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9910行動

阿瑩

二十世紀末，在中國發生過一場充滿硝煙和炮火的“戰爭”。

那場“戰爭”的結局，最終演化為公元一九九九年十月一日天安門廣場上那場聞名遐邇的“世紀閱兵”。那真是一個令人欣慰而又自豪的日子，那幾幢見證了中國歷史輝煌與屈辱的華表，又目睹了威武的鋼鐵方陣從長安街的地上和空中隆隆越過，幾乎全世界的目光都在那一刻轉到了寬闊的長街上，幾乎所有的朋友和敵人都對中國在武器裝備上取得的躍進感到異常震驚，各種各樣的贊嘆霎時間擁堵了北京所有的信息通道，中國人很是爽了一把啊！但是，有多少人能知道那些披著迷彩的冰冷裝備，傾注了我國軍工人的赤熱，經歷了多少“硝煙和炮火”的考驗。所以，每當我看到那些所謂的軍事專家們在電視鏡頭前拿中國和美國的裝備進行比對，拿大陸和臺灣的武器進行戰術推演，便很是不以為然。假如你能深入那場被稱為“9910工程”的行動，就會知曉在熱情燃燒的中國戰士的手中，那些武器的性能指標是一個可以膨脹的系數！

如果你有興趣，就請隨我掀開那厚厚的迷彩，走進那個還沒有完全解密的軍事工程吧！

上篇

一

那是l997年秋季的一天，微風拂來，涼爽宜人。

一群將校軍官從綠樹環擁的景山腳下一棟樓里匆匆走出來，凝重的臉上洋溢著微笑。中央軍委剛剛決定報請黨中央批準在建國50周年之際舉行盛大的閱兵式。這將是我國第三代領導集體第一次在天安門檢閱我軍威武之師的雄姿和我軍裝備現代化的最新成就，必將受到國內外的密切關注。

他們的微笑是成熟的。這些年來，任何一位有良知的老百姓都會發現，柏林墻倒塌了，蘇聯解體了，冷戰結束了，但這個星球上的火藥味并沒有減少。那個老牌的帝國主義國家，率領他的兄弟刮起的“沙漠風暴”，野蠻地席卷了伊拉克。與我國西南部接壤的兩個國家在一月內對峙性地進行了三四次核試驗。最讓中國人憤慨的是有個西方國家在短短幾年間向臺灣出售了幾百億美元的武器，將一個美麗的寶島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火藥庫，為海峽兩岸的統一設置了一個卑劣的障礙。我們中國軍人和中國人民是熱愛和平的，但要和平，必須要有建設和平的實力。這幾位工作在中國軍界核心機關的軍人臨別時緊緊地握了握手。他們的心是相通的，也不知從何時起就已憋足了一股氣，要在建國50周年的時候，展示一下中國軍隊的發展，讓世界知道中國早已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殖民地了。

回到辦公駐地，似乎有幾位將軍的神情剛毅而又嚴肅，他們明白這項任務的艱巨和沉重。中央要求國慶閱兵展示的裝備，必須是過去沒有亮相過的，必須是可以裝備部隊的，必須能夠展示打贏一場高技術條件下局部戰爭的力量。顯然要在短短的兩年時間里完成這樣的任務，擔子不輕啊！在戒備森嚴的寬敞指揮室里，擬議的閱兵裝備已經布滿了整整一面墻，幾位負責裝備建設的將校軍官在這堵墻前研究過幾個通宵，首先將一面紅色三角旗貼到了墻面的地圖上，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印著：中國·陜西。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罩在西北大地上的一層神秘面紗被悄悄地揭開了，人們常常在一些場合贊嘆這個地區的軍工能力。筆者從《陜西軍工志》里發現，l869年，陜甘總督左宗棠就在陜西創立了西安機器局，生產洋槍和銅帽，這大概是陜西第一家兵工廠。更令筆者心動的是人民紅軍在西部最早的兵工廠，就建在筆者的故鄉耀縣的薛家寨。如今，經過共和國50年的發展，在這塊古老的土地上，已經崛起了一片又一片軍民結合的科研生產基地。不過這次閱兵的要求之高，是共和國歷次閱兵所未有過的，在初步確定的閱兵裝備的名單中，陜西占了長長一大串，從地面到空中，涉及全部閱兵裝備的一半左右。然而，那一大溜新式裝備，那一大堆棘手問題，那一大片尚未走出困境的企業，似乎都在發出一個共同的詢問：陜西能行嗎？幾位經歷過許多次硬仗惡仗洗禮的將軍默默地交換了一下凝重的目光，握緊的拳頭在會議桌上敲出了沉穩的節奏。

