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華佗”戴濟民

單杰華

從紅軍時期開始，人們就知道有一個軍中醫生“戴胡子”，他喜歡留一把山羊胡子，身材瘦削，頗有幾分道骨仙風。“戴胡子”的真名叫戴濟民，他是中國共產黨的第一代醫務工作者，曾擔任過紅一軍團衛生部醫務主任、新四軍軍醫處副處長、衛生部副部長等職。而且，他早年還是一位基督教徒。

戴濟民，1889 年生于安徽省合肥市一個貧民家庭，是家中的獨生子。幼時舉家遷至皖南繁昌，父母以務農為生。戴濟民7歲喪母。因父親信仰基督教，在教會的幫助下戴濟民先后免費在繁昌小學、蕪湖教會中學讀書。畢業后，在漢口大同醫學院半工半讀。辛亥革命時，他參加了革命軍的救護隊。后來，在九江開辦了一所紅十字醫院。1913 年，戴濟民離開九江到吉安辦起了私立惠黎醫院。在與吉安各階層人士的廣泛交往中，他結識了時任吉安靖衛大隊大隊長羅炳輝，與他成為無話不談的知己。此后，羅炳輝率部起義，參加紅軍，但與戴濟民仍保持聯系。

毛澤東請他出山

1930年10月上旬，紅軍攻下江西吉安。紅軍總前委書記毛澤東率總前委、中國工農革命委員會機關一起進駐吉安城。在吉安城，毛澤東一邊忙于各項革命工作，同時也沒有忘記要找一位好醫生為時任中共中央長江局軍委書記的周以栗治病。周以栗是毛澤東的老鄉，當時以中央代表的身份隨紅一方面軍行動。由于周以栗身患肺結核病，而且病情越來越重。毛澤東一直惦記著：待打下吉安后，要找一位名醫為周以栗治病。

就在這時，羅炳輝來了。他受戴濟民之托，邀請毛澤東前去做客。原來，紅軍攻占吉安后，羅炳輝專程拜訪了好友戴濟民。戴濟民早就聽說了毛澤東的大名，一定要羅炳輝請毛澤東到家中來，設宴款待。

聽了羅炳輝的介紹，毛澤東欣然應邀。他高興地說：“太好了，我正要找一個醫術高明的大夫呢。”很快，到了約定的日子，毛澤東夫婦、羅炳輝夫婦、古柏（總前委秘書長）夫婦和周以栗一起到戴濟民家拜訪。戴濟民親自到大門口迎接。在羅炳輝的介紹下，戴濟民激動地與毛澤東緊緊握手。

一番寒暄后，毛澤東介紹了周以栗的病情。戴濟民當場問診，開出了藥方。“紅軍是老百姓的隊伍，我早有耳聞。但是，紅軍天天打仗，傷病員多，要多一些醫生，多辦一些醫院才好啊。”戴濟民向毛澤東提出建議。“是啊，我早就有這個想法，可是我們找不到醫生，尤其是像你一樣高明的醫生啊。”毛澤東邊回答，邊注視著戴濟民。

聽到毛澤東的肺腑之言，戴濟民沉默了一會兒，說：“若不嫌棄，我愿意為紅軍服務。”聽到戴濟民的回答，毛澤東端起酒杯：“想不到我今天做客，竟得到一位紅色華佗，歡迎你加入紅軍隊伍！”隨即，毛澤東寫了一封信，要戴濟民去找贛西南蘇維埃政府主席曾山聯系。

第二天，戴濟民動員了城里的其他醫生，和他們一起找到曾山。曾山陪同他們查看了集中在青云山大廟里的紅軍傷病員。當時，集中在這里的傷病員有 1400多人，缺醫少藥，極為痛苦。戴濟民等很快投入籌建醫院的工作。不久，“工農革命紅色醫院”建成了，戴濟民任院長。醫院設有4個連，分別收治重傷員、輕傷員、爛巴子病員和內科病員。當時醫院缺乏藥品器械，戴濟民便將自己醫院里的所有能為傷病員治療用的東西全部貢獻了出來。經一個多月的緊張醫治，傷病員大部分痊愈歸隊（尚余三四百重傷員繼續留院治療），紅軍的戰斗力在短時間內得到了恢復。

戴濟民投身革命后，將自己的命運同革命事業緊緊聯系到一起。1931 年 3 月，戴濟民加入了中國共產黨。1933 年，他的津貼是紅軍中的最高標準每月 80 元，可他主動要求降低標準，情愿與紅軍將士同甘苦共患難。

