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剛剛
白化變種的松鼠有著潔白的身軀和漂亮的紅眼睛,是松鼠世界高貴的“白雪公主”,可惜它們視力不佳,極難存活
朋友給我看了一張她在自家后院拍攝的照片——綠葉黃花前的紅籬笆上,端坐著一只渾身雪白的小動物。它有著棗核形的腦袋、又短又尖的耳朵、紅寶石般的眼睛,還有一條呈S形豎立起來的蓬松的大尾巴。它圓乎乎、毛茸茸的輪廓,在朝陽的逆光中閃爍著半透明的銀色,仿佛童話世界里的小精靈,一不留神躥到了人間。
我盯著照片愣了一下,猶豫了好幾秒才開口:“這是……松鼠嗎?”
“對呀,白松鼠,”她興奮地說道,“這還是我第一次看見白松鼠呢,要不是趕緊抓拍下來的話,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得不承認,在此之前,我是絕對不會把白色與松鼠相關聯的。兒時在卡通讀物上看到的松鼠是棕紅色的,后來親眼所見的松鼠大多是鉛褐色的,偶爾碰到幾只背部隱現著米黃條紋的“異類”,卻總歸不過是灰撲撲的一團,與明亮的白色相去甚遠。
而照片上這只松鼠,卻是從頭到尾白得纖塵不染,仿佛從荷葉堆里探出頭來的藕節一般鮮嫩欲滴。它重新定義了我心目中松鼠的顏色,就像早在17世紀時,澳大利亞黑天鵝的出現顛覆了歐洲人“凡天鵝必白無疑”的觀念一樣。
那么白松鼠究竟是個新品種,還是我們日常所見的深色松鼠的變異呢?
翻看資料,不難得知,在龐大的松鼠家族中,白色成員主要分布在兩個種類中。一種是東南亞地區的赤腹松鼠,另一種是生活在巴拉望島附近的、瀕臨滅絕的棕尾白松鼠。
不過我居住的地方——美國南部是找不到這兩種松鼠的,所以唯一的答案就是,朋友見到的松鼠,是我們這里東美松鼠的白化變種。所謂白化,是指皮膚、毛發和眼睛的細胞因不具備制造黑色素的能力,而導致的黑色素缺失現象。白化變種的松鼠有著潔白的身軀和漂亮的紅眼睛,是松鼠世界高貴的“白雪公主”,可惜它們視力不佳,極難存活。而且,由于顏色過于醒目,它們非常容易被天敵捕食。這也許就是為什么白松鼠的比例,只占東美松鼠總量十萬分之一的原因。
未曾想到,白松鼠令人驚艷的美麗,竟是它致命的弱點。我不禁扼腕嘆息起來——紅顏薄命的白松鼠,你難道真的只屬于仙籟繚繞的童話世界,而不能在人間久留么?
不過,仔細想來,也不用為此過于傷感。地球磁極都會顛倒,凡事亦無絕對。白松鼠的顏色,必定會在白雪皚皚時化作最佳的保護色,為它們的行動提供極大便利。所謂的優勢和劣勢,不過是在不同環境下的相對定義而已。
傳說中,曇花原本是一位春夏秋冬花期不斷的花神,因與日夜照料她的青年相愛而惹怒了玉帝,被貶為每年只綻放一瞬間的曇花。而青年也被送往靈鷲山出家,賜名韋陀。多年后,韋陀已忘卻前塵影事,可從一而終的花神仍然堅守著這份情感。她選擇在韋陀每年下山采集朝露時綻放,希望能夠喚醒情郎的回憶。可惜千百年過去了,韋陀依舊沒能記起她。花神的癡情,為后世留下一段人神之間沖破禁忌的愛情佳話,卻也釀成了她苦度余生、不能自拔的悲劇。重情重義,這究竟是寶貴的美德,還是性格的缺憾?同樣為酒,淺嘗細品是甘醴,縱肆豪飲是鴆毒。
二戰時德國著名潛艇專家雷恩,在被盟軍俘獲后拒不開口。于是盟軍利用了他工作嚴謹、容不得別人出錯的特點,為他布置了一個巧妙的陷阱——安排一位“教授”在審訊室外為學員講解潛艇知識,但是故意講得紕漏百出,以此誘惑雷恩上前與其爭執,為其糾錯。這一招,令雷恩在不知不覺中,向盟軍透露了德軍潛艇的最高機密,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當懷揣尚方寶劍時,我們需要具備比寶劍本身更強大的能量和氣場,才能夠正確地使用它。
說來簡單,可真要把扎根在本性里的東西拿捏得游刃有余,又談何容易。能夠正確認識自身已實屬難得,多少人枉其一生,也不過是管中窺豹,就算可見一斑,又有幾人能不差毫厘地謄畫出本我、自我和超我的全貌?
于是不禁幻想,如果白松鼠可以穿上迷彩服,那么它們就能在平日里藏起鋒芒,行蹤低調,唯有關鍵時刻亮劍出招,既不負滿身絕技,又換得一世逍遙。
也許,這便是真正的智者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