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湖州平整土地工程或涉交易內幕

文 《法人》記者 王磊磊

打著平整土地旗號，一車又一車的山石從工地被挖走、加工、流向市場，并最終為施工方換來巨額的利益，問題在于，這種違法違規的“擦邊球”方式，竟是湖州當地政府一手操辦和推動，這其中又隱藏了怎么樣的秘密？

圍繞著一片已經平整出來的面積約為十畝左右的平地，四周呈階梯狀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石塊

出湖州市區沿大路向南駛入東林鎮的中途，如果在路邊停留半晌，則不難發現一輛又一輛運送土石的渣土車從路邊的一處山坳中進進出出，連帶著從山坳中傳出的挖掘、碎石的聲響，打破了周邊的山林平靜。

這是《法人》記者按照湖州市東林鎮青聯村村民提供的舉報信息找到的一處所在地。臨近歲末，本刊記者接到舉報稱，“政府違規超面積征收林場，不予村民補償，豐華礦業公司借平整土地為名大肆采石趁機進行違法牟利。”根據村民提供的舉報信息，《法人》記者進行了調查采訪發現，所謂“平整土地”幕后果然暗藏玄機，讓人疑惑的是，礦業公司采石出售的行為竟是當地政府的刻意安排。

平整土地工程緣何日進斗金

“就是這里，幾乎半個山都被挖去賣了。”在湖州市區通往東林鎮的馬路旁，青聯村村民老趙指著距離馬路約有幾百米的山坳告訴《法人》記者，“這座山是我們生產隊的林場，后來被政府征收用做倉儲用地，好好的平地不用卻要來這邊開山，后來才知道這里變成了礦業公司的‘搖錢樹’。”

根據村民指示的位置，記者爬上了臨近山坳的一個山頭，從高處往下看，可以清楚地看到，圍繞著一片已經平整出來的面積約為十畝左右的平地，四周呈階梯狀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石塊，臨近的半座山面已經被挖平，工地上幾臺碎石機和挖掘機在緊張的作業，被打碎的石塊被裝上一輛輛車子運走。站在路口處細數，十分鐘不到的時間里，便有七八輛運石車進出。

隨后，記者跟隨其中一輛帶有“豐華礦業”標示的運石車，來到了一處豎有豐華礦業公司標牌的場地。知情人士告訴《法人》記者，這里曾是豐華礦業的礦場以及辦公所在地，由于湖州當地礦業公司的整合，豐華礦業于半年多前已被關停，但場地還在，故開采來的石頭就直接運到這里做加工和儲放。

圍繞場地轉了幾圈，《法人》記者發現，偌大的場地內，整個加工和儲放環節的設備一應俱全，大批混有泥土且大小不等的石塊經沖洗、打碎等各種加工環節后，大部分直接變成了建筑用的小塊碎石。一位與豐華礦業有合作關系的建材供應商告訴《法人》記者，這些石塊加工成后便可直接對外出售，每噸的價格在70元左右。

“一般工地是上午開挖，晚上停工，頂少算的話一天也能拉100多車，每輛車的型號一致，載重大概40噸，這樣算下來，光一天賣石頭的錢就能收入二三十萬元，要知道，這里面只有一些運輸和加工成本，目前為止已經挖了兩個月了，每天不停，算起來嚇死人。”家住在附近的村民老趙對記者算了這樣的一筆賬。

究竟是開采石礦，還是另作他用，據湖州當地政府有關部門負責人介紹，該地塊是給湖州萬祥煙花公司用做倉儲項目，由于國家重點工程特高線項目的修建正好經過萬祥煙花公司原址的倉庫，只好另行安排其他地塊進行安置，“考慮到主要是針對煙花爆竹以及原料的倉儲，所以選擇地點非常困難，目前正在施工的山地處原有一處廢棄的礦井，所以最終由市政府出面協調將目前這個地塊報批、征收，之后才開始對該地塊進行平整。”該負責人表示。

“這是典型的‘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打著平整土地的名義進行開采、銷售，且豐華礦業沒有任何開采手續，完全是違法獲利。”對此，青聯村村民紛紛表示不滿。

開山賣石竟是當地政府授意

究竟豐華礦業是否具備開采手續，記者聯系了湖州當地多個部門，國土資源局表示，豐華礦業屬于平整土地工程，不涉及開采，且具體事項是由當時礦資辦牽頭協調，與國土部門沒有關系。