為紅軍將領療傷

1930 年底，紅一方面軍開始第一次反“圍剿”作戰，紅色醫院撤出吉安，由張宗遜帶部隊掩護轉移到東固附近的富田。由于戰斗頻繁，傷兵增多，紅色醫院根據需要，擴大到4個分院和1個總醫院，每個分院可收納 500 多名傷病員。總醫院設在興國茶嶺，由戴濟民任院長。在1931年9月的第三次反“圍剿”戰斗中，紅軍采取運動戰形式，長途奔襲，調動敵人。為此，醫院不得不經常流動，長期分散在深山密林里，藥品奇缺。戴濟民是學西醫的，不懂中醫。但為了救治傷員，他虛心向當地的中醫求教，到老百姓中收集偏方，并帶頭到山中采集草藥。由于戴濟民中西醫結合，醫術高超，在中央蘇區與傅連暲、陳義厚、李治一起，被稱為醫界“四大金剛”。

戴濟民曾給無數的紅軍將士療傷，其中不乏大名鼎鼎、令敵聞風喪膽的紅軍指揮員。1931年，羅瑞卿在戰斗中面部受傷。因傷及面部神經，嘴巴只能張開五分之一，吃飯時只能慢慢吞咽，常常是飯還沒吃完，部隊就要開拔，給生活和戰斗都帶來了不便。由于條件不成熟，當時沒能動手術。直到第二年，羅瑞卿面部的一片碎骨才暴露出來。戴濟民經過仔細觀察，通過手術取出碎骨，治愈了傷口。1932 年后，戴濟民先后任福建軍區軍醫處副處長、一軍團衛生部醫務主任。

1934年10月，紅軍開始二萬五千里長征。蔣介石在紅軍前進的道路上設置了四道封鎖線，紅一軍團擔任起掩護中央縱隊和軍委縱隊的前衛任務。在九峰山戰斗中，紅一軍團政委聶榮臻的腳被刺破并感染化膿，以致無法走路騎馬，只能躺在擔架上。湘江戰役后，在一個壯族老鄉家里，戴濟民給聶榮臻受傷的腳動了手術。

1934年11月底，紅四團政委楊成武在湘江戰役中負責阻擊湘黔公路的國民黨軍。戰斗進行得異常慘烈，紅軍傷亡慘重。楊成武親臨一線，到公路上指揮戰斗，被一顆子彈擊中右腿膝下，血流不止，無法行走。敵軍蜂擁而上，要活捉楊成武。我軍先后派4批戰士沖上去，才將楊成武救下來，轉移到安全地域。紅一軍團醫務主任戴濟民和姜齊賢趕到后，立即為楊成武檢查傷勢。他們發現子彈是從右小腿中部貼著筋骨打進去的，出口有雞蛋那樣大，肉向外翻著。綁腿裹著褲子，全被血浸濕，粘在腿上。戴濟民先給楊成武喝了一點水、吃了點東西，然后用剪刀在他的膝蓋以上褲腿鉸了一圈，將褲腿剪去半截褲筒。將緊緊粘在腿上的綁腿和褲腿用鹽水浸透后，慢慢剝下來。再用鹽水洗凈傷口，上了云南白藥，用繃帶包扎好。手術持續了近2個小時。endprint

1935年12月初，時任紅一軍團一師參謀長的耿飚在攻擊延安南大門甘泉的戰斗中，突然被一塊彈片擊中了脖子，頓時血流如注。彭德懷立刻電召戴濟民火速趕往現場。戴濟民馬不停蹄，以最快的速度趕了100多公里的路程。經搶救，耿飚終于脫離了生命危險。

在戴濟民的救治下，多數紅軍將領的傷都得到了治愈，重新走上了戰場。但也有人因為傷勢過重而無法被挽救，戴濟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離去。1931年9月15日，紅三軍遭到敵機轟炸。軍長黃公略指揮機槍手對空射擊。敵機不時地向下俯沖掃射，3顆罪惡的子彈穿過黃公略的腋下。戰士們忙將重度昏迷的黃公略抬到黃陂背田村的紅三軍軍醫處。戴濟民立即進行搶救，毛澤東聽到黃公略受傷的消息，也趕了過來。然而，由于傷勢過重，黃公略還是犧牲了。

長征中救治周恩來

1935年6月的一天，紅一方面軍到達長征途中的第一座大雪山——夾金山。在翻越夾金山時，時任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副主席的周恩來因操勞過度，突然感到不舒服，發起高燒。

第二天，周恩來體溫更高，昏迷不醒。毛澤東和劉伯承、葉劍英等首長都來看望他。看到處于昏睡中的周恩來，大家都很著急。由于當時傅連暲隨朱德南下了，毛澤東便給衛生部打電報，調來了戴濟民。

