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笑夢

在曾經的法租界內,位于瑞金南路518號,有一座臨街而立、威嚴壯觀的大樓,這就是上海公安博物館,其也是全國首家警務專業博物館。該館收藏了從晚清至今的中外警用藏品2萬余件,以警察這一獨特的職業視角記錄了上海灘一個半世紀的風風雨雨。最受軍迷們喜愛的是該館的警務裝備館,館內陳列了17個國家的238支各式槍械,加上其他主題館中零星收藏的槍械,館內共展出了各型槍械250余支。這些積淀著深厚歷史的槍械,作為上海警察文化的特有符號,展示在這里。這些槍支多是從上海市公安局以及相關單位槍械庫中收集而來,一些槍支,由于之前始終處于恒溫封存狀態,所以槍支保養完好,品相出眾,其中不乏百年以上的珍品和孤品,在全國槍械展覽館中也是首屈一指的。這里,就隨筆者一起去感受這些穿越歷史而來的武器藏品。首篇從冷兵器和早期火器進入——
踏入警用裝備館,第一個展柜中展示的是冷兵器和中外早期火器,展品數量不多,但件件珍貴,充滿了傳奇色彩。

展柜中第一件藏品是一支猶如鋼筆外形的黃銅物件,銘牌標注為“清末民初銅制袖箭”。從這具袖箭中似乎可以看到清末民初奇人異士風云上海灘的景象,很容易讓人想起上海的市井里弄中流傳的一些舊時代俠士故事。清末民初,在“武術救國”思想的號召下,武術一度上升到“國術”的高度,越來越多的武術名家齊聚“十里洋場”一展國威,霍元甲、王子平、蔡龍云等當代武術大家都與上海結下了不解之緣,而電影中虛構的霍元甲弟子陳真與日本浪人的虹口道場一戰,更讓“精武精神”深入人心,成就了印象中的上海灘武林時代。而實際上也確實如此,在那個大背景下的巡捕華探中也不乏武藝高強者。
袖箭是古代的一種暗器,因用時藏于袖中而得名。從這具館藏的袖箭可以看到,銅制管體上清晰地刻有一朵梅花圖案,下書“山東李兒洼”字樣。袖箭第一次出現在史書中是《元史·順帝紀二》:“辛未,禁彈弓、弩箭、袖箭。”袖箭分為單筒袖箭、雙筒袖箭、三才袖箭、四象袖箭、梅花袖箭、七星袖箭、九宮袖箭,其中單筒袖箭早已有之,其余連發袖箭相傳均為明末第一猛將劉綎(tīng)所創。《明史》記載劉綎父親是萬歷初年的廣東總兵劉顯,其人素以膂(Iǚ)力著稱,劉綎本人更是“勇敢如父風”,自小上陣廝殺,“所用鑌鐵刀百二十斤,馬上輪轉如飛,人稱劉大刀”,后搏得武狀元。劉綎一生戰功卓絕,“平緬寇、平羅雄、平朝鮮倭、平播酋、平倮(luǒ),大小數百戰,威名震海內”,號稱萬歷年第一良將。
除了文韜武略外,相傳劉綎袖箭功夫也十分了得,在康熙時代的史書《明記北略》和筆記體小說《觚(gū)剩》中均有記載,稱其與客人論箭,令家人取來木板“以墨筆錯落亂點”,后連發袖箭之,箭箭皆中墨點。劉綎在單筒袖箭基礎上創制了多種連發袖箭,而其中更以梅花袖箭最為實用,遂風行武林,習者眾多。特別是后世山東李兒洼(古地名)的李姓家族最善于使用梅花袖箭,其中就有號稱“神箭”的豪杰李天壽,其七世孫李佩也是技藝驚人,早年曾入綠林,后改行當了鏢師,對其有“穿云箭”的稱號。
展柜中這件藏品就是山東李兒洼“出品”的梅花袖箭。根據記載,梅花袖箭內設有彈簧,筒上裝有蝴蝶翅狀機括,按壓機括,筒內小箭就向前射出。筒內可以裝6支小箭,正中間1箭,周圍5箭,小箭為竹制箭身鑄鐵箭頭,排列成梅花狀,可以連續發射,書上稱,梅花袖箭“取準易、力道猛”,射程在30步左右,大概在5~10m,近戰穿透力強,往往涂抹毒藥,具有極大的殺傷性和隱蔽性。在考證過程中,有人對筒內彈簧產生疑問,認為古時中國沒有辦法制作螺旋彈簧,懷疑此類暗器的真實性。但近年來的考古發現證明了早在戰國時期中國就已經有了螺旋彈簧,明人茅元義(yì)所著的《武備志》中也繪制了在武器上起控制作用的齒輪與螺旋彈簧的聯合裝置,而彈簧古稱‘扌崩(bīng)子,足見祖先的聰明智慧,真可謂是“一支穿云箭,千軍萬馬來相見;兩幅忠義膽,刀山火海提命現”。