從此，這項被命名為“9910工程”的機密行動就在中國大地上悄悄實施了。一個難得的機遇便飛臨古老的三秦大地，從而使軍工企業和研究所進入了一種近乎戰備的狀態。

在古城大雁塔腳下一座綠樹掩映的小院里，陜西省委當即決定成立省閱兵裝備研制工作領導小組，把這項屬于企業生產科研范疇的事擺到了重要的議事日程，筆者有幸在這個領導小組里任職，得以在以后的歲月里能夠接觸那些神秘的人物和神秘的故事。

但是，這一項在今天看來頗具歷史意義的舉措在各地軍工單位幾乎沒有任何的反響，因為這些生活在厚重黃土上的軍工人目睹了太多的“花架子”，接觸了數不清的“領導小組”，留在腦海里的記憶往往是尷尬和無奈。當天在黃河岸邊一所宏大的軍工廠里，年逾花甲的廠長抓起那一大把數不清的難題，一古腦地扔給了全場幾百名干部和工程師：“我今天拜托大家了！歷史經驗告訴我們，世界上沒有什么救世主，完成‘9910工程只有靠我們自己！大家要明白，最后的結果，要么回家陪老婆看孩子，要么上光榮榜上天安門！”議論聲頓然驟起，透出了大家對完成這項任務深深的憂慮。

這，就是軍工人的性格啊！

然而幾天以后，在一個被任務壓得嗷嗷直叫的研究所里，領導小組召開了至今看來還有些神秘的陜西省閱兵裝備工作第一次會議，與會的這些久經“沙場”的“老兵”們，被會場的氣氛驚呆了，不但要驗明正身，而且手機也要卸掉電池后統一保管。會議要求各地各級全力支持軍工單位完成閱兵裝備的科研生產任務，其要求之高在領導們的日志里還是第一次，所有參加人都感覺到“貽誤戰機”的沉重壓力。有一位在軍隊摸爬滾打幾十年轉業到企業的“大校”在日記里這樣寫到：“我已經聽到炮管吱吱搖起的聲音，我已經聞到炮彈入膛的油香，敵我雙方已經拉開決斗的戰場，困難的是誰也不知道敵人有多少、在哪個方向！”這天，正巧中央軍委的一位將軍到所里檢查閱兵裝備進度，親眼目睹這樣一種雷厲風行的作風，不勝感慨，連夜就將陜西省的工作狀態報告了中央閱兵指揮部。當然最興奮的還是企業的廠長們，他們散會相別時都有力的握了握手，其中蘊涵的信息已不是幾句話就能說得清楚了。

這一天，有位喜歡攝影的工程師注意到，三五只喜鵲在這家研究所的大院里吱吱喳喳叫了很久。

這一天，我國有關的省市其實都悄悄拉開了決戰的架式！

二

當那些干練的軍官們還在忙忙碌碌地爭論著閱兵裝備具體項目的時候，一些經歷滄桑的老軍工覺察到一個難得的機遇正在執著地向他們大踏步地走來，這些被市場經濟的大潮多少洗褪了榮耀的軍工領導人心旌蕩漾，他們早就盼著揚眉吐氣的這一天了。

然而，一些正在科研的產品，能否進入閱兵的行列，卻讓我們的一些將軍和領導眉頭緊鎖。這種擔憂實實在在，那天，在兵器工業總公司召開的領導干部會上，秦嶺腳下兵器××機電研究所的王興治，就有一種感覺：他擔任總設計師的重型反坦克導彈系統能否參加閱兵還畫著一個碩大的問號。

按說他主持的反坦克導彈系統已經出過轟轟烈烈的風頭，建國35周年國慶閱兵時，他主持設計的紅箭一8反坦克導彈在長安街上一亮相，就被國外的兵器行家看上了。那年西亞一個國家的總參謀長率領軍事代表團在華山腳下的兵器試驗基地觀摩導彈表演，三發三中，但掌聲過后，那位參謀長突然要求更換射手讓他的兩位隨從軍官試試打靶，顯然他是想檢測一下這種裝備的操作性能。王興治只分別對他們訓練了l5分鐘，便抽簽決定由一人操作，然而只打了一發，就命中靶心。參謀長當即決定購買兩萬發，這可是一筆價值十多億人民幣的大買賣。隨后在迪拜舉行的世界武器裝備博覽會上，連十分傲慢的美國代表團見到這型導彈也禁不住伸出大拇指祝賀。而這正在試驗定型的新型導彈是中國的新式反坦克武器，在射程和威力上大大高于西方國家同類導彈水平，技術難度更是上了一個大臺階。

