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片《藝術家》聲音設計的解讀

方 龍

電影《藝術家》海報

在第84屆奧斯卡金像獎頒獎典禮上，黑白默片《藝術家》不出預料地斬獲5項大獎。此外，這部經典之作還橫掃了全球五十多個一流電影節，榮獲兩百多項提名，最終獲得一百多項大獎。這部影片的成功原因有很多，但最為主要的，是影片的色彩和聲音。因為影片是無色和無聲的。或許聲音藝術的最高形式便是無聲，即所謂無聲勝有聲。和色彩一樣，色彩的最高形式便是無色彩，藝術是相通的，就如我國的國畫水墨畫一樣，雖然沒有色彩，同樣可以通過深淺和層次完成藝術的表現和傳達。從默片《藝術家》中，深刻體會了電影聲音的設計理念和技巧。

電影《藝術家》一開始就用劇中播放的影片來暗示了劇情和主人翁的命運。敵人用嚴刑來拷問男主角，讓男主角“speak”——開口交代情報，但男主角寧死不屈，緊閉雙唇，最終被電擊暈死過去。在被小狗舔醒后逃出，并最終與美女一同駕機逃離，重獲新生。該劇中短片暗示了主人翁會因為自己的閉嘴而不張嘴開口講話而遭受命運的劫難。具體表現在影片中則是默片表演藝術家拒絕接受脫口電影時代到來的現實，堅守自己的信念把自己所有的積蓄孤注一擲地繼續進行默片的創作，但最終不被觀眾認可和接受，使得家庭和事業受到致命打擊。影片最終還是延續了好萊塢的傳統，采用圓滿結局的方式。這種情景橋段的預設和暗喻，同樣是電影藝術獨特的表現方式。

一、《藝術家》的無聲性

該片是在當代電影聲音技術發展到非常成熟的時代下拍攝制作“默片”，除了是向當年默片時代好萊塢藝術家們的致敬，更是啟發當代藝術家們在技術喧囂時代下對電影藝術的本體進行深刻的反思。在當代電影藝術中，電影聲音是推動劇情發展、塑造人物性格、渲染氣氛的重要手段。其中的對白是傳遞情感的重要工具，但是這一次，一切都得靠視覺表現，文字、呼吸、停頓、語調，這些所有演員通常可以倚賴的手段都不存在了。在《藝術家》影片中，只有連續不斷的配樂聲，沒有語言聲和動效聲。然而，這并不影響整個影片的劇情發展，并不影響人物鮮明的性格。那么，《藝術家》是如何做到這些的呢?這些藝術處理方法和技巧能否推廣呢?影片真實還原了好萊塢當年默片的表現形式，即用字幕的方式來交代人物對白和現場音效。據統計，在片長為96分鐘的影片中，共計使用了82次好萊塢默片式的字幕，其中包括了《藝術家》影片內的劇情電影字幕。從表現內容上來看，這些字幕除了主要表現人物語言外，還包括了動作音響效果——如字幕“BANG!”的槍聲或是撞擊聲。可以明確的是，默片當年的這種字幕形式是由于錄音技術條件的限制而被逼產生的，在錄音技術得到發展后，這種字幕方式無疑是要被淘汰的。也就是說當代電影不可能再采取這種字幕方式來表現語言對白，因為它會破壞影片的畫面節奏和敘事節奏。從數量上來看，如果將這82次字幕換成82句臺詞放在今天的96分鐘的電影中，這是無法想象的。不論從劇情發展來講，還是從人物性格來講，82句的臺詞幾乎無法完成一部電影的敘事任務。但可以得到的啟發是，當代電影中大多影片里有太多的“廢話”。實際上，還可以通過影像、畫面、色彩、表演、服裝道具等方式來推動劇情發展;觀眾是可以通過邏輯關系判斷推導劇情的發展方向。其實，《藝術家》之所以能夠通過短短的82句字幕完成對白和動效，這還和選題有關。也就是說，《藝術家》所表現的簡單故事內容和默片時代背景才能夠使用如此少的對白臺詞。“不一樣是因為我在寫的時候得停下來思考純粹關乎導演的問題:在不可能每二十秒插一次字幕的情況下如何講這個故事?如果旁逸斜出的東西太多，跨度太廣，人物太多，情節繁復，那便無法單靠視覺來完成。”[1]

