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苧戈
摘 要:本文從國際結構和美國國內政治兩個層次分析了美國重返亞太戰略的原因,認為它是兩個層次原因共同作用的結果,美國實力的衰落使其無力再維持霸權,重返亞洲戰略既無助于美國國際地位的維持,也無助于亞太地區的穩定。
關鍵詞:重返亞太;結構壓力;軍事—工業共同體
21世紀初當美國被恐怖主義攪的心魂不寧時它一度改變了冷戰結束之后的外交戰略,那時的美國自以為世界已然是單極體系,可以獨享世界霸權,可以在任何地方發揮決定性影響而不承受后果。但是911事件徹底改變了美國人的思維方式,美國人認為自己是不安全的,需要消滅恐怖主義才能為自己創立和平的國際環境,但是,這注定是不切實際的夢想,因為任何一個大國,只要在世界上處于某種支配地位,就會引起一些國家的不滿,一些中等國家可能會通過聯合的方式來制衡大國,而那些過小的國家只能通過極端方式來表達自己對霸權的不滿,所以它們有時候就會選擇恐怖手段??植乐髁x,是世界性大國必然要遭遇到的現象,只要這個世界性大國有意志繼續發揮世界性影響,它就要做好心理準備接受偶爾的恐怖主義襲擊,但是恐怖主義作為弱者的武器很少能實質性地改變國際格局。
911帶來的驚魂未定徹底消失之后,美國才逐漸認識到反恐很難算的上是合適的全球戰略,恐怖主義沒有取消大國之間均勢政治的重要性。正是在這失去的近10之間美國突然發現中國似乎以勢不可擋的態勢成為世界性大國,在世界上其他地方增加自己的存在并對美國構成了挑戰,很多美國傳統的盟友對待中國的態度呈現了較大變化,還有一些盟友則感覺安全壓力大增,后者體現在美國的一些亞洲盟友身上,如日本、韓國、菲律賓及新加坡等國家。美國需要拋棄反恐的全球戰略,重新思考大國政治,這個轉變的結果就是美國逐漸從反恐戰略中逃離出來,從阿富汗和伊拉克撤軍。“重返亞洲”戰略是這種轉變的最重要后果。
具體而言,美國為什么要選擇“重返亞洲”戰略作為其最重要的戰略轉變?
1 國際結構的壓力
沃爾茲(Kenneth Waltz)說國際體系互動的結果是均勢的反復生成,即使每個行為體本身的動機并不是要推動均勢的出現。但是,沃爾茲無疑也繼承了古典現實主義的見解,認為任何一個國家如果不受約束地無限擴張,就可能會威脅體系的穩定,所以,對單個國家而言遏制那些過度擴張的國家是維護自己安全的最重要工作,國際舞臺上的每個國家都應該緊盯著大國實力之間的此消彼長,遏制那些實力增加的國家,與那些相對衰落的國家結盟,只有這樣國際體系才能維持大體的穩定。
美國戰略家顯然領會到了均勢的邏輯,所以他們從全球權力格局的變化出發,發現對現有世界格局產生最大沖擊力的國家就是中國,雖然中國比較低調地認為自己只是金磚國家(BRICs)之一,實力欠缺,中國還喜歡強調自己的經濟發展質量并不高,還有很多人的生活水平很低,貧富差距還很大,經濟持續增長的壓力日益增加。除去所有保留之外,中國毫無疑問正以一個獨特的角色出現在世界面前。中國的經濟實力要遠遠大于其他國家,中國的發展態勢也似乎好于其他國家,中國的人口實力在短期內也大于除經濟發展緩慢的印度之外的其他國家。更重要的是,中國有意志和理由要將增加的經濟實力用來改善自己的軍事力量,從而對現有的國際格局進行正面挑戰。所以美國人沒有將中國視為普通的新興國家,而是將其視為最重要的戰略對手,這其實是可以理解的做法。
但是,均勢戰略還有一個需要考慮的因素,就是中國作為一個挑戰國在多大程度上試圖挑戰現有的國際格局,如果對其進行錯誤的判斷也可能會影響均勢政策的有效性。恰恰在這點上,美國似乎有錯判的跡象。美國認為中國現在采取的任何一項戰略都似乎要徹底地顛覆亞洲乃至世界的政治格局。如果,美國制衡戰略所基于的假設(認為中國旨在推翻現有的國際格局)正確,則美國采取的相應戰略就比較合理。但是,它是對中國戰略意圖的錯誤判斷,中國現在聲明的戰略目標并不是一些新的目標,而是一些很久以來就和有關國家產生爭論的問題,如有關釣魚島的問題,有關南海諸島爭端的問題。隨著中國實力的增加,中國在這些問題上變得更堅決,更少妥協,但它們都不是新要求。中國至今還沒有提出一個以前未曾提出過的領土或利益要求。中國在其他地方也沒有很明顯的要改變現有國際政治格局的跡象。確實,中國現在的海外投資越來越多,有越來越多的利益,甚至國內有很多加大海外存在的聲音,但是,中國還是比較滿足于做一個“搭便車”的角色,而不愿意承擔霸權的責任。
其實,奧巴馬政府并沒有完全認定中國試圖改變現有的世界格局,這從奧巴馬最近的一次抱怨中就可以看出:奧巴馬說,他有時候很是羨慕中國的做法,不承擔國際責任,而只坐享美國維持的國際秩序所創立的紅利。這其實也就默認了中國沒有改變國際格局的動機,中國不愿意承擔所謂的國際責任,更愿意作為一個默默無聞的追隨者,因為中國清楚地認識到承擔國際責任意味著中國需要在國外大大地增加安全投入,這筆資金投入用來國內建設更有意義。