但令人焦慮的是不久前在寧夏青銅峽進行的抗干擾試驗中，有發導彈飛行中失去目標落到戈壁里，試驗失敗了。這天晚上，這位中國工程院院士看了那部名噪一時的影片《紅河谷》，那些靠現場點燃藥捻發射子彈的藏族同胞們面對的是手持機關槍的侵略者，中國人的尸體和侵略者的獰笑，令這位導彈專家不能自已。早晨他只對一位熟悉的朋友說了一句話：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我們是搞裝備的，關鍵時刻拿不出新東西，愧對領導和軍隊的將士啊！

那四天的工作會，王興治只開了一天就跑回所里，研究后續試驗事宜。有人建議：春節將臨，天氣寒冷，第二次試驗最好改在渭河邊的兵器試驗場進行。但王興治斷然否定：“我們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來，我們要理直氣壯地參加國慶閱兵！”

不過，王興治這次的決定，離春節只有十幾天了，由l8臺發射車、測試車和支援車輛組成的試驗隊像奔赴疆場的壯士，在陰雨蒙蒙的清晨駛離西安，奔赴曠無人煙、風沙彌漫的戈壁灘。但誰也沒有料到，隊伍一進永壽縣境內老天突然變了臉，紛紛揚揚的大雪灑落在大地上，隨之又結成了冰。路滑坡陡，危機四伏，稍有不慎發生一點兒事故，都可能使他們精心準備的試驗毀于一旦。長長的車隊小心護衛著三輛導彈發射車，一點一點地向前挪行，本來只有二三個小時的路程，竟然走了整整一天。當晚他們歇到了一處簡陋得門窗透風的小旅店里，前邊就是素有十八道彎之稱的永壽梁了，領隊請示：遇雪受阻，是進是退？

王興治在電話中斬釘截鐵地說：“前進，沒有退路！”事情過后，他對筆者心有余悸地說，當時我也捏了一把汗啊，大雪封山，出個事可怎么辦？可是不去不行啊！不僅僅是試驗沒有退路，關鍵是重型反坦克導彈項目沒有退路啊！

第二天，車隊小心翼翼地沿著崎嶇的山路出發了，且剛剛爬上永壽梁的第一道彎，車隊里的人都看到路邊十幾米深的溝里四輪朝天躺著一輛大卡車，滿車的橘子散落了一條溝，在那白皚皚的世界里火紅的橘子像一個跳躍著的驚嘆號，在警示著我們這些為中國的裝備現代化不惜獻身的勇士們，但車隊并沒有猶豫，整個車隊猶如一條墨綠色的巨龍慢慢爬行在曲折起伏的黃土高原上。

當天晚上，他們趕到青銅峽，已是晚上10點多了。那“天蒼蒼，野茫茫”的戈壁灘一望無際，只有星星點點的駱駝草在帶著哨音的狂風里拼命抖動，而來自兵器××研究所的參試人員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開始了揪心的抗干擾試驗。

可能誰也想象不到，那里飛沙走石，打得人站立都困難，大家盡管用圍巾棉帽包裹著頭，只露出兩只眼睛，可回到宿舍仍能從內衣里倒出一把沙子來。而且絕想不到，那做干擾源的柴火澆上整桶的汽油居然也會因風大燃不著，但這些難不倒我們這些不穿軍裝的將士，他們將一床床棉被蓋到柴堆上澆上汽油，用身體擋住風沙，點燃干擾堆。

