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錦還鄉是古今許多讀書人的夢想。雖說成語本意是指富貴以后穿著華麗的衣服回故鄉,但對照歷史和現實,光華麗的衣服似乎還不足以代表這種夢想的“高度”,對于某些人來說,還包括有價或無價的資財。像那位總后勤部原副部長谷俊山,他衣錦還鄉后,不但興建了雕梁畫棟、巍峨雄偉的“將軍府”,還帶回了數不盡的珍寶和茅臺酒。據說查抄時,其貪污受賄的資財裝了四卡車,甚至包括金船、金像、金臉盆之類,真有“富可敵國”的味道。
俗話說,為官一任,造福一方。但對于忙著往家里斂珍寶拉茅臺的人來說,則是為官一任,造福一人,而這一人,不是老百姓,是他自己。行有行規,官有官品,一個官員的官品,在很大程度上可從他家里的富裕程度或離任時所攜財貨多少作為參考,尤其在運輸不夠發達的古代,更是如此,一看一個準。
據歐陽修《新五代史》記載,后唐、后晉時期的節度使趙在禮,歷任泰寧軍、匡國軍、宋州等十多個地方的行政長官,所到之處,他從不關心國計民生,而是利用自己手中的權力,開設邸店(古代兼具貨棧、商店、客舍性質的處所),經營商業,積得萬貫家財。不僅如此,他還橫征暴斂,弄得民不聊生,怨聲載道。他在宋州時,老百姓底子薄,經不起盤剝,苦不堪言,把他視作“眼中釘”。后來,聽說他即將離任,老百姓如同撥云見日,奔走相告道:“眼中拔釘,豈不樂哉!”趙在禮聞訊,心生報復,立刻請求朝廷讓他繼續留任一年,得到許可后,貪得無厭的他,更是在以前苛捐雜稅的基礎上,再人均增征一千錢,特意取號為“拔釘錢”,弄得許多老百姓雪上加霜,甚至家破人亡。一年后,趙在禮離任,回家自然船運馬送、車載斗量?!拔辽瘛苯K于送走了,老百姓擬了一副對聯作為“臨別贈言”:“早去一天天有眼,遲去此地地無皮!”老百姓真是可憐,遭遇貪官,卻欲告無門,欲哭無淚,唯以吟詩表達憤慨,圖個嘴巴快活而已。
對于一個離任的官員來說,帶走的資財愈多,留下的罵名、惡名也就愈多;帶走的愈少,留下的美名、賢名愈多,除了造福一方的政績,還有清正廉潔的稱贊。歷代清官離任時,留下美名者不在少數。宋仁宗康定元年(1040),時年42歲的包拯出任端州(今廣東肇慶)知州。端州產硯,中國四大名硯,端硯尤以石質優良、雕刻精美居首,被朝廷欽定為貢品。那些附庸風雅的權貴,均以能得到端硯為榮。因此,在端州任職的官員,似乎找到了一條升官的捷徑,紛紛打著納貢的幌子,以多出數十倍的數目征收,假公營私,拿著公家的東西去結交打點,跑官買官。包拯到端州任職后,首先想到的卻不是“有權不用,過期作廢”的官場陋規,而是減輕農民負擔,自斷這條升官捷徑,悉數減去多余的征斂,只征收進貢的數目,領導也好,故交也好,批條子也好,打招呼也好,一概不理。他還在端州府衙的墻壁上寫下《書端州郡齋壁》一詩:“清心為治本,直道是身謀。秀干終成棟,精鋼不作鉤。倉充鼠雀喜,草盡兔狐愁。史冊有遺訓,毋貽來者羞?!彼J為做官當除貪欲,謀正道,以做清官為榮,以做貪官為恥,這就是他的人生觀和價值觀。包拯當了三年知州,“歲滿不持一硯歸”。
與包拯同朝為官的趙抃,今天的的人們或許不是很熟悉,而在當時,無論官方還是民間,兩人名聲都同樣顯赫,人們呼包拯為“閻羅包老”,稱趙抃為“鐵面御史”。趙抃比包拯年輕九歲,但無論是“直道是身謀”的為官理念,還是“毋貽來者羞”的個人操守上,兩人卻是心有靈犀。趙抃進士出身,歷任武安軍節度推官、江原知縣、殿中侍御史、右司諫、成都知府等職,官至參知政事(副宰相),以為人正直,立朝剛毅著稱。任御史期間,彈劾不避權幸,曾扳倒過宰相、樞密使、翰林學士等權力顯赫的高官,被朝內外尊稱為“鐵面御史”。而最讓人敬佩的是,趙抃做官四十余年,不僅在中央任過要職,而且任過多地“一把手”,卻從不像許多同僚那樣騾馬帆船往家里拉東西,無論從油水多足的地方,離任只有“一琴一鶴自隨”,足見他律己之嚴。可以說,“一琴一鶴”,就是這位“鐵面御史”樹立在人生道路上的廉政標尺。
直道是身謀
文__晏建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