如果說,奧巴馬政府并不是真心認為中國要挑戰世界格局,那么為什么這屆政府仍然在此假設的基礎上制定對華外交戰略以及亞太戰略呢?美國國內的政治過程在這個過程中起著重要的作用。
2 軍工共同體與美國外交政策
艾森豪威爾在離職演說中說美國需要警惕軍事—工業共同體對美國社會的影響,不能讓它左右了美國的內政和外交政策。從現實政治的角度來看,艾森豪威爾的這個擔憂并非多余。看看每次總統大選過程中美國軍工企業給兩黨的政治捐款就可以看出,現在的軍工企業一改過去只支持某一個候選人的做法,開始兩面下注,向不同的候選人投入大量的競選資金,這確保了這些候選人當選之后能考慮軍火制造商的利益。其實這些政客不直接考慮軍火制造商的利益,他們也需要考慮龐大的軍火企業工人的選票,這些工人很多集中在重要的大城市,如果失去這些工人的選票,則兩黨的候選人都很難取勝,如軍火大州加州、德克薩斯州、華盛頓州等。
共和黨關注軍火制造商的利益,民主黨關注普通的軍火企業員工的生活,所以不管是哪個政黨執政,它都不會減少美國的軍火制造。世界各地對美國軍火的需求開始減少,美軍由于在歐洲的戰略優勢極度明顯,做出了減少在歐洲軍事部署的決定,這樣,這些劇烈減少的軍事武器需要需要找到新的出口。亞洲,這是世界上少數幾個還存在眾多潛在軍事沖突熱點的地方,從東北亞一直到南亞都存在潛在沖突的地區,剛好是武器需求最旺盛的一個地區。
正是亞太的緊張局勢給美國軍火商提供了盈利的機會,如果沒有潛在沖突,或者地區局勢有緩和的趨勢,他們就制造緊張局勢,或夸大現有分歧,這樣這些潛在沖突地區的很多美國盟友就需要從美國進口武器。例如,從美國最新的第五代戰機F-22(以及F35)的發展就可以看出,它研發的理由從原來遏制俄國轉變為遏制中國的先進戰機,日本、韓國也相應地成為這些戰機的最大潛在進口國家(另一些重要的客戶大概是有錢的阿拉伯人,如沙特)。沒有證據表明“重返亞洲”直接由美國的軍火商制定,但是,從其中非常明顯的利益可以看出,美國的軍火制造商以及他們豢養的龐大利益集團,必然會極力地鼓吹“中國威脅論”,它為美國加大在亞洲的軍事存在提供了理由。從事實角度來看,美國加大在亞洲軍事存在的趨勢已經變得非常明顯,如它將主要的海軍力量開始調到太平洋區域,將最先進戰機部署在東太平洋地區。在可預見的未來,如果俄羅斯在西歐沒有造成太大的威脅,這個趨勢會一直持續下去。
如果大國之間實力對比不會發生大的變化,如果美國的軍火利益集團會維持對美國外交政策的重要影響力,則美國“重返亞洲”的戰略就不會發生大的轉變,這種趨勢對亞太地區的和平,尤其是中美關系會產生什么影響呢?
3 結論
“和平變革”始終是國際關系中最重要的問題之一,現實主義認為和平只有建立在穩定的國際關系結構上才能得以維持,這種結構應該是建立在實力對比上的利益公平分配,每個國家只能獲得和其實力相對應的利益范圍,獲得過多的利益或是逃避承擔國際責任都不利于國際結構的穩定。
中國的相對實力變化是當前最重要的國際結構變化,現有的國際利益格局只有順應了這種結構的變化才能實現體系的和平變革。對中國而言,中國需要適時地承擔維持地區穩定的義務,所以韜光養晦的外交戰略需要適時的變化,否則難以維持東亞的秩序。對那些擔心東亞地區不穩定的人來說,他們應該促使中國更廣泛地參與到地區事務中,而不是將其阻擋在談判門外。如果中國過度擴張則美國就應該加大在這個地區的存在,聯合其他國家制衡中國,但是如果中國并沒有這個意圖,它只是想爭取“歷史權利”,將此行為視為是修正主義傾向,則很容易激起中國的不滿。對中國這樣一個崛起國家而言,應該給與其合理的新利益,而不是將其任何訴求都視為無禮。美國在亞太地區,尤其是東亞地區處于相對衰落的地步,相對衰落的國家合理的做法是放棄其實力無法支持的利益,進行適當的戰略收縮,這樣才能維持與新興國家之間的和平。“重返亞洲”戰略似乎是逆這個政治規律而動。
米爾斯海默作為一個清醒的現實主義者意識到了實力衰落的美國應該怎么做,他認為美國應該放棄在東亞的很多利益,將責任轉移給中國,如放棄保衛臺灣的承諾(及其論文“對臺灣說再見”),這其實是非常深刻的洞見,但對歷史中的那些衰落者而言,一個悲劇就是不愿意承認衰落的現實,固守實力無法支持的利益,這樣他們就需要對“即將到來的沖突”承擔同樣的責任,如果不是更多的話。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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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張睿壯,美國世紀玩完了么?外交評論2009年第3期,第45-49頁。
[3]John Mearshemer, say goodbye to Taiwan, National Interest, 2013,5.p.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