當我們的導彈迎著火紅的太陽，迎著閃爍的火堆和沖天的爆炸順利地擊中靶標時，在浩浩的戈壁灘上，風沙低沉，萬籟無聲，但人們聽到了幾聲并不熱烈卻豪邁而又悲愴的呼喊。

風沙讓路，寒冷退步，我們的反坦克導彈來了！

那天試驗成功后，有一位老同志禁不住雙淚長流。他叫于世英，是反坦克導彈戰斗部的技術負責人，誰都知道為了今天，他幾乎拼了老命啊！那年在做導彈威力試驗時，一發導彈飛行途中出現故障落地，按常規完全可以用物理方式槍擊引爆，但那樣就會炸毀落彈點附近一臺價值幾百萬元的測試設備，重新訂購會影響半年進度。是的，就為了這個要命的“進度”，于世英決定親自去排故，幾位年輕的工程師躍躍欲試，老于深沉地擺擺手，對他的戰友們說：“我年齡大，你們不要爭了，我去！”這可是一個生死攸關的決定，眾人聽后眼淚直往肚里流，誰都知道一旦排故失敗，那會是怎樣一種血淋淋的場面。那年正巧是老于的本命年，一位年輕的助手找來一條紅腰帶給他緊緊系上，用民間最純樸的方式護佑我們這位英雄般的老工程師一路平安。

老于毅然地走向故障彈，所有人都進入掩體。大家站在掩體里望著老于堅定的步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周圍靜得連一兩聲草蟲的嗚叫都感到無法忍受。要知道那枚導彈保險已經打開，任何一點細微的抖動都會發生爆炸。這種生離死別在戰爭故事里我們聽到過、感動過，而和平時期聽到這個動人心魄的情節，依然讓良知感到擊打靈魂的震顫！大家都站在附近掩體里，目不轉睛地望著那寬厚的脊背，連蚊蟲叮在脖子上都不敢拍一下，怕驚擾了排故的于世英。那天的時間真的是用秒來衡量的，每一秒都過得那么艱難，終于老于慢慢地站起來，故障順利排除了！人們歡呼著把老于抬了起來。但眾人散去，老于卻一個人蹲到一棵大樹下久久閉上了眼睛，似有淚從那剛毅的眼角溢出來，夕陽里居然泛出了血色。

也許是人們緊張地將注意力集中到老于排故的過程，也許是時間磨礪的緣故，如今人們說起這一段似乎小有差異，但筆者在采訪中接觸到的幾位當事人談起這件事依然激動不已，幾次有人出語哽咽，眼眶含淚，凡知道這次試驗的將軍和工程師沒有人不對于世英這種大無畏的犧牲精神感到由衷地敬佩。然而這樣的危險，在重型反坦克導彈研制過程中，曾經有過四五次之多，聞之令人驚悸。

這，就是我們共和國的脊梁，新時期的軍工人啊！

因為，我們必須發展這種精確制導武器，美國在越南戰爭中發動的“后衛Ⅱ”戰役中，11天在河內投下了15000噸炸彈還沒有達到目的，而在“沙漠風暴”作戰中僅投放了286噸精確制導彈藥就使對手喪失了還手之力，后者只是前者的五十二分之一。我們怎能輕視這種彈藥的發展呢？

當晚，王興治日夜兼程趕到北京，向閱兵領導小組鄭重匯報，試驗成功了！幾位將軍高興極了，設宴招待了我們這位為軍隊裝備現代化熬白了頭發的老所長，而這時離大年三十的鐘聲只有36個小時了。有位一直跟隨試驗的年輕中校軍官，在軍委確定將重型反坦克導彈系統列入閱兵裝備的名錄以后，在西安唐城賓館舉行的慶功會上握住麥克風，十分動情地說了一句話：

“重彈的研制，我用兩個字概括——悲壯！”

三

灞河邊上的柳樹終于吐出了嫩綠的細芽。

重型反坦克導彈系統威風八面地進入了閱兵裝備的行列之后，兵器××工程研究所牽頭承制的新型牽引高炮的火控系統還沒有定型，而沒有定型的產品毫無疑問是不能參加閱兵的。

這種火控雷達系統，配備在防空反導火炮上代表了當今世界現役裝備的最高水平，我國曾經準備到西方一個國家成套引進購買。但是這項技術太敏感了，當研究所組織人員去學習時，外方狡猾地將他們分成了若干個組，授課的人不但全部是工人，而且不允許一個人參加兩個組培訓，尤其令人憤慨的是各組之間不進行接口培訓，讓你無法掌握全套技術。一位對華友好的工人看不過眼，僅僅跟他們說了一句“你們這樣學是掌握不到真正技術的”就被公司解聘了。

