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
摘要:對黨的政策進行研究,有助于認識黨在中國政策活動中的關鍵作用,也有助于理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不斷演進的政策邏輯,但其前提是必須厘清其中的基本問題:黨的政策之內涵指向、體現形式及貫徹方式。確切地說,黨的政策應指廣義上的中國共產黨中央政策;其體現形式主要有文件、著述和談話3類形式;而其貫徹方式則分為直接方式和間接方式兩類。
關鍵詞:中國共產黨;政策;文件;著述
中圖分類號:D24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16248(2014)03009707
回溯現代中國的發展道路,政策一直在其中起著極為重要的作用,以至于蔡定劍先生認為“我國一直是一個政策社會”。但是,在中國的政策體系中,并非所有的政策都具有相同的權威性,換言之,中國共產黨的政策最具有決定性。因此,加強黨的政策之研究,對于認識中國道路的理論邏輯,進而增強中國道路的理論自信,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一、黨的政策的科學內涵黨的政策究竟所指何為,是對其進行研究時必須首先明確的問題。歷史地看,政策是隨著階級和國家的產生而得以形成的一種政治現象。拋開西方關于政策的種種定義不論,中國學界對其涵義的解釋主要有兩種代表性觀點:一種觀點認為,政策是政黨或國家政權機關為了實現一定的政治、經濟、文化上的目的,根據歷史條件和當前情況而制定的一套措施和辦法[1];另一種觀點則認為,政策是某一團體組織(無論小如社團、大如國家與政府以及國際組織)為達到自身種種之目的,而在若干可能采取的方法中擇一而決定的方法[2];顯然,這兩種定義最主要的區別之一便是政策制定主體的不同:前者僅限于政黨和政府;后者則比較寬泛,不僅包括政黨和政府,還包括國際組織和一般社團。
筆者認為前者的定義較為準確。因為政策中的“政”本意為“政治”,是與國家權力密切關聯的一個概念,也只有國家政權系統中的組織或個人的決策才能稱為政策,反之則不能稱為政策。鑒于當代中國特有的政治體制,政策可以被定義為:黨和政府為實現一定歷史時期的任務和目標而確定的行動方向及行動準則。顯然,中國的政策制定主體既包括執政黨——中國共產黨,也包括各類非黨性國家機構。
無疑,黨的政策即中國共產黨的政策,進一步而言,黨的政策這一表述僅指黨中央的政策。
(一)從縱向上來看,黨的政策不包括黨的地方組織和基層組織的決策
中國共產黨自上而下由中央組織、地方組織和基層組織3個層次所構成。中央組織即廣義上的黨中央,是黨在中央一級設立的所有組織的統稱,包括黨的全國代表大會、中共中央委員會、中央政治局及其常委會、中央軍事委員會、中央紀檢委員會、中央書記處,乃至部分中央部門機構等。黨的地方組織是指省、市、縣的三級黨員代表大會及其委員會。而黨的基層組織則是黨在企業、農村、機關、學校、街道社區等基層單位設立的組織。
客觀而論,黨的各層組織都會制定各種各樣的政策,因此黨的政策似乎理應包括中央政策、地方政策和基層政策,然而由于它們之間的政策地位并不相同,所以黨的政策也就僅指中央政策。中央政策,也即前述各類黨中央組織所作的決策。其處于元政策或總政策的地位,對地方政策和基層政策起著指導或規定的作用,是黨的三級政策體系中具有決定性意義的政策。而后兩個層級的政策僅是執行中央政策過程中針對本地情況的再決策,因而在政策目標、政策取向和政策規定上必須以中央政策為根本指針。對此,劉少奇很早就予以明確。他說:“各地方的黨組織,對于中央的政策,只能在切實地、不折不扣地貫徹執行的前提下加以具體化,決不允許借口‘情況特殊、‘因地制宜而任意修改,甚至拒不執行。”[3]這表明,中央政策與地方政策、基層政策之間的關系,是原生與派生、指導與被指導、服從與被服從的關系。因此,通常所說的“黨的政策”,應該僅指“黨中央的政策”。
進一步來看,黨中央的政策又主要是指黨的全國代表大會、黨的中央委員會、中央政治局會議、中央政治局常委會這4個核心機構的決策。一般而言,黨的全國代表大會和黨的中央委員會的決策,往往與全國性、重大性或方針性的問題有關,屬于戰略性政策;而后兩個機構的決策基本上是對前兩個機構之戰略性決策的進一步部署和細化,屬于策略性政策。2012年12月,由中央政治局會議通過的“關于改進工作作風、密切聯系群眾的八項規定”,就是對黨的十八大關于“加強黨的建設”之重大決策的進一步部署。
