的微妙所在。

路翎筆下的許多人物是被生活困境擠壓到生存邊緣的被侮辱與被損害者,他們拼盡全力艱難求生而不得,絕望中的抗爭每每以“原始強力”的超常方式爆發出來。如《卸煤臺下》中礦工許小東,因為摔壞家里唯一的鐵鍋而幾乎陷于崩潰,在神志不清的昏狂中嘗試偷竊,被壓抑到極度的自尊在一剎那之間決堤;《饑餓的郭素娥》中被鴉片鬼丈夫騙賣、又被情人委棄的女子郭素娥,面對著來自肉體和精神的雙重戕害,用整個生命發出了絕望而憤怒的抗擊,被捆縛、殘害的身體成了她向這個迫害她的世界反擊的最后武器;小說中另一個安分、懦弱而隱忍的礦工魏海清,則因郭素娥的死而激起了不可遏抑的憤懣,猛然迸發的“原始強力”促使他以生命為代價為死去的郭素娥復仇雪恨。而在知識分子題材的作品中,知識者的痛苦、絕望雖與底層民眾的“原始強力”表現不同,但其不斷逼迫自我靈魂的殘酷和極度緊張感,則更像是裹挾著狂飆巨浪一般充滿了簸蕩和強震。

對路翎來說,文學不是單純的美學意義上的品鑒、咂摸,或者是余暇時聊以玩味、消遣的方式,在他看來,文學和“戰斗”是同義的。和胡風一樣,這種“主觀戰斗精神”在他的理解中正是文學的規定性所在(雖然他作品的復雜性也許超出了其觀念本身)。他的作品“充滿著一種那么強烈的生命力”[1]63,而他所認可的“理想”作品,則是能夠從中“讀出這個時代的生活,讀出作者這個‘人的靈魂來”[7]74。在這個意義上,胡風的概括也許是簡明而富含深義的:“時代的passion產生了作者底passion和他底人物底passion。”[14]265-266的確,路翎創作的“激情”(passion),是和他所處的戰爭的時代相呼應的;而作家“主觀戰斗精神”或者說作者的“激情”,恰恰是其他幾個方面(如人物的、時代的、讀者的)“passion”的原動力和內驅力。因此,路翎在心理描寫中表現出的“激情”,就不同于“五四”作家主要基于個人立場上自我情思的抒發,而是以“人民”為本位,其情緒緊密跟隨著“時代”、“人民”的召喚和節律。“時代”、“人民”、“戰斗”這些充滿了大時代色彩的語匯與作為胡風理論標志的“主觀”、“精神”、“激情”等詞語遭遇之時,電光石火之間,路翎為自己留下了鮮明的文學印記,也為我們把握路翎與時代之間的共鳴、變奏劃開一道意味深長的切口。

三個體生命和歷史理性的合一

路翎小說獨異性的另外一個特點,還在于他在表現人的精神世界時,不僅充溢著躍動的、激情的火焰和情感的熱流,而且還包蘊著濃郁的理性色彩。從革命文學的發生、發展的歷程看,當現實主義最終作為正統文學觀念和創作方法定于一尊之后,小說中的心理描繪逐漸有了較為明確的理論預設:即依據馬克思的歷史唯物觀和階級理論邏輯(至《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之后這一邏輯的規定性則以更為清晰、明確的政策加以貫徹)所塑造的人物才具有(幾乎是唯一性的)價值。因此,革命文學的主流創作模式對心理的表現所強調的“典型性”,事實上是指向個體人物所代表的“類”(主要是“人民”)的總體特征。社會歷史理性成為革命小說創作的起點,并且也是最后的歸宿。在這樣的邏輯中,人物的心理發展總是有章可循,有據可依,“心理斗爭”即使充滿曲折也始終依循著強大的社會歷史理性的清晰線索。從這一點看,路翎在心理展現方面所表現的理性特質無疑是最為突出的,由此我們不難感受到他與時代的強烈“共振”。但另一方面,作為“異端”的路翎創作在表現人物心理時卻不拘囿于宏大歷史理性的規定,而是極力突入細部,爬梳剔抉,將種種已在理性臨界點的紛紜、駁雜而隱秘的原生狀個體心理揭開來,與主流革命文學模式顯得格格不入——“趨時”與“悖時”,在這一點上同樣以繁復的方式糾結在一起。

路翎心理描繪的主要方式是心理剖析,它與通過人物動作、語言等間接方式來表現心理的常規心理描寫大不相同。它經由作者對對象意識內容混亂、糾結狀態的整理、選擇、概括、梳理,將這些看上去似乎不可能理性化的心理內容的內在邏輯呈現出來,幾乎達到了驚人的程度。

