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喱店里的人生哲學課

近藤大介

一天早上，一位廚師打扮的印度人在我東京的住所附近發宣傳單。我友好地接了過來，他用黑黑的手握住我的手，熱情地說：“今天，我的印度咖喱店開業，歡迎您來捧場。”

當晚，我便去了這家咖喱店。店里只有兩張四人桌，還有一個能供三人并排而坐的吧臺。店里沒有客人，只有那位發傳單的印度人悠閑地站在吧臺后面。

我點了一份咖喱飯，喝了幾口淡得像水一樣的印度啤酒。“酒足飯飽”之后，我發現店里依然只有我這一位客人。我問：“是不是快打烊了？”

“第一天開業，中午只有兩位客人，晚上只有您一位。”他沒有正面回答我，而是開始抱怨起來。

“為了慶祝你的咖喱店開業，我再點一瓶啤酒，咱們一起喝吧。”我抱著安慰他的打算說道。

聽我這么說，他露出了一口白牙，笑著取來了啤酒坐在我對面。

我沒去過印度，對印度的文化也沒有太多的了解。借著這個機會，我問了一個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為什么你們印度人那么喜歡吃咖喱呢？”

“不吃米飯或者馕會餓肚子，但是，米飯和馕都沒有什么味道，光吃它們很難下咽，而咖喱就是最簡單的下飯菜。”他直爽地回答。

這個意料之外的答案讓我有些吃驚，不由得說了一句：“這和日本料理有點不一樣啊。”

他再一次露出了滿口的白牙：“是啊。我真是無法理解，你們日本人為什么會在填飽肚子這件事上費盡心思呢？我覺得日本人和中國人在做菜方面簡直就是一模一樣！中國人也喜歡把菜做得奢華絢爛。這到底是為什么呢？”

我再次愕然。因為在我的印象中，日本人和中國人有著很大的區別。于是，我追問道：“那在其他的方面，日本人和中國人還有相似的地方嗎？”

“在‘不說謊這個方面也很像。我的父母一直教育我說‘人之所以有一張嘴，一是為了吃飯，二是為了說謊。所以在我的意識中，吃飯和說謊是一個人能夠活下去的兩大要素。可是，日本人和中國人竟然從小就被教育說‘說謊是不對的！

“日本人和中國人最相似的地方就是‘過于認真。印度人認為人生不過就是一場游戲，而日本人和中國人做夢都想著飛黃騰達、大富大貴。印度人在垂暮之年開始愜意地思考來生，而日本人和中國人在臨死之前還在想著賺錢。這就難怪日本人和中國人會經常爭執不休。”

原來如此。但是印度不也擁有強大的軍隊與核武器嗎？

“你說的這種印度人只是印度12億人口中極少的一部分，剩下的絕大多數印度人都在游戲人生——吃咖喱、午睡、看電影、跳舞、睡覺——如此反復，樂此不疲。人類不同于大象等動物的地方在于，人類可以玩耍，可以享樂。但是日本人和中國人竟然認真到了近乎死板的地步，你們真是在浪費人生啊！”

我連做夢都沒想到，在一家簡陋至極的印度餐館里，我能聆聽到一堂如此獨特的人生哲學課。可是，坦白地說，我也永遠不會再踏入這家店半步了——這位“為了游戲人生而迫不得已工作”的印度大廚做的咖喱飯實在是不太好吃。以后，我還是去“把菜做得奢華絢爛”的日本料理店或是中華料理店吧。

（宋佳昊摘自《看天下》2014年第17期，張 駿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