由于黨的全國代表大會相對于中央委員會而言經常處于閉會狀態,所以后者的決策相對較為多見。很多涉及重大決策的“紅頭文件”,就是中央委員會以“中共中央關于……”為題來發布。但是,相對于中央政治局會議和政治局常委會,中央委員會又基本上常年處于閉會狀態,故中央政治局及其常委會的決策活動實際上更為頻繁,決策地位也更為重要。換言之,它們是當代中國最主要的政策制定者。鄧小平就曾經指明:“中國問題的關鍵在于共產黨要有一個好的政治局,特別是好的政治局常委會。”[4]
(二)從橫向上來看,黨的政策也不包括國家機構所發布的政策
國家機構包括人大、政府和司法機關,其最高機構為全國人大及其所設定的國務院等。其之所以不包含于黨的政策:一是因為國家機構畢竟僅僅屬于黨政系統中“政”的系統;二是因為其政策內容往往取決于黨的政策原則,是對黨的政策的具體化。對此,鄧小平特別予以強調。他說:“屬于政策、方針的重大問題,國務院也好,全國人大也好,其他方面也好,都要由黨員負責干部提到黨中央常委會上討論,討論決定之后再去多方商量,貫徹執行。”[4]
黨的政策相對于國家機構政策的權威性地位,實質上是中國黨政關系在政策活動中的體現。根據憲法規定,中國共產黨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領導核心。作為領導核心,黨實現領導的首要途徑就是政策領導。早在抗日戰爭時期,毛澤東就對這一領導原則予以確定。他說:“所謂領導權,不是一天到晚當作口號去高喊,也不是盛氣凌人地要人家服從我們,而是以黨的正確政策和自己的模范工作,說服和教育黨外人士,使他們愿意接受我們的建議。”[5]后來,黨的十三大在明確黨的政治領導即“政治原則、政治方向、重大決策”領導的同時,尤為強調“黨中央應就內政、外交、經濟、國防等各個方面的重大問題提出決策”的領導。隨著政治體制改革的進一步推進,江澤民后來又強調,“按照憲法規定,各級政權組織,包括人大、政府和司法機關都必須接受共產黨的領導”,而黨的領導之首要問題是“必須有堅強的政治領導,即正確的路線方針政策和政治方向的領導”[6]。這不僅明確了黨的政治領導之首要途徑就是對國家大政方針或重大決策的領導,而且也明確了黨的政策相對于國家機構之政策的元政策地位。
綜上所述,我們在對黨的政策進行研究時,或者說在選取黨的政策之研究文本時,應當僅限于黨中央機構所發布的“紅頭文件”。惟此,才能準確探討中國共產黨的政策活動及其政策邏輯。
二、黨的政策的多種形式政策形式,也即政策內容的表現方式,是政策得以公布并貫徹的必須載體。中國共產黨自開展政策活動以來,已經創設了多種政策形式。其大致分為文件、著作和口授3類形式。
(一)文件
文件即通常所說的“紅頭文件”,是用語言文字對政策內容予以表述的一種文本。它是一種可以裝訂、運送、張貼或存檔的物化書體,是黨的政策形式中最主要、也最常見的一種形式。其具體包括:
1.政治報告,即黨的核心負責人在黨的全國代表大會上所做的主題報告
中國共產黨迄今已召開了18次全國代表大會,幾乎每屆大會都會發布政治報告。從內容上來看,每個政治報告都根據時代背景,提出一個事關黨和國家前途命運的重大政策議題——報告主題,然后對相關重大政策走向、各個領域的政策行動予以戰略性規劃和宣示。從形式上來看,歷屆政治報告具有分塊論證、結構嚴整、篇幅較長的特點,因而其字數基本都在數萬字以上。黨的十六大、十七大和十八大報告都近3萬字。從政策地位來看,由于政治報告所確定的重大政策抉擇是未來一定時期內(下屆大會召開之前)黨和國家行動的總路線和總藍圖,因此是黨的政策中級別最高、也最重要的一種形式。
2.決定或決議,即黨的中央委員會就某些重大問題所作的政策安排
其名稱一般為《中共中央關于……的決定(決議)》,或《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的決定》。從主題上看,這類政策不像政治報告那樣全面論述各個領域的政策規劃,而是針對黨和國家發展中某一重大問題所做的專項決定或專門部署,如《中共中央關于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加快水利改革發展的決定》等即是如此。從形式上看,這類政策一般按照“解決意義、指導思想、目標任務、重大原則及具體部署”的邏輯進路,對相關重大問題進行政策論述和安排,故也具有層次較多、結構完整和篇幅較長的特點。從政策地位來看,這類文件都是經由中央全會通過,或由中共中央與國務院聯合發布,其決策機構的層次也非常高。同時,因其所涉問題幾乎都是亟待解決的現實突出問題,且相關政策部署又具有統籌性和戰略性,所以在黨的政策體系中也是一種非常重要的政策形式。