路翎小說中心理剖析的主要內容,首先是對人物總體性的精神成長、人生觀形成或思想發展變遷的剖析,它包含了人物心態(心境)、性格、觀念、人生態度等具有“整體性”的心理結構或在較長時期具有相對穩定性的精神狀態,著重于對人物觀念世界的和精神形態發展過程的總體把握。路翎不滿足于直線的、靜態的描繪,而是以超越性的俯瞰姿態和強大的理性力量,在剖析中抽絲剝繭、剔抉耙梳,并層層深入地進入人物世界的內心深處,人物的復雜心理感受和思想意識就越過表面的混亂、矛盾,而顯出內里的邏輯和層次條理。在《財主底兒女們》中,作品不僅展示了蔣少祖這個人物所經歷的人生道路,更主要的意圖,是要反映中國現代某些知識分子從五四到抗戰之后在思想、觀念上所經歷的具有某種必然性的精神歷程。因此,他在精神上、情感上所經歷的復雜性和豐富性,就遠遠不能用外在的個人經歷或社會關系來概括。作者盡其所能要把其中潛隱的、復雜的種種觀念、意識、思想、感覺等理性化,將其內在的邏輯和線索清理出來。因此他的敘述話語中關聯詞語的組合、多層復合句式的高密度使用,造成了與時代語體頗不合拍的拖沓、冗贅感,但這也正是路翎小說心理描繪獨特的理性特征的標記。

再如另外一篇長篇小說《燃燒的荒地》,路翎則以極其復雜的筆觸,呈現了曾是前東家少爺郭子龍和佃戶張老二之間糾結纏繞的心理關系。一方面,小說講述了作為剝削者、有產者的郭子龍的種種惡習和卑劣行為,以及作為被奴役、被剝削者的張老二的善良、勤勞、本分而不乏愚昧、懦弱、一再隱忍的內心,但最后張老二逐漸意識到自己的迷誤,并最終殺死了無惡不作的郭子龍。從大的方面看,這與當時革命文學要求表現階級對立、階級斗爭并且以無產階級最終覺醒、勝利為結局的主潮基本一致,表現出對于時代主流的明確呼應。但小說在呈現屬于對立階級的這兩個人物之間的關系時,卻并非如革命文學主流那樣的“敵我分明”:善良、仁厚而馴順的佃農張老二,在見到浪跡多年而潦倒落魄的前東家少爺時,始終懷著憐惜之情,并將對前東家的感恩之情投注于這個粗野放蕩、外強中干的爛軍閥。即使郭子龍毫無人性地占有了他相好的寡婦何秀英,在極度的厭惡、仇恨中他依然無法丟棄已經失去生活能力的郭子龍,并以自己不能不盡到下人的本分來開解自己。小說對被壓迫者張老二的覺醒過程的描寫,充滿了錯綜復雜的情感糾葛,而路翎同樣慣于以層次繁多的條分縷析,盡可能呈現人物在矛盾、沖突乃至于劇烈撕扯的內心交戰中的枝枝蔓蔓。對讀者而言,則必須以極大的毅力追蹤著作者的思路和筆致,如若稍有懈怠,則可能在擁擠錯雜的理性語詞的“能指群”里迷失了方向。所以,與當時的主流革命小說對“覺醒”過程的簡單化處理相比,路翎小說顯然是太過于“不厭其煩、不厭其詳”了。endprint

以心理剖析作為展現人物心理的主要方式,這是與路翎的文學立場緊密相關的:“文學是以它所描寫的人物,它的人物的內心世界的展開,它的藝術力量發生著作用的。理解社會的各樣的人們的心理和內心世界,也就是增多了解人們的社會的各聯系與各因素。”[15]很顯然,路翎首先是從對人的“內心世界的展開”來理解文學特質的;但是,對“人物的內心世界的展開”,卻最終是為了增加人們對社會“各聯系與各因素”的了解為鵠的。路翎還曾表示自己“工作的立場”是“做一些社會的和意識形態的檢查”[10]。由此可見,對路翎而言,文學的認識作用同樣是一個不可忽視的重要方面,其不同于社會科學的地方,恰在于必須經由對人的“內心世界”的展開方能抵達。

總之,正是這兩個維度——一方面以對人的“內在世界”的關注為起點,另一方面則以對社會整體性的體察和展現為目標——成為路翎選擇心理剖析作為展開人物“內心世界”最適切的方式。通過對具體人物心理的剖析、意識的追蹤和心靈歷程變遷的呈現,路翎的確實現了文學“反映一代心理動向”的主張。同時,“主觀戰斗精神”也內在地包含了對創作主體強大思想力的要求,“體現對象的攝取過程就同時是克服對象的批判過程”[16]187:這個批判過程的實現,正是借助于主體強大的理性認識作用。主體對于對象深刻的認識和批判立場,才使得他的“搏斗”、“自我擴張”、“擁入”,能夠站在更高的高度上去把握住對象,揭示出幾千年來積壓在民眾身上的“精神奴役創傷”。

