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性柔情人鱷共舞，傳奇老人與26只揚子鱷30載不了情

沈黎明

柔情鱷魚撩人心

一條窄窄的鄉村公路穿過南陵縣籍山鎮長樂村密集的水稻田，在公路中段旁有一個面積僅10畝的池塘，塘中有一個半畝地的小島，小島上樹木蔥蘢灌木林密鷺鳥翩翩，楊柳依依云淡風高，清澈塘面倒映出樹影婆娑起舞，這里便是宣城國家揚子鱷自然保護區13個保護點中最小的長樂保護點，陪伴看護這些“活化石”級寶貝的是已經79歲的農民張金榮和76歲的老伴韓秀英。

張金榮和揚子鱷結緣得追溯到1983年夏天，他把自己養的20多只麻鴨趕到屋后楊樹塘里吃螺獅時，突然隨著一只鴨子“嘎嘎”一陣慘叫聲，水塘里伸出一個臉盆大的黑炭頭樣動物猛張開大嘴瞬間吞下鴨子，“一定是土龍造的孽！”張金榮發誓再見到土龍（揚子鱷在當地俗名）一定打死它。

半月后的一天中午，張金榮捉了幾斤魚讓妻子紅燒后滿屋生香，喝了兩杯白干，張金榮飯畢去屋后把魚骨頭送給小狗吃時，突然發現洗菜的長石板上齊刷刷地趴著兩大三小五條土龍。只見它們鼓著眼半張著嘴望著張家飄香的廚房，可能是饑餓被香氣吸引來了。張金榮本想拿棍報仇，可此刻他卻動搖了，鱷魚們那無助的眼神，不禁讓人由恨生憐。遂轉身盛了一盆飯折回，卻見鱷魚全部警惕的跳下水，張金榮把飯放在石板上，他回屋從窗子里看鱷魚們浮起頭卻無動于衷，“它們可能是想吃葷的。”張金榮把水桶里剩下的七條大鯽魚摜死放在臉盆里再次送上石板，躲進屋里看到鱷魚們小心翼翼爬上岸，警惕的觀察了好一會才敢放心享用美食，而那只大鱷魚卻一條也沒舍得吃，張金榮被動物的濃濃親情震撼了。此后，每逢鄉親們在他家魚塘邊洗剝家禽鮮魚時，他都把人家不要的動物內臟收集起來，放進盆中擱在石板上，給捕不到食的鱷魚充饑。幾年下來，張金榮和鱷魚建立了深厚感情，它們也不再傷害池塘中或岸邊的家禽，高興的張金榮便給大公鱷魚起個名，跟自己姓叫張龍，母鱷魚叫龍娘，給它的孩子按個頭大小依次取名為張大龍、張二龍、張三龍。每次下地或者農閑，張金榮總不忘捉點魚蝦鰍鱔、螺蚌螃蟹等，回來自己都舍不得吃，和老伴剁碎全部放到屋后石板上，他深情地喚著：“張龍哎，張龍哎，快帶伢們來吃羅！”老伴也用菜刀使勁敲著砧板伴奏，漸漸地一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大小鱷魚們就會從四面八方游過來覓食。

1985年，安徽在宣城建立國家級揚子鱷保護區，張金榮所在的南陵縣籍山鎮長樂村就在保護區范圍內，于是保護點正式立碑成立了。張金榮雖是個文盲，但他非常清楚自己保護揚子鱷已從業余愛好轉變成受命為國家做事，責任更加重大了。楊樹塘地勢低洼四周全是農田，村民們噴灑農藥時，老張總要請村民們仔細檢查田埂是否筑牢，以防有毒田水滲透塘中。長樂村一帶有釘螺，揚子鱷就怕釘螺咬，每年滅螺時節，夫妻倆都要花一周時間把塘周圍的涵洞堵得嚴嚴實實，不讓一滴藥水滲入。張金榮還往揚子鱷活動區方圓500米內的3個池塘放養了數千條草魚、鰱魚、鳊花，供揚子鱷獵食。在張金榮精心照料下，揚子鱷種群繁殖數量穩健增加，“頭鱷”張龍食欲旺盛，一次得吃6塊雞架肉才吃飽，30多歲已經長到2米多長，要知道，當時保護區給他的報酬一年才幾百元，而他當時一年農業收入加上兼職的一份養路工收入不足800元，再添上4個兒女們孝敬給他的錢，大部分都讓他拿去買新鮮雞魚喂鱷魚花掉了。

奇鱷戀主三遣三返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1995年6月的一天，為優化野生揚子鱷種群結構防止近親繁殖，保護區管理局決定將個頭最龐大的張龍，送到50公里外的楂嶺揚子鱷保護站放養。4年后1999年的一個夏夜，張金榮和老伴韓秀英在看電視，突然聽到廚房用塑料皮做的小門一陣聲響，張金榮以為風刮沒在意，等40分鐘黃梅戲結束他起床倒水喝時，眼前的一幕讓他驚呆了，一條大鱷魚竟破門而入趴在地昂著頭津津有味看電視呢！張金榮看得眼睛都發直了，他仔細端詳一番，興奮得直拍手掌對妻子說：“我的天啦，出大事了！老太婆快來看，張龍回來了！我家的張龍回來了！”“你老眼昏花說瞎話啊，這么多年了100多里的路，它怎么能回來呢？”“不會錯！肯定是它，走時尾巴上燙的火印還清晰呢！”“乖乖，不得了了，真是張龍！”老伴一看也驚訝得合不攏嘴，張金榮激動得熱淚盈眶……第二天，張金榮把電話打給楂嶺保護站李站長，對方說他在說瞎話，在老張一再堅持下來到楊樹塘后，張金榮對著靜靜的水面高喊：“張龍！張龍！”不一會兒，張龍果真浮出水面，快速向他游來上岸吃魚時，果然尾巴處有片清晰的印記，李站長呆呆地愣了半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乖乖，神了，真神了！”