3.意見或建議,即黨中央有關機構對下級或平級機關就某一重要問題而提出的相應見解及其處理辦法
其具體特點:一是靈活性,即這類政策中的有些規定因各地或各部門的具體情況有所不同,因而允許執行機關予以酌情變通或參照執行。這也是其名為“意見”或“建議”的緣故。二是原則性,也即其雖名為“意見”,但其中往往也含有指導思想、基本原則和必要措施之類的硬性規定。對此,執行者是不能“可辦,可不辦”或“可這樣辦,也可那樣辦”的,而是必須遵照執行。三是多主體性,即其發文主體可以是中央委員會,如《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做好文藝工作的意見》;也可以是中央直屬機構,如《中共中央辦公廳關于加強和改進流動黨員管理工作的意見》;還可以是中共中央和國務院雙重主體,如《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促進小城鎮健康發展的意見》等。自1978年以來,此類政策在黨的政策文件中愈益多見。這反映了中國共產黨執政方式之民主化、科學化的不斷加強。
4.通知或指示,即黨的中央機構為下達某一重要任務而發布的政策規定
其最大的特點是指令性較強,即往往要求有關機構必須不折不扣地快速執行,而不能有所變通和推諉拖延。此外,其政策文本較少理論分析,且所涉及的問題也往往是比較具體的現實問題,故政策要求或工作辦法相當具體。如《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當前蔬菜工作的指示》、《中共中央關于做好農戶承包地使用權流轉工作的通知》即是如此。當然,通知和指示并非完全相同。通知除了是對下級機關下達政策與任務之外,還具有使相關者都能周知的意味。歷史地看,“指示”是改革開放前頻繁使用的一種政策形式,但之后卻較為少見;而“通知”在目前仍比較多見。
5.批復或批轉,即黨的中央機關對下級機關的請示事項或上報文件所做的答復或批示
其具體形式有批轉、批示、轉發、批準等,與原“請示”或“上報”,是一上一下或一來一往的關系,如《中共中央對中央文化部黨組〈關于目前文化藝術工作狀況和今后改進意見的報告〉的批示》即是如此。這類政策文本一般含有3個要素:首先是明確表態,即往往含有“同意”或“正確”之類字樣;其次是對所涉問題的精要概括及其意義強調;最后是明確要求,即往往批示“請結合情況,貫徹執行”。總體來看,這類政策文本雖大多篇幅短小,有的甚至寥寥數語,但也宣示了黨的政策取向和政策要求,故也是一種相當重要的政策形式。毛澤東在1964年對中央音樂學院學生陳蓮的來信所做的批示:“古為今用,洋為中用”,至今仍是指導中國文化事業發展的基本政策方針。
6.會議紀要,即以會議要點的形式記載和傳達某一會議精神及議定事項的政策文件
其分為通報性會議紀要和決議性會議紀要兩類。前者僅記載和傳達會議的基本情況,以便使人們對會議情況了解或熟知。后者不僅記載和傳達了會議的議決事項及結論性意見,更主要的是要求相關者必須認真貫徹其中的決議。中共中央和國務院于1984年聯合發出的《沿海部分城市座談會紀要》,就在決定開放大連等14個沿海港口城市的同時,要求“各有關省、市、直轄市都要按照《紀要》精神”,“保證這項政策得到落實”。其顯著體現了中央的政策傾向及政策行動。
此外,規定或條例也是黨表達政策抉擇的一種方式。中央政治局于2012年發布的“中央關于改進工作作風、密切聯系群眾的八項規定”,就是旨在整治當下領導干部的作風而出臺的一個強力政策規制。可見,黨的政策的文件形式是多種多樣的。
(二)著述
著述即黨的主要領導人尤其是領袖人物有關治國理政的個人撰述。領袖的個人著作之所以也是黨的政策的一種形式,主要緣于兩個因素。
1.領袖人物的著作大多包含著科學理論
領袖之所以為領袖,主要是因為其具有科學的思維方式、高度的理論修養和寬廣的遠見卓識,能夠正確認識并科學揭示事物的發展規律,進而能夠建構起自身獨特的科學理論。觀史可知,中共領袖無不具有繁榮科學理論、發展真理認識之能力。毛澤東在被稱為“最能堅持原則又最能靈活運用的領袖”之時,又被譽為“指出真理的人,堅持真理的人,發揮真理的人”[7]。鄧小平在被視為“20世紀改善如此之多的人民生活上無人能比的領袖”[8]之時,也被公認為“開創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的領袖。中國崛起的客觀事實已經證明,黨的歷代領袖所創建的理論,正是中國取得發展進步思想路標,因此必然是科學的理論。