因此,胡風在強調路翎《兒女們》的重要性時,特別指出“熱情”、“感受力”和“思想力量”三者構成了“渾然一體的、向著人生搏斗的精神力”,其中“思想力量”的特別意義在于“開始是盡著引導的作用,中間是盡著生發、堅持的作用,同時也受著被豐富被糾正的作用,最后就收獲了新的思想內容底果實”[14]265-266。胡風同時用反問的方式強調了《兒女們》的成功:“如果對于生活的感受力和熱情不是被一種深邃的思想力量或堅強的思想要求所武裝,作者又怎樣能夠把這些創造完成呢?又怎樣能夠在創造過程中間承受得起?”從根本上說,路翎正是要通過“把無意識的或雜亂的情感提高為自覺的理性的作品”[1]86-87,來達到時代的歷史要求、對社會歷史復雜性的深刻把握和展示。并且,對這種復雜性的把握,他極力要沉入到精神的層面去追根溯源——即達到胡風所說的“牽起葫蘆根也動”的深透和力度,把歷史傳統與現實要求、個人意志與社會總體方向、物質奴役和精神奴役之間互相牽制勾連、相互糾結錯綜的復雜狀態清晰地呈現出來。

很顯然,以“主觀戰斗精神”為旗幟,路翎以自己的方式將對歷史理性、社會理性的理解貫徹到充滿了動蕩、分裂乃至于“痙攣”的個體人物的心理表現之時,其實已經溢出了革命文學主流模式的政策和規約,必然遭致越來越嚴厲的打壓。但客觀地說,在這種“悖時性”的對個體心理的異質化表現后面,路翎的創作在理念的預設和文學價值取向上面,始終是以社會歷史理性的認同、探究、表現作為宗旨的。“悖時性”和“趨時性”的勾連牽扯,在路翎的文學創作中呈現出了色調豐富的參差交錯的質感。

不難看到,路翎在心理展現方面的探索,付出了艱辛的努力,也承受了巨大的代價,有著無法替代的重要意義。在革命文學敘事的既定模式中,路翎對心理展現的偏執和“瘋狂”程度,成了他作為“異端”分子的徽標,強烈放大了他與時代相齟齬、相牴啎的“悖時性”的一面。但事實上,跳出既定的革命文學一統化的敘事模式,可以看到路翎與革命文學主潮無論是在原則性的觀念上,還是在價值標準,乃至于具體的創作風格和最終旨趣上,無疑以更為多元、更難以一語概之的復雜性緊密呼應,參與到時代的召喚和節律之中。但面對指令性越來越強化的一元化文藝政策和越來越單一化的文藝生產傳播機制,年輕的作家路翎這一極具個性和勇氣的探索所遭遇的困境及其最后的悲劇性結局,也許正暗示了歷史理性的某種必然邏輯——這也是在20世紀文學史的視野中觀照“革命文學”這一課題時不免令人感到沉重和唏噓的。

當然,作為“探索者”,特別是在涉足文壇時他還缺乏充分的文學準備,路翎在心理描寫上的不足在所難免。雖然大量的剖析充分顯示了其捕捉人物心理的超常敏銳和謹嚴,但也往往造成“理性過剩”的缺憾,特別是忽視了常規的以動作和語言等方式展示人物心理的優長,很難達到(如魯迅那樣)含蓄、凝練的藝術效果,不免會造成文本滯重、擁塞的沉悶感,讀者的審美愉悅也會受到影響。此外,不區分人物身份、個性而用較為單一的方式來表現心理,也會顯得過于單調,有時甚至會影響到“真實性”的效果,這些都不能不說是值得注意的欠缺。但是瑕不掩玉,在心理探索上,路翎的成就應當是他留給我們的一筆豐厚的財富,使我們能以更富有歷史感的深度切入對革命文學以及現代文學的研究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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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For extremely obsession with the psychological description and spiritual exploration in a very special historical context, Lulings novels was deemed as the “heterodoxy” of revolutionary literature and looked like so obviously deviating from the times. Nonetheless,either on the principled ideals and values or writing style and purport,he always remained the same with the main trend of the revolutionary literature. Though the contradictions and separations between the two sides,pacing with the times and deviating from the times, maybe the characteristics of his times was presented more adequately and complicatedly in Lulings novels.

Key words:

Lulings novels;revolutionary literature;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times

【責任編輯程彩霞陳雷】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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