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自己喝彩的女生

龍巖阿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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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升上初中，學校就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摸底考試。

我沒想到，跟我并列第一的是一個從農民工子弟學校升上來的女生——楊溪施。這個頂著“西施”之名卻貌不出眾、皮膚黝黑的女生，在開學第一堂課的自我介紹中就語出驚人，給大家留下深刻印象。不過，我很反感她的高調張揚，一點農村孩子的樸實都沒有。

“我叫楊溪施，雖無羞花閉月之容，也沒沉魚落雁之貌，但我熱愛學習，積極上進，性格開朗，大家說我：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子見了不爆胎。請大家記住我的名字：溪施，小溪的‘溪，西施的‘施。很高興跟大家成為同學，以后我們就是好朋友了。”楊溪施落落大方，一席話贏得了如雷的掌聲和歡呼聲。

我仔細打量她，心里不屑地想：這女孩臉皮真厚，長成這個樣子，還敢大聲宣布自己叫——西施。如果是我，早窘得挖個地洞躲進去了。

楊溪施性格開朗，愛叫愛鬧愛笑，沒多長時間，她就跟班上的同學打成了一片，成天樂呵呵的，笑不攏嘴。我不喜歡這樣的人，一點素質都沒有，當然，知道她畢業于城郊的農民工子弟學校后，我也就不驚訝了。只是讓我意想不到的是，她的成績居然跟我并列第一。我心里五味雜陳，有失落，也有納悶，這女孩真是不一般。

“人間奇葩”是我在背后給楊溪施起的綽號，看看她的德行，絕對是“奇葩”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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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同桌張均是我小學時的同學，以前我倆關系就很好，沒想到升上初中后繼續同班，我們都很開心。我把自己對楊溪施的看法說給張均聽，原本以為他會贊同我，沒想到他聽后，卻是一臉嚴肅地對我說：“阿燦，你怎么可以這樣貶低自己的同學呢？”

我望著張均，有些惱怒地嚷：“怎么了？我說錯了？她本來就長得黑呀，還那么愛出風頭，像個瘋婆子。”

“阿燦，你原來不是這樣的。干嗎針對楊溪施呢？她就是個快樂女生，沒什么不好。”張均想要說服我。我卻不買賬地諷刺他：“喲，莫非你喜歡上她了？”這個張均，是非不分，真是氣死我了。我們是好朋友，他本就該向著我，怎么可以為楊溪施說話呢？況且，我又沒有瞎說。

張均不笨，我的諷刺他明白，于是不悅地回敬我：“阿燦，我看你是不服氣吧。你以前一直是一枝獨秀，現在遇見對手，開始恐慌了吧？”

被張均說中心事，我的臉瞬間漲得通紅，但我不能承認，于是憤然說：“恐慌？真可笑。麻煩你轉告你的‘西施，讓她放馬過來，我等著接招。一個農村丫頭，有何能耐？”

張均盯著我看，好一會后，才不緊不慢地說：“阿燦，原來我覺得你挺優秀的，沒想到心眼這么小，真是讓人失望。”張均說完，頭也不回地甩下我走了。

我站在原地，望著張均走遠的背影，氣憤地踢起路上的一個空可樂罐，大聲喊了句：“人間奇葩，我跟你勢不兩立！”

“誰呀？誰用罐子砸我？”一聲尖叫突然從路旁的灌木叢后傳來，我嚇了一跳，心里打起鼓來。砸到人了，不會要賠錢吧？我記得小學時，鄰居的一個小朋友扔石頭玩，不小心打到一個路人的眼睛，他家里賠了很多錢，他則被父母打了好幾次。

我忐忑不安地張望，只見灌木叢后出現了一個人。我定睛一看，居然是楊溪施，我心里更加惶恐。聽說農村人很會訛錢，楊溪施該不會也這樣吧？

“阿燦，怎么是你？”楊溪施看清路上只有我一個人后，問我。

“對不起！我沒想到樹叢后有人。”畢竟理虧，我只好道歉。

“沒關系，不是很痛。只是以后別再亂踢東西啦，萬一傷到人就不好辦了。”楊溪施說。

我覺得她是在故意教訓我。班上的情形她很明白，我是唯一一個沒有為她“嘩眾取寵”的行為喝彩的人。我討厭她，或許她也懂吧，而且我還叫她“人間奇葩”。

“需要賠錢嗎？”我打斷她的話。

“一點小事，賠什么錢？哪有那么嚴重。”楊溪施笑了起來。

我最反感看她笑，見她真沒事后，便傲然地說：“如果你沒事，我走了。你有什么資格來教訓我呢？”我丟下一時目瞪口呆的楊溪施，轉身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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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跟楊溪施說話，我把自己跟她的界線劃得很清楚。張均這小子跟我吵完后，明確認定了他的陣營，看他一下課就跟楊溪施幾個女生聊得興高采烈，我就覺得不屑。張均有幾次來向我示好，想緩和關系，重建友情，但我都沒搭理他。