展柜中第二件展品是一具小型的單手持三眼手銃,屬于類似于手槍一樣的防身武器。雖然三眼銃在當時是一種常見的多管銃,常用于騎兵,但目前國內博物館中尚未見其他單手持的小型三眼手銃,足見該件展品的珍貴。該手銃做工精致,由3支單銃繞柄平行箍合而成,呈品字形,銃身由兩條銅箍固定,粗者在前細者在后,其后部銅箍磨損比較嚴重,可能是長期攜帶的緣故。其銃口呈喇叭狀,三瓣組合猶如坐蓮,可以防止銃口火焰后濺傷及持銃人,銃身上有兩個漢字,但已模糊不清。每個銃尾都有一個藥室和一個火門,供裝填火繩,依次點火后能夠連射或齊射。3個銃身共用一個尾銎(qióng),尾銎中空呈前細后粗的錐形,尾銎尾部可以安裝木柄,以延長銃身;尾銎前部與銃身由3個兩節式套箍收攏,做工非常精細。尾銎上有模糊的銘文“茂盛庚午”字樣,“庚午”應是指三眼手銃的制作年代,結合展品銘牌上所示的年代為18世紀,推測該手銃是1750年(乾隆十五年)所制,而“茂盛”應是制作工匠的名字,因為火銃作為一種軍用武器需要保證其質量,在武器上刻制工匠名字也是一種符合中國傳統的武器制作追責體系,從先秦時代即有之。endprint