2.領袖人物的科學理論又能有效轉化為政策
其轉化的關鍵之一是,領袖往往居于黨的決策活動的核心位置。列寧就認為,“政黨通常是由最有威信、最有影響、最有經驗、被選出擔任最重要職務而稱為領袖的人們”來主持的[9]。由此,領袖往往能夠運用關鍵位置賦予的重要權威而在政策制定中發揮“拍板”作用,并藉此把自身理論有效滲透于或直接體現于政策之中。毛澤東就是黨內最早被賦予具有超越于其他政治局委員之上的權力的領袖。當時,但凡中央“會議中所討論的問題,主席有最后決定之權”。因此在毛澤東時代,毛澤東思想就對黨的各項政策發揮了直接的指導作用。之后,這種做法在中國政策活動中延續下來,并對后毛澤東時代的政策決定產生了較大的影響。
領袖的科學理論能夠有效轉化為政策的關鍵之二是,其科學理論在根本上是符合社會公眾的需要。領袖之所以為領袖,就是因為他不同于政客,不是以自身利益為重,而是能夠敏銳洞察并尊重公眾的需要,而且以公眾的需要建構自身的理論。因此之故,其理論往往能獲得人們的衷心認同,并能夠有效轉化為政策,進而獲得人們的自覺遵循和切實貫徹。著有《領袖論》的伯恩斯就認為:“毛澤東力量的源泉不是魔術,而是他對中國人民新的動機的不可思議的洞察力。”[10]
從中國的政策實踐來看,黨的領袖之個人著述作為指導性政策直接下發和貫徹也已經基本上成為慣例。毛澤東的《論十大關系》發表后,周恩來就于1956年5月3日在國務院司局長以上干部會議上迅速進行傳達,之后中央辦公廳又立即將周恩來的傳達報告予以印發,要求各地遵照執行[11]。可見,在對黨的政策進行研究時,領袖人物的著述也是必須仔細研讀的一種政策文本。
(三)口授
口授即黨的核心領導人以口述方式發表的重要觀點。其具體形式包括會議講話(非政治報告)、視察談話、座談講話、外事談話、答記者問等。其基本特征是相當凝煉、通俗易懂,且富有針對性,甚至是語驚四座、感人肺腑或妙語迭出。
如前所述之緣由,領袖人物的個人講話也能直接轉化為政策,或影響重大決策的制定。這方面的典型代表就是鄧小平各種形式的講話及其政策影響。鄧小平在1978年視察東三省和天津等地發表的“北方談話”,以及1986年視察天津時發表的“天津談話”,均無例外地被及時傳達,其核心觀點都作為重要政策得到有效貫徹。最為人熟知也最有影響力的是鄧小平著名的“南巡講話”。該談話面世之后的1992年2月28日,中共中央就將之作為中央1992年二號文件迅速下發,要求全體黨員干部認真領會其創新要論。之后,在3月9日至10日的中央政治局會議上,所有政治局委員在討論二號文件時達成一致,同意將之作為即將召開的中共十四大的核心內容。自此之后,“鄧小平‘南巡講話的要點就成了官方政策的指導方針”[8]。可見,鄧小平各種形式的談話在中國重大轉折關頭發揮了極為關鍵的政策定向作用。
正因為如此,領袖個人的談話或講話,實際上是黨的理論和政策在形態上的重大創新,自然也就是黨的政策的一種重要形式。
三、黨的政策的貫徹方式一個完整的政策過程,是決策與貫徹相統一的連續過程。黨的政策如果離開了貫徹與執行,其決策也就失去了意義和價值。從實踐來看,黨的政策何以貫徹是一個更為關鍵的問題。在當代中國政治體制中,黨的政策主要通過直接和間接兩種方式得以貫徹。
(一)直接方式
此即黨的一些重大政策不經過任何中間環節而直接由各級黨政組織進行貫徹。黨的歷次全國代表大會和黨的中央全會通過的多數政策,基本上都是以直接發文的方式予以貫徹的。之所以能夠直接貫徹,主要是因為以下3個方面原因。
1.黨對一切國家機構具有領導權
雖然中國憲法規定了全國人大是國家最高權力機構,但中國憲法同時也原則性地肯定了中國共產黨的領導核心地位,其中也包括了對全國人大的領導。因此,在實際運行中,中共中央及中央政治局也就事實上成為包括全國人大在內的所有國家機構的領導者。“這一點無論在毛澤東時代還是在其后的時代都一樣。”[12]由此,所有國家機構在接受黨的領導的同時,也就必須無條件執行黨的各種政策性“紅頭文件”。
2.黨的核心領導成員基本兼任了國家機構的關鍵職務
從中央層面來看,一方面,中共中央的核心領導成員和中央政府的核心負責人在很大程度上是重合的,也即中共政治局的常委基本上都擔任著中央政府機構的關鍵職務;另一方面,中央政府各部門的首長一般都是共產黨員,又都是同級黨委的常委或委員。這種做法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實際上已基本成為慣例。更重要的是,這種做法在一定程度上也被地方黨政系統加以復制,這就使黨的政策的直接貫徹得到了實質性的保證。