二、《藝術家》無聲中的有聲

影片中導演有意的加入了現場聲，包括音效和對白。在男主角嘲笑并拒絕經紀人給他放的有聲實驗片后，回到后臺。在他放杯子的時候，發現真實的生活是充滿聲音的。此時電影恢復了有聲的拍攝:玻璃杯碰到木桌的叮當聲，小狗清脆的叫聲，電話鈴聲，甚至一片羽毛的落地聲。與此同時，主人翁對著鏡子大吼了幾聲，發現自己根本無法發聲，是不是自己產生了幻覺?于是他又沖出房間，聽到了外面時尚女郎們爽朗的笑聲，自己還是無法發出聲音，而女郎們的爽朗笑聲逐漸轉變成了譏諷和嘲笑，譏笑主人翁無法發聲，是個啞巴。此時的男主角已經無法區分自己是在真實世界中，還是在影像世界中。影片通過這種實與虛的無縫處理，表現了男主角內心逐漸加劇的驚恐和孤獨，還有他自己堅守的矛盾。真實的世界是有聲的世界，當時的影像是默片，男主角在生活中是有聲的，在影像里卻是無法開口說話的演員，這種矛盾，一方面是對新生事物的陌生，或者是迷茫困惑;二是對自己堅持已久事業而達到的頂峰狀態不忍放棄或改變。影片的這種處理方式既保持了當年默片的風格特點，即只有音樂和音效，而沒有人物語言對白;又以當代電影的聲音設計方式改進了當年默片的聲音不足，觀眾能夠體會到這是導演故意通過聲音對比的方式來凸顯男主角矛盾的內心和孤注一擲的堅守選擇。

此外，影片也巧妙地利用了通過字幕而非聲音來表現音效的這一默片處理方式。在男主角在街頭遭到警察數落后，回到自己燒毀的房間里，想到自己的現狀和未來，在絕望中找到手槍準備對自己做個了斷。此時的女主角也非常不熟練地自己開著車著急地向男主角住處駛來。此處影片采用了交叉蒙太奇的剪輯方式，女主角駕駛的車像無頭蒼蠅一樣在街頭慌忙地穿梭著，男主角坐在一堆廢墟中慢慢把槍放進嘴里準備扣動扳機。一個字幕畫面出來“BANG!”讓觀眾心里一緊:那是槍聲，他扣動了扳機!接下來的畫面是女主角的車撞在樹干上，觀眾僥幸而又期待地想:那也可能是撞車聲。再一個畫面是男主角聽到了窗外樓下的撞車聲，停下了自殺，向窗外張望。觀眾緊張的心理得到了舒緩:那的確是撞車聲。一個簡單的字幕畫面，能夠如此起落地調動觀眾心理和情緒上的變化，并與劇中人的情感和思想融為一體而產生共鳴，不得不感嘆導演的精心設計和影像畫面出色的藝術表現力。

結語

雖然默片《藝術家》的影片制作模式在電影技術突飛猛進的當代并無法復制和廣泛推廣，但從電影藝術的角度來講，該片的確值得我們靜下心來進行學習和反思，特別是在電影聲音的藝術表現力上。它從表面上看是默片，實際上是利用默片的方式，去除了很多形式的聲音和糟粕的聲音，反而更加有力地實現電影聲音的敘事功能，與畫面一起來共同表現影片的主題。所以從該片得到的啟發，不僅僅是要讓電影聲音真實，這是最基本的要求，更為重要的是，聲音要參與藝術創作，要與畫面的藝術創作方式結合起來，共同通過電影來表現現實生活，來開發全人類的知識經驗寶庫。

[1](法)菲爾·賽姆斯.《藝術家》導演米歇爾·哈扎納維希烏斯訪談[J].曹軼，譯.世界電影，2012(3):1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