然而軍令如山倒，那天負責閱兵裝備的一位老將軍來到所里將總設計師張冠杰叫到跟前說，咱們在系統前照張相吧。我們這位年輕的“少帥”不知其意，笑瞇瞇地跑到那套高炮前，但相機閃過，沒等他走開，將軍便扳過他的肩頭嚴肅地說：“你可看好了，這套系統沒有雷達，如果下次我再來還裝不上去，我就把你掛上去閱兵！”現場的人一下怔住了，因為將軍一臉的嚴肅。

將軍的話當然是戲謔，卻重重地砸在了這位年輕的總設計師的心上。他知道將軍心里著急不僅僅是因為要閱兵。一個時期以來，我國周邊國家都在加速發展航空武器和彈道導彈，尤其臺灣已購買和研制了300多架各種先進的殲擊機，并已把“天弓”導彈的射程發展到300公里，正在秘密研制的“天馬”導彈射程將達950公里。如果我們沒有先進的雷達火控系統，捕捉擊毀來犯之器，一旦臺獨勢力鬧事，我們豈不是武裝不了國防，還要等著挨打嗎？那天晚上他徹夜未眠，伏在案頭把試驗方案修改了一遍又一遍，一上班就遞到所長的辦公桌上。

但是，科學研究并不是按著人們的意愿進行的。當試驗進入高寒地區以后，好端端的雷達系統居然不聽使喚了，監測屏上的信號像一個個活潑的小精靈，亂糟糟地跳躍著，似在嘲弄著我們這位總設計師。那里地處北國邊陲，是我國最權威也最寒冷的武器試驗場，氣溫降到了零下30多度，樓房每個窗臺都掛著一二米長的冰溜子，人們即使穿得再厚，一爬上雷達車，就感覺風會一層層地剝掉身上所有的衣服，似赤身在風雪里立著，凍得人都不知道疼痛了。許多人眼睛腫了，嘴里起泡了，覺睡不著了，穿的衣服被風沙侵蝕得又舊又破，大伙常常自嘲地說一群標準的“叫花子”擺弄起高科技雷達來了，這大概也是中國一道獨特而又亮麗的風景線。

在我們采訪的時候，他們說在那艱苦的環境里，心最苦的也許是一位年輕的技術組負責人。他33歲了，也算是中年得子。由于火控雷達定型試驗，他難以抽身回到那間高居八層的小屋里去照顧愛妻，身懷六甲的妻子終于因為勞累過度流產了。他聽到消息后獨自在床上躺了一個小時，拒絕了同志們所有的安慰，便全身心地投到試驗中，默默地承受了這一切。在新型雷達定型后，所里給他獎勵了一套三室一廳的寬大住宅，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他們搬進了那套本來應該屬于三個人的小巢。是啊，這套裝修得十分溫馨的居室，本來可以聞到沁人的奶香，可以看到萬國旗般的尿布，可以聽到嬰兒清脆的哭聲，但那套房子直到現在還只屬于他們兩個人。那天兩位年輕的工程師環顧四壁不禁抱頭痛哭，不知是為了喜悅，還是為了永遠的孩子。

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許多次模擬試驗，問題的癥結終于找到了，解決起來竟異常地輕松，試驗從此像乘上了快車，一路飛馳直奔終點。從此這種牽引高炮便長上了眼睛警惕地注視著祖國的湛藍天空。

然而，當這些不論在世界上哪個國家都堪稱是“杰出英才”的工程師們，從北國冰封的試驗場返回古城的時候，他們破舊的裝束遭遇了許多的冷眼和嘲諷，發生了許多令人心酸的故事。中途他們在一個城市倒車，實在太累了，想到火車站的茶座里歇歇，門口售票的小姐居然橫刀立馬直嚷叫：進去是要付錢的！我們的工程師們面面相覷說，付就付吧。不料那位小姐竟把他們當成了民工，猛然不屑地厲聲喝道：“五塊哪！”

親愛的讀者，當你讀到這里，當你知道這一天各地承制的海陸空閱兵裝備的名冊正式敲定，當你知道來自某個國家的軍官們正在古城一家賓館里，翹首等待著他們回去講授某型雷達的操作規程，你能不為我們共和國的這些功臣而感到驕傲和愛憐嗎？

中篇

四

寒風凜冽的北國白城試驗場，漫天冰雪已經在不經意間開始悄悄地消融，來自西北的一批批武器裝備經受住了嚴寒的蹂躪，開始雄赳赳地班師凱旋。而曲折的黃河兩岸這時已驅散了冬日的霜凍，涌起了一股為“9910工程”而戰的浩浩熱潮：