他不是喜歡楊溪施么？那就讓他們天天在一起，玩得忘乎所以，我才不稀罕對我不忠誠的朋友。少一個張均，少一個楊溪施，我一樣過得開心。

可是時間久了以后，我漸漸發現，班上的同學似乎都喜歡楊溪施。他們成天嘻嘻哈哈，追逐打鬧，而對我卻是畢恭畢敬，有一種莫名的疏離感。

學校里的各科目考試、比賽時常進行，我如魚得水，日子過得相當暢快。我喜歡考試，更喜歡比賽，我覺得那才是我表現自己的最佳方式。我不會用一些無知無趣的行為去贏得喝彩，只有真才實學，才應該贏得尊重。

可是我看錯了楊溪施，她不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偶爾考第一，她是有真本事的。她不僅聰明，能夠舉一反三，而且她動手能力強，還看過很多的書，知識面廣。

我很疑惑，她真的是農民工的孩子嗎？她的智商、學習條件能夠跟我比嗎？我的父母都是高級工程師，我從小就常泡圖書館，寒暑假參加各種興趣班，小升初時還有家教老師輔導……這一切，都是她楊溪施可以比的嗎？可是她的成績一直跟我并駕齊驅，真是氣死我了。偶爾贏她的，也只有英語一科了，可我是從幼兒園就開始學英語的，她才學過多少時間呀？我想不通，難道她比我聰明不成？

楊溪施見識過我對她的態度后，一直沒再跟我說話，但我卻有意識地開始關注她，想找出她成績好的原因。我不想輸給她，讓張均看我的笑話。張均那家伙真是無情無義，在我這碰了幾次釘子后，竟然就再也不主動跟我搭話了。

可是我沒發現楊溪施有什么特別之處，該學習時學習，該玩時瘋玩。老師表揚她時，她就眉開眼笑，還帶頭為自己喝彩。

第一次看見會為自己喝彩的人，我真是傻了，只見她興奮地左右張望，笑成花一般，還拼命鼓掌。

“人間奇葩！”我喃喃自語，實在理解不了楊溪施這樣愛表現、不內斂的女生，但我心深處，卻又奇怪地產生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受：我居然有點羨慕她，羨慕她的率性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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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燦，放學后一起走吧！”一天課間休息時，張均主動對我說。

我們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說話了，我以為自己聽錯了。“你是在跟我說話嗎？”我看著他，想確認。“是呀！我們很久沒一起走了。”張均一臉自然。我心里卻多少起了些波瀾。每天看別人三五成群、嘻嘻哈哈地結伴回家，自己卻形單影只，頗有些落寞。在以前，我從來不會羨慕別人，但認識楊溪施后，她的率性、快樂，漸漸讓我不由自主地向往起來。

我沒想到，放學時陪我一起走的不僅是張均，楊溪施也來了。她倒是很大方，就像我們之間從來沒有過間隙一樣，自自然然地與我邊走邊聊。楊溪施很愛笑，她的笑聲感染了我，讓有些拘謹的我很快就融入了她的快樂氛圍之中。

“阿燦，我真的很佩服你，無論哪一方面，你都那么優秀。”楊溪施真誠地說。

“你也不差呀，還過得那么開心。”我由衷地感嘆。我的優秀是我努力的結果，但她似乎漫不經心就做到了。

“我家阿燦很厲害的，小學時，他一直是我們學校的尖子生。”張均拍著我的肩膀說。

“什么你家呀？阿燦是我們大家的，我們都以他為榮，我們也要努力讓自己變得優秀。”楊溪施逗樂了張均，然后自己也“呵呵呵”地笑起來，笑聲爽朗。

我望著一臉笑容的楊溪施，疑惑地問：“你一直都沒有煩心事嗎？看你整天那么快樂。”

“有呀，可是煩惱的事想了也沒用，不如快樂過日子。我以前的老師說過‘努力學，快樂玩，為自己喝彩，我很認同他的話，所以身體力行，希望把每一天都過得快快樂樂、踏踏實實的。我會為別人的成功鼓掌，也會為自己的努力喝彩……”楊溪施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

“你說話像個哲學家。”張均適時擠兌她。

楊溪施并不介意，還笑盈盈地問：“哲學家也是人，不是嗎？”

我看著一臉自信的楊溪施，肯定地說：“你說得對，我贊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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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別人的成功鼓掌，也為自己的努力喝彩。”楊溪施說的這句話，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很多時候，我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我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小心眼了，看不見別人的優點，也容不得別人超過自己。在楊溪施的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的很多不足。她雖然是農民工的孩子，畢業自農民工子弟小學，但她一點都不自卑，每天過得開開心心的，用自己的快樂感染身邊的同學。

楊溪施是個很上進的女孩，她不喜歡做“書呆子”。她學習時很努力，玩時特瘋，過得逍遙自在，一點都不像我，整天就想著考試、比賽，一門心思地去獲得好成績，在榮譽面前才能快樂。

“得到好成績，獲得別人表揚當然開心，畢竟努力得到了回報；但快樂的方式很多，我為自己喝彩的時候也很開心呀，因為我付出過了！”楊溪施一點也不難為情，為自己喝彩那是因為自己值得喝彩。

這個會為自己喝彩的女生，她活得率性真實，而且快樂無比，我希望自己也能夠成為這樣的人——為別人的成功鼓掌，也為自己的努力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