在經宣傳部聯系礦資辦后，一位負責人告訴《法人》記者，當時決定由豐華礦業接手該地塊的平整工程，是由礦資辦協調，國土、稅務、地方政府等部門出面，達成了一份會議紀要，“但好像不涉及開采手續的問題”。他同時表示，自己對具體情況并不了解，希望記者到東林鎮了解情況。

東林鎮分管城建的副鎮長錢水中在接待記者采訪時介紹，萬祥煙花公司倉儲這一項目落戶東林鎮是由市政府協調的，為此也做了很多工作，包括向省國土資源廳、林業部門、環保部門等眾多單位報批，決定平整工程由豐華礦業來做是礦資辦決定并牽頭協調的，主要考慮到豐華礦業的資質優良，能夠勝任這一工作。

對于村民反映的補償不到位以及超面積征收的問題，東林鎮相關人士解釋，一部分補償款發放到個人手上，還有一部分補償款下發到村集體，由村委會處理。“項目需用地，以及審批的面積為15畝，但因為該地塊是山地并非平地，想要平整出15畝平地，考慮到降坡、排險以及施工場地等因素，實際使用的面積肯定會超過15畝。”為了證實這一說法，東林鎮相關人士向記者提供了各部門的審批材料，規劃用地紅線圖，下發補償款的清單等證據。

至于為何會出現開采石礦進行銷售的情況，東林鎮政府解釋，按照湖州市礦業公司整合的要求，豐華礦業有三個機組需要拆除，目前東林鎮政府還有1000萬元的拆除款沒有付清，鎮政府和豐華礦業私下達成協議，這次平整土地工程產出的石頭由豐華礦業出售，所得的錢用于清償拆除機組的補償款，以及平整土地工程的工程款。但具體銷售所得多少，豐華礦業是否辦理了開采手續，東林鎮相關人士表示并不知情。

這樣的說法也得到了豐華礦業的確認，在記者電話采訪豐華礦業一位李姓負責人時，他告訴記者，確實聽說過鎮政府和公司有過這樣的協議，但具體情況只有老板清楚，自己只負責做好平整工程，賣石頭的事情并不清楚。“這個工程是礦資辦點名讓豐華礦業做的，我們能做的只是按照政府有關部門安排，盡快做好平整土地的工作。”

然而，無論是政府機關的哪個部門，都沒有解釋清楚這究竟是平整土地還是開采石礦，也并未提供出任何與開采相關的手續。讓人更為疑惑的是，東林鎮政府以賣石錢抵拆遷款說法也存在問題，按照有關規定，補償款應專款專用，顯然與銷售石礦不能混為一談。對此，湖州當地一位政府官員的說法是，“基層政府財政緊張”。

“擦邊球”現象亟待立法規范

《法人》記者在當地走訪中了解到，由于地理接近上海以及無錫、蘇州等經濟發達城市，且多山石，故湖州一直是周邊地區的建筑用石供應地，隨著建筑市場的發展以及開采量等因素影響，近些年來，建筑用石的價格也一路水漲船高，從幾年前的三四十元一噸，翻到了目前的70元左右，且有供不應求的趨勢。

“這樣的工程無異于天上掉錢給豐華礦業一樣，除去稅收、成本，基本就是賣多少賺多少。”一位熟悉內情的當地人士向記者介紹，“豐華礦業是地方的納稅大戶，其施姓老板更是與政府關系非同一般。”

對此，擔任浙江省國土資源廳、礦業協會等多個政府機關以及各類礦業機構法律顧問的知名律師吳族春表示，包括石礦在內的各類礦產都是國家資源，按照正常流程，開采石礦需要辦理一系列的審批手續，在土地平整的同時進行采石并銷售的行為屬于行業的灰色地帶，目前比較普遍。“我個人觀點偏向于，類似這樣的情況，只要是未經許可，沒有合法手續的開采和銷售行為都屬于違法開采，應予以懲處。但在這個問題仍有一定的復雜性。”

吳族春進一步解釋，“由于目前沒有相應的法律法規對這種情況進行規范，在這一問題上，首先要在立法方面下工夫，針對不同情況區別對待。我個人的建議，首先要對量和度有一個規范性的東西。比如，在平整土地過程中，涉及開采的量有多大，銷售收入有多少，對周邊居民以及社會影響有多大。對正常情況下平整出的比較少的石塊，進行處理是沒有問題的，而在這件事情上，明顯量過大了，已經讓人分不清楚究竟是平整還是開采。”

爭議中的豐華礦業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