3.黨的組織體系本身具有直接執行政策的功能
一方面,根據黨章規定,黨的各級組織必須無條件地負責和保證黨中央決策的順利貫徹。如上所述,在黨的縱向組織體系中,除中央組織外,還有地方組織和基層組織;在橫向結構中,黨又在每個層面的國家部門、企業單位和村落社區等設立了黨委、黨組或支部。如此縱橫交錯的黨組織網絡在滲透到中國社會各個層面的同時,也就成為直接貫徹黨的政策的組織保障。另一方面,按照黨章規定,任何黨員都有一個法定義務,即帶頭執行黨的路線、方針和政策。中國共產黨不僅在各個階層、職業、民族、社團、利益群體,甚至民主黨派中都有自己的成員,已經成為一個階層分布極為廣泛且人數廣眾的政黨。其多數成員還基本上都是精英分子。那些精英分子尤其是政治精英更是積極貫徹黨的政策的主導力量。這兩個方面的綜合是黨的政策能夠直接得以貫徹的社會基礎。
(二)間接方式
此即黨的一些政策只有在轉化為國家意志之后,才由國家有關機構付諸實施。其具體方式主要包括3種。
1.中共中央的政策創議在被轉化為國家機構的政策方案之后才被付諸執行
歷次五年計劃就是先由中共中央提出編制框架或指導性建議,然后由國務院據此編制出具體規劃,之后經由人大審議后才加以實施。由此,中國共產黨主導的政策過程,在形式上就轉變為國家政權主導的政策過程。
2.黨中央機構通過與國家機構聯合發文的方式,以黨政合力來共同推動政策的貫徹
在1982年以來中央發布的16個“三農”一號文件中,除前3個是中共中央單獨發文外,其余全由中共中央和國務院聯合發文。之所以合力發文,主要是因為“三農”政策的實施因牽涉領域和部門非常廣泛,黨中央需要聯合政府的力量來共同負責或齊抓共管,以便使黨的政策能夠取得最好的貫徹效果。目前通過合署文件,使黨的意志同時成為國家的意志之后再被付諸執行,這在當代中國的政策過程中是比較普遍的。
3.黨的政策經由全國人大或其常委會審議和表決之后才由有關機構執行
如改革開放以來,幾乎每屆中共二次會議都會預先審議《國務院機構改革方案》,之后方案往往經由國務院提交全國人大加以通過后才被付諸執行。至于中央政治局會議預先審議國務院的歷年政府工作報告,然后必須提交全國人大加以表決之后再進行貫徹,這也基本上成為一個慣例。
可見,間接方式也是黨的政策得以貫徹的一個重要方式。其緣由是:一是黨政職能畢竟不同。黨的職能是政治領導、組織領導和思想領導,而國家機構的職能是公共行政和公共服務。由此,二者的運行系統自然也就不同:國家機構具有功能齊全、分工嚴密的行政體系,能夠主導并承擔整個社會的行政活動;而中共組織卻并不具備這樣的系統和能力。二是因為黨政的權力來源畢竟不同。國家的權力來源是全體人民的授予,而黨盡管也代表全體人民,但其權力來源畢竟僅來自于黨員的授予,因此黨的很多決策惟有轉為國家政策才具有合法性。
綜上所述,正是直接方式和間接方式的耦合,使黨的各項政策得以有效貫徹,由此而形成了獨具中國特色的政策貫徹方式——黨政聯合貫徹方式。這種方式在組織體制上的保障即黨政雙軌執行系統。黨的執行系統即“一個中心、四大方面”:前者指中共中央的幾套領導班子,后者包括地方黨的組織系統、中共中央的職能部門和辦事機構、一些主要人民團體系統,以及國家機關和直屬單位的黨委或黨組。政府的執行系統則指國務院及其各職能部門、辦事機構和地方各級人民政府。
經過多年的政策實踐,黨政雙軌執行系統在聯合貫徹黨的政策中已經形成了比較穩定的做法。有人將之歸納為“傳達、試點、計劃、組織、指揮、協調、總結”這7個依次推進的實施步驟[13]。傳達:即以會議、媒體等多種手段,自上而下、由內而外地進行部署和宣傳,以廣泛動員、統一思想并統一行動。試點:即先進行典型試驗,后逐步推廣,以便在小范圍內先行檢驗決策是否正確與可行的基礎上,再將政策大規模展開和實施。計劃:即針對中央決策而進一步制定的具體實施步驟、目標、方式等,目的在于合理組織力量、分解任務及協調關系。組織:顧名思義即組織力量,俗稱“搭班子”,旨在為政策的貫徹提供強有力的組織保證。指揮:也就是在政策實施全面鋪開的階段,以一個領導班子的“一長”領銜、集體負責、分工管理的方式來推進政策的貫徹。協調:就是在政策實施的過程中,對所有相關部門和人員的政策行為予以協同調配,使其政策活動達到協同化和同步化。總結:就是以文字材料的方式,將政策實施后的效果和經驗反饋給上級機關。當然,在實際運行中,政策貫徹步驟并非絕對依從此7個環節,而是有所重合或交叉。正是這樣的貫徹機制使黨的政策得以有效實施。