4年爬行100多里回故地，野生揚子鱷難道有特異功能？宣城揚子鱷繁殖中心專家解釋說，野生揚子鱷對棲息生存環境要求比較高：人跡罕至水體清潔，食物鏈豐富生態環境良好等。如果環境適應它們則很少遷徙，所以揚子鱷對故地非常戀窩。而這條鱷可能不太適應楂嶺的深水生存環境，從淺水處山岸爬出后，由于此地方圓百里內沒有高山，僅一條省際公路穿過，連片的丘陵洼地與湖泊溝渠濕地便于鱷魚行走，加上鱷魚攀爬能力強，幾年間一路覓食尋找合適環境，再次回到楊樹塘完全有這個可能。這個特大新聞被中央電視臺知道后，當時有檔《真情無限》欄目組邀請張金榮來北京做節目。那年的一個秋天在錄制現場，到場的關牧村等3位文藝界嘉賓為老人幾十年堅守自己清貧事業的執著精神所感染，在主持人周濤提議下，將3位嘉賓捐贈的瓷器、國畫、演出服裝向現場觀眾拍賣，所得19000元全部作為鱷魚保護專項經費，這更激發了老人將國寶保護事業進行到底的信心與決心。

后來，為了配合管理局實施野生放養計劃，老夫妻再次忍痛割愛，又將張龍送到楂嶺揚子鱷保護站。三年后的一個春天深夜，他的小兒子帶著一個人火急火燎的敲開他的門，“爸，我的葛林鄉朋友說在秧苗田里發現一條大鱷魚，會不會是你看的偷跑了。”原來，離長樂村10里外的葛林鄉幾個農民深夜打麻將散去后，打手電照路回家發現一條大鱷魚在田里吃泥鰍。那幾年通過老人大力宣傳后，當地農民保護揚子鱷意識非常強，他們立即想到可能是老張看護的鱷魚跑出來了，于是一人緊急來張家報信，其他三人看護。等大家用麻袋把鱷魚拖上來，張金榮用水沖掉鱷魚尾巴處泥濘一看，我的天，火印清晰，又是張龍回來了。父子倆手摸著印記，淚如泉涌發誓：“張龍啊張龍，你真有良心是條神鱷啊，這次天皇老子來也不送你走了。”可是經過保護站耐心勸導做工作，為了野生揚子鱷保護事業的可持續發展，老人三度忍痛割愛，揮淚又將大龍送回楂嶺。2年后2004年夏天一個清晨，天剛放亮，“空空空”，一陣洪亮的公鱷魚叫聲將張金榮從熟睡中驚醒，這聲音再熟悉不過了，這是他聽了上千遍的聲音，如果是母鱷魚則發出“咚咚咚”的鳴叫聲。老人披衣來到塘邊，只見洗衣石板上，一條鱷魚搖頭擺尾在向他打招呼呢，太不可思議了，它尾上的印記依舊，張龍又回來了。一條揚子鱷9年間被三送三回，在當地成了奇聞迅速傳開婦孺皆知，也大大激發了農民們的自發保護意識。最終，張金榮從大局出發，萬般無奈的陪同管理局人員把張龍送到了120里外水泥墻鐵絲網高聳的宣城揚子鱷保護中心，這第四次送走后，那只非常通人性的鱷魚就至今沒再回來了。

重金難撼老人心

2009年5月28日，張金榮在楊樹塘小島上清理枯樹枝時發現了一窩鱷蛋，20年來還是頭一次見到土龍蛋，張金榮驚喜的頭皮一陣發麻發炸。老人在蛋窩上蓋上草，并打好幾只木樁，用鐵絲圍起來，免得揚子鱷不小心破壞了正在孵化的鱷魚蛋。幾個月后，張金榮發現還有些蛋沒孵化。便討來一個竹籃子，籃子里墊了幾張報紙，小心翼翼的清理出剩下的11只橢圓形鴨蛋大的蛋。收到鱷蛋消息傳開后的一天夜晚，兩名浙江人摸進張家欲以每枚1000元價格收購全部鱷蛋，承諾即付定金5000元。張金榮回絕，“黑心錢我使不慣！”來人罵他是“芋頭”悻悻離去。半月后的一個雨夜，又有幾個行色匆匆的外地人來到張金榮的小屋，愿以每寸500元的價格買2條鱷魚，面對誘惑張金榮搖了搖頭，他們以為張金榮嫌價格低，一次比一次開價高，最后竟開到了1200元一寸，按照這個價格計算，一條2米長的鱷魚價值近10萬元，張金榮沒想到他的寶貝們這么值錢，但他還是警告說：“野生鱷魚都是國寶，買賣它是犯法的事兒，我不能知法犯法，你們快走吧，我有4個兒女，否則我要喊人了。”見老頭如此倔強，那幾人耍橫威脅說：“老家伙別不識抬舉，不賣就把你的鱷魚子孫統統毒死。”“有種你去毒啊，老子現在就報警，抓住你們去坐牢。”老人說著就往外沖，不法之徒一看情形不妙，奪門逃去。次日，張金榮把這些蛋交給了保護區管理局。

30年來，古稀夫婦與揚子鱷相依為命和諧共榮，張金榮多次獲得揚子鱷官方保護機構的贊譽表彰。但讓保護區擔憂的是，老人已年近8旬身手不再利索。對此，張金榮豪邁激越地宣稱，“我傾注了30年心血陪伴的這群野生揚子鱷已成為生命一部分，將來不能動了，還有兒子、孫子接班，一定讓它們世代在長樂村真正的‘長樂下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