這具單管火銃體型更大,館中只展出了火銃的銃體,尾部手持木柄因為年代久遠已經不知去向。火銃是我國古代第一代金屬管形射擊火器,以火藥能量發射石彈、鉛彈和鐵彈,是在南宋以來長期使用的各種突火槍基礎上逐步發展而來的一種早期熱兵器,也是元明時期軍隊的重要裝備。南宋末年隨著火藥性能的大幅提高,銅鐵管鑄造技術也為人們所掌握,為隨后的元代生產金屬管型射擊火器奠定了基礎。
館藏的這具火銃由前膛、藥室和尾銎構成,銃身為銅鑄,整體細長,前膛呈圓筒形,其內可以放彈丸,后部藥室呈球形隆起狀,室壁有火門,可供安放引線實施點火,再往后可見尾銎中空,便于安放木柄,以利于發射者操持。前膛壁外以鑄造的凸起的文字標示了該火銃的制作年代——“至正二十五年造”,也就是1365年,表明這是一具元朝軍隊使用的官造火銃。1368年,這一中國歷史上疆域最廣的元帝國就將土崩瓦解,被明朝取而代之,而至正二十五年正是元朝內戰激化的一年,也是對火器需求量最大的時期,目前出土的元代火銃大多是“至正”年間所造,而目前存世最早的一件元代火銃是中國歷史博物館的“至順三年”(1332年)火銃。
在有關元朝的文獻中,火銃之名最早見于《元史一四五卷·達禮麻識理傳》。達禮麻識理,字遵道,姓怯烈臺,為元朝中書省右丞相。至正二十四年(1364年)元朝統治階層內部黨爭激烈,擁護順帝的元末著名將領孛羅帖木兒打著“清君側”的旗號帶兵攻入大都,皇太子被迫流亡到另一系軍閥擴廓帖木兒(即王保保)控制的太原,這一時期,太子系的大臣達禮麻識理曾列兵對抗孛羅帖木兒。《達禮麻識理傳》中寫到,達禮麻識理“約束東西手八剌哈赤、虎賁司、糾集丁壯苗軍,火銃什伍相聯”,在其布列的戰陣中可見“火銃什伍相聯”,說明當時元軍中裝備的火銃數量已經相當可觀。翌年,也就是博物館中這件火銃制造的至正十五年,皇太子在太原下令討伐孛羅帖木兒,點燃了元朝統治階級之間的內戰,火銃也得以大發神威。除元軍外,當時的農民起義軍也廣泛使用火銃和大型銃炮,《明史紀事本末·太祖平吳》中就有朱元璋部將領胡德濟、謝再興在元至正二十二年(1362年)用銃炮守諸全(今浙江諸暨)的記載:“一鼓出城,金鼓銃炮震天地,賊眾驚亂,人馬奔走,自相蹂躪。”
與前三件珍貴武器原品不同,這是一件現代仿品,也是裝備館中惟一一件現代仿品,主要用于表明火器發展的淵源。突火槍是由宋理宗開慶元年(1259年)宋軍發明的一種管狀火器。從館中這件仿品可以看到,突火槍是以竹筒為槍身,內部用于裝填火藥與子窠(槍彈),外壁上有一點火孔,后段是手持的木棍。《宋史·兵志》記載:開慶元年“又造突火槍,以巨竹為筒,內安子窠(kē),如燒放焰絕,然后子窠發出如炮聲,遠聞百五十余步。”說明當時的突火槍有效射程達到150步(約230m),可見威力之大。
鐵炮是日本對火繩槍的稱呼,館中有一桿槍管很長的日本鐵炮,槍身有葉片紋飾,槍口有花苞狀裝置,日文叫“芥子柑子”,可能是用于防火焰的,這支鐵炮應該是步兵使用的長銃,樣式很像當時的“長州鐵炮”或“堺(jiè)筒”。1543年,一艘從澳門出航駛向浙江雙嶼港的走私船遭遇風暴,漂流到日本南部的種子島。這艘船的船主叫汪直,10年后正是這位人稱“五峰船主”的走私船主勾引倭寇,侵犯大明東南沿海,先后攻陷上海、蘇州、徽州、南京等地,燒殺劫掠。同時,也正是汪直使火繩槍這一先進裝備流入了日本,這些火繩槍來自于隨船的幾個葡萄牙人,后被種子島領主花重金買下了這些“南蠻物”,并命令被后人稱為“薩摩鐵炮之祖”的工匠八板清定向葡萄牙人學習造炮術。1545年,日本造出了第一支火繩槍,從此以后,這種火器便傳遍日本,迅速改變了戰爭樣式。日本鐵炮的代表作有“國友鐵炮”、“堺筒”、“日野鐵炮”、“薩摩鐵炮”、“長州鐵炮”等,到1600年日本火繩槍數量已達30萬支,在當時算是火槍大國。


警用裝備館內共有6支長短不一的前裝火帽手槍。19世紀中葉,歐洲發明了裝有火帽擊發發火機的前裝滑膛手槍,這是一種能產生火焰用于點燃發射藥或引爆炸藥的手槍,當扣動扳機后,由手槍的圓頭擊針撞擊發火,點燃發射藥后將槍彈射出。 裝有火帽擊發發火機的前裝手槍曾在英法聯軍和洋槍隊中使用,后來清軍、太平軍與捻軍亦大量使用并仿造。館中收藏的這6支槍飾紋精美,更像一件件藝術品,但由于這些槍年代久遠,具體型號已不可考。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