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說貧富差距

張鳴

說起貧富差距拉大，很多人都很恐慌。據說，國際學界有個標準，差距過大，超過某個指數，社會就會呈現出危險狀態。但是，這個地球上，有哪個國家沒有貧富差距呢？發展中國家如此，發達國家也如此。況且，盡管中國的富人財富增長很快，但大家都承認，我們的富人跟美國的富人，還是沒法比。既然如此，那么比爾·蓋茨這樣的富豪，跟紐約街頭的流浪漢比起來，差距一點也不會比中國的富豪與山區窮人的差距小。但是，在美國，人們對貧富差距的擔憂，卻遠沒有中國那么大。

人類社會很早就出現了差距，最主要的就是財富占有不均。富者廣廈千間，貧者無立錐之地，的確容易出事。一個正常的社會，的確應該建立自己的社會福利制度，照顧鰥寡孤獨和廢疾人群，救濟窮人。至少，能讓弱勢者有立足之地，可以吃上飯。但是，任何福利制度，都不能保障所有人都發財，都過上富足的日子。其實，一個社會真正的問題，不是存在貧富差距，而是居于下位的窮人，無論如何努力，都罕有機會改變自己的地位。如果一個社會，富者恒為富，官者恒為官，上升的通道堵塞，學習改變不了命運，勤奮改變不了命運，有技術也改變不了命運，那么，這樣的貧富差距，問題就大了。

一個正常的社會，只要上升的通道還能通暢如常，最窮的人也能有起碼的社會保障，貧富差距的存在，實際上對身居下位的人們來說還是一種激勵，可以讓他們有一個追求的目標。社會需要做的，就是讓窮小子有一天也可以成為比爾·蓋茨。有這樣的夢，人們奮斗起來才有奔頭。

然而，現實卻告訴我們，曾經通暢的上升渠道，已經日益淤塞了。社會階層的固化，已經成為嚴酷的社會現實。不少人的發家致富，不是因為自己努力，而是借權生財。一些快速富起來的人，都是憑借權力的杠桿。杠桿撬動不了地球，但可以撬動財富，讓滾滾財源流入自己的腰包。如果說，在上世紀八十年代、九十年代，一個農村的窮小子只要上了大學，就有機會改變自己的命運，但是現在，同樣的窮小子，即使父母砸鍋賣鐵供他上大學，大概也只能在城里當蟻族，掙每月兩三千元的工資，住在地下室里，而且可能永無出頭之日。有關研究告訴我們，這些大學生大多出身貧寒，而且上的都是三流學校。有的農村孩子，即使上了名牌大學，畢業后的出路，似乎也好不到哪去。

當越來越龐大的蟻族逐漸意識到，社會的法則是只能靠拼爹的時候，絕望就產生了，當絕望成為他們的普遍情緒時，社會問題的出現也就不可避免了。一個社會，公平公正，不僅僅是拿來說事的道德條目，而是切實的操作準則。公平公正，就是在起點上給所有人平等的競爭機會。沒有這樣的機會，就肯定會有大麻煩，歷史，就是這樣告訴我們的。

【原載2014年9月3日《今晚報·今晚副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