值得強調的是,“組織”環節有一個非常顯著的特征,即通過設立中央領導小組來推動黨的重大決策的貫徹,如中央農村工作領導小組、中央財經領導小組、中央新疆工作協調小組,乃至最近的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等。這種做法似乎已經成為黨在貫徹重大決策時的一個慣例。就性質而言,中央領導小組是具有領導功能但并非實體部門的一種辦事機構。就功能而言,其具有“決策”和“執行”的雙重作用。“決策”即對黨的代表大會或中央全會等機構的重大決策而進行的再決策——貫徹性決策。“執行”顯然就是通過開展各種領導活動和協調活動來推進黨的決策之有效貫徹。以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為例,其職責就是根據十八屆三中全會的決策而“負責改革總體設計、統籌協調、整體推進、督促落實”。總體設計:即該小組以利益超脫的角色進行深化改革的頂層設計,以突破當前改革遭遇利益糾葛的強大阻力。統籌協調:即作為改革的總指揮部,該小組要對財政部、國資委、央行等二十多個政府部門,以及中央編制辦、中央政法委等中央機構,也即所有與改革有關的部門予以行動協調,以確保改革的協同性。整體推進:就是該小組作為“改革中樞”,要對“五位一體”的改革要求——經濟、政治、社會、文化、生態文明的體制改革,做出系統決策和統一部署。督促落實:即該小組作為一個中央級別的領導機構,因具有層級很高、協調面寬,且具有權威性,因而必須保證所有深化改革的規劃能夠切實得以推進。
四、結語總之,黨的政策是一個具有多方面意涵的概念。我們惟有全面和科學地予以認識和解讀,才能使相關研究具有正確的前提基礎,也才能使黨的政策之實踐與貫徹不偏離預定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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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ltiple analyses towards the policies of the PartyLI Yun
(School of Marxism Education and Investigation, Northwest University of Politics and Law,
Xian 710063, Shaanxi, China)Abstract: Research on the policies of the Party can not only help us know the important role of the Party in Chinas policy activities, but also help us understand the law that Socialis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is moving forward constantly, but its precondition is that we must know some basic issues, that is, the main connotation, embodiment and ways of implement of the policies. Exactly speaking, the policies of the Party in a broad way mean the policies of the Central Committee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The forms of its embodiment are mainly documents, writings and talks and the ways of implement consist of direct one and indirect one.
Key words: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policy; document; writ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