一場場令人激動萬分的大幕，伴著春節的鞭炮聲相繼拉開了；一聲聲鋼鐵的誓言“后墻不能倒”，在每一座軍工廠里縈回激蕩；

一張張久違了的勞動競賽決心書，又披紅掛綠貼到了工廠、研究所的辦公樓前；一項項令人難以置信的生產奇跡，隨著高音廣播的聲浪傳遍了渭河兩岸；

一塊塊以l999年3月30日為最后期限的倒計時牌，在車間最醒目的地方閃動著耀眼的光澤……

是的，中國人的智慧和熱情一旦被激勵起來，就是一種勢不可擋的力量。難怪西方的政治家和經濟學家對中國的崛起表現得那么幼稚和恐懼。美國幾位資深議員在驚嘆中國經濟持續快速增長的同時，又煞有介事地煽動中國威脅論，陰謀挑起更多的國家對中國采取所謂的“扼制”政策，但這種荒謬的論調已經與當今的世界大潮顯得格格不入了。中國要發展，中國人要發展，中國的發展是大勢所趨！

然而，有眼力的軍工企業家明白，在這轟轟烈烈的后面，隱藏著一種不容回避的危機和困難。一些武器系統的三、四級配套單位很難得到資金方面的有效支持而頻頻告急。有些軍工廠由于長期虧損沒有資金用于前期投入，有些軍工廠因欠電費而受到拉閘的威脅。這些單位盡管在整個工程的實施中是少數，但現在的武器系統龐大復雜，缺少一個部件全系統就運行不起來。

這里筆者只無奈地告訴大家兩件事，一個承擔著坦克關鍵部件生產的企業，由于長期拖欠職工的醫藥費，無奈之下只好做出了令人哭笑不得的決定，報銷不給現金，發廠里生產的摩托車，一時間到廠里販賣摩托車的人來來往往，竟形成了一個小小的交易市場。更有甚者，有一家生產飛機機輪的企業，連續五年虧損，廠里拖欠數月工資，有些工人連在廠區前的小吃攤上吃碗面條的錢都拿不出來了，一時賒賬成風，一到發工資的日子，那些手持欠賬條的小攤主們就眼巴巴地盯著廠門口，期望著在這一天能把幾百碗的面條錢兌回來。

這些情況還是在陜西省的閱兵裝備工作會上露頭了，隨之被緊緊抓住，曉以利害，動之以情，強硬要求給予這些困難企業以實際支持。終于事情有了突破性進展，金融部門特事特辦，破例由國防科工辦作為擔保向承制單位發放貸款，從此上億元的資金如久旱的甘露流進了一些承制單位的內部循環之中；電力部門經與國防科工辦協商形成了一個“歷史性”的紀要，規定不能以拉閘停電的方式催要電費。其實，這些決定就是政府要為軍工企業欠款買單，這在今天看來多少有些可笑，但在當時可謂意義深遠，那些舉步維艱的企業再沒了欠費拉閘停電的煩惱。千萬不要輕視了這些看似輕率的積極運作，一個企業若沒有資金沒有電那就是一座廢墟，誰也別指望里邊會生產出合格的讓軍人心動的玩意來。

不過，當這一系列舉措傳到一些愁眉不展的企業家耳里，他們不禁在喘口氣的同時更鎖緊了眉頭。天哪，這下完不成任務可就沒有扯皮的理由了，只有昂起頭顱背水一戰了！

這一項項舉措也給全國各地一個重要的啟示和示范，給京城的將軍們以極大的鼓舞，負責閱兵裝備的一位二星中將在西安人民大廈的紅雨樓舉起酒杯滿含深情地對這個省的領導們說：“有你們做后盾，閱兵裝備還能完不成嗎？”從此他到其他省市檢查工作，常常會十分欣賞地對當地的官員提起這些措施和辦法，而且掛在他口頭的總是那句話：“你們看看人家陜西省！”

陜西省地處中國版圖的西部，有l07個行政區縣，時有51個國定貧困縣，百業待興啊，但在這項宏偉的世紀工程上，他們卻表現出了無與倫比的慷慨和風度！

顯然，西部的陜西能做到，還有哪個省甘愿其后？

結果告訴我們，每個省都譜寫了精彩！

五

也許有人認為“政治”這個簡單而又深奧的詞匯，近些年在一大堆新潮名詞的沖擊下，似乎在漸漸失去往日的激情。然而，在實施“9910工程”的過程中，這個名詞被人們無數次地提及，是那么的貼切和動人，激起了人們一種久違了的熱忱。似乎是在一個晴朗的早上，人們撩起車間門簾驚奇地發現，堅決完成這項偉大政治任務的口號印在紅紅綠綠的彩紙上，掛滿了廠房的每個角落，無論是誰置身在那樣一種氛圍里，都會感到心里沉甸甸的。