戴濟民給周恩來量了體溫，發現已升至40℃。初步檢查后，得出的結論是患了痢疾。當時在紅軍中患得最多的病就是疥瘡、瘧疾、下腿潰瘍和拉痢疾，而痢疾又是其中最危險的病。戴濟民連忙派了幾名警衛員輪流到雪山上取來冰塊，用毛巾包起來給周恩來做冷敷。為了進一步查明病因，毛澤東又找來紅軍衛生學校的校長王斌、教育長李治會診。王斌等帶來了X光機、顯微鏡等。在化驗中，戴濟民、王斌等人從周恩來的排便中發現有阿米巴原蟲。結合病人高燒多天不退、白血球增高、皮膚蠟黃、肝腫大等癥狀，確診周恩來患上了阿米巴肝膿瘍。于是，便用了治痢的藥易米丁，同時繼續用冰塊冷敷肝區，引導炎癥向下發展，以穿孔排膿。

第二天，周恩來大便時排出了大量膿水，隨之體溫也開始下降，他終于轉危為安。會診后，王斌、李治返回了紅軍衛生學校，戴濟民則留下來繼續承擔治療、護理任務。在兩個多月的時間里，戴濟民一直守護在周恩來身邊，寸步不離，直到周恩來痊愈康復。

鐵軍中的“同志爸爸”

1937年國共合作抗日后，戴濟民回到吉安探親。在吉安，戴濟民見到了項英、陳毅，并參加了新四軍。

在新四軍，戴濟民雖然擔任衛生領導工作，但仍以一個普通醫生的身份為傷病員服務。在皖南教導總隊醫務所，有一位傷病員患肺結核大咯血，病情十分嚴重。當時還沒有治療肺結核的特效藥，戴濟民每天天一亮就上山采草藥，采回洗凈煎好，端給病員喝。他每天如此，一直到那個病員恢復健康。

在巡診過程中，常常要跋山涉水。遇到河水上漲時，戴濟民就脫掉鞋襪，卷起褲腿，將年齡小的同志背過河。他在問診查房時，不僅給傷病員療傷治病，還關心他們的生活，同他們聊天，了解他們的所思所想，給他們以精神和心靈的安慰。一些年輕的傷病員雖然傷痛在身，卻感受到了家的溫暖，他們親切地稱呼戴濟民為“同志爸爸”。

1941 年初，皖南事變爆發。戴濟民與一個小分隊陷入敵人的重重包圍，處境險惡，有的人產生了悲觀情緒。而戴濟民雖然已經 50 多歲了，卻精神振奮，斗志昂揚。他給戰士們講革命故事，唱革命歌曲：“長江是我們的，我們一定要渡過長江……”他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感染了每一個人。在同志們的共同努力下，戴濟民等終于突破敵人的重圍，到達蘇北抗日根據地。在鹽城，老戰友相聚，問起一路上的艱難險阻，戴濟民風趣地說：“好多東西都丟了，連鋼筆也輕裝了，就扛來了兩門‘炮。”老戰友不解地問：“你們一路突圍，還繳了兩門炮，在哪里？”戴濟民抬起一條腿，指著腳底說：“在這里。”一句話引得滿座大笑。

皖南事變后，新四軍迅速壯大，戰事更加頻繁，傷員也隨之增多，醫療任務繁重。為了抓緊時間救治傷員，戴濟民常常騎一輛自行車，來往于伍佑和鹽城軍部之間。1940 年，劉少奇決定給戴濟民首長級別的保健待遇，可他再次推辭了。在新四軍開展反“掃蕩”的艱苦歲月里，戴濟民堅持同普通戰士一樣過苦日子。

給林彪做保健醫生

解放戰爭時期，戴濟民先后任東北軍區衛生部醫務主任、副部長，同時兼東北野戰軍司令員林彪的保健醫生，在遼沈、平津戰役期間始終跟著林彪。林彪個性獨特，話語不多，別人很難揣摩他的心思。但戴濟民總是恪盡職守，時刻關注他的健康狀況，悉心照料林彪的身體。但也有出差池的時候。有一次，在雙城前線指揮部，林彪不知道從什么書上看到一個治失眠的中藥方子，就直接讓警衛員到藥店，按方子抓藥，回來就把藥熬著喝了。沒想到林彪喝完藥后，很快出現休克，不省人事。東北野戰軍參謀長劉亞樓聽說后嚇壞了，趕忙安排醫生搶救。戴濟民了解了事情的原委，看了那個中藥方子，知道是中藥中毒，立即給林彪配了解毒的方子。服了戴濟民開的藥，林彪慢慢蘇醒過來，大家這才舒了一口氣，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劉亞樓當場就把那個介紹方子的書拿走了，并再三叮囑林彪的警衛員：以后首長再讓你們去抓藥，一律要經過戴醫生的同意！

在人民軍隊中，戴濟民算是年長的。他的身體看上去并不壯實，可一直很健康，從來沒有生過病。他把這歸功于自己的一個好習慣，就是無論春夏秋冬，每天一早，都要洗個冷水澡，即使到了東北也是如此。新中國成立后，戴濟民任衛生部計劃監察局局長，是全國政協第三、四、五屆委員。1978 年10月1日病逝于北京。（題圖為1947年的戴濟民）

（責任編輯：吳玫）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