是的，那個已經定格的歷史至今讓人想起來仍感到蕩氣回腸。在那個連在小攤吃碗面條都要賒賬的航空××機電公司，工友們每月只有三五張百元大鈔，還常常拖欠二三個月才能慢悠悠地發到手里。但一聽說這個被冠以政治任務的世紀工程是為國慶閱兵生產武器裝備，從兩鬢飛霜的廠長到年輕的機加工，都從心底驀然升騰起一種特別的自豪和激情。一群習慣了賒賬的青年工人圍住車間主任說，“我們要求不高，只要不讓肚子委曲……”

民以食為天哪，誰都知道這個古訓！

為了擺平那個“天”字號問題，幾位車間主任一合計，想出了一條妙計。他們騰出一間辦公室改成了臨時廚房，車間的領導們輪番下廚房幫著搟面條、蒸饅頭、包包子。這種在戰爭年代司空見慣的故事，而今換了一個背景又轟轟烈烈地演繹開了，卻也沒人通知，幾天后幾個軍品車間在開飯的時候，都有一間辦公室擠滿了滿嘴調皮話的工人，都能聞到夾雜著機床油膩味的飯香，都把滿意的目光投給了掌勺的主任“師傅”。大家千萬別小看這間廚房的“歷史”作用，每當疲憊的工人們帶著滿身的油漬，用那尚未洗凈的雙手抓起熱騰騰的饅頭，端起盛滿面條的大碗，大口大口地嚼著充滿“共產主義”味道的飯菜，一個個臉上都是知足的笑容。

不過，別以為這是一群只知飽食終日的工人，他們熟稔美國在伊拉克發動的“沙漠風暴”‘沙漠盾牌”行動，他們對當年底發生的“沙漠之狐”也能評論個一二三，他們知道這一系列軍事行動玩得最多的是“飛機”，拿不出像樣的機輪來還叫什么男子漢？但他們最可貴的是胸中那么一股子愛國主義的情懷。工資啊、獎金啊、補貼啊，什么都不說了，只關注著早日拿下機輪任務。多么好的工人啊，在這種“共產主義”伙食的驅動下，廠里的勞動競賽熱潮，此起彼伏。

1998年10月，車間的工人們來不及洗去滿身的疲倦，便抖擻精神，敲鑼打鼓，將按時完成任務的大紅喜報貼到了辦公樓前。呈現在我們眼前的這張喜報與各地軍工企業陸續出現的數以百計的喜報沒什么兩樣，但卻讓北京幾位航空界的領導驚愕不已，要知道這個廠可是持續多年的老大難了，已有幾年沒有完成過軍品計劃了。有幾次總裝廠把一架架飛機都干出來了，因為沒有機輪，只好令人難堪地將飛機用鋼架支在那里，那情形歷歷在目，令人汗顏。而這次的任務比起以往在量上增加了幾個數量級，能否按期交付，著實叫航空的領導和空軍的將士們為之捏了一把汗。然而他們不辱使命，精心組織，硬是把那上百套機輪干出來了，按照那剛性的節點計劃將機輪配件發往了總裝工廠。

漂亮！這的確是一件值得總結和大寫的故事！曾有善良的同志建議本文把廠里過去的困境模糊處理，而筆者認為如此更透出軍工廠的豪氣和驕人的素質。

是的，在航空××機輪公司的工人們飽餐了兩大碗面條，打著飽嗝，又撲到機床前啟動了開關。兵器××光學研究所的技術人員也已經近一年沒嘗過星期天的味道了。這個所是給海陸空三軍的裝備生產“眼睛”的，涉及的品種之多令人咋舌。開始往下壓任務的時候，連他們自己也不相信會圓滿交卷。曾有人關切地對負責生產指揮的副所長李仲青說，小心哪！這次任務肯定完不成，你小心做了替罪羊。

然而這位中年知識分子以特有的自信和樸實莞爾一笑，算是回答了這個忠告。然而當那個燦爛的笑容還沒有在人們腦海里褪去，他卻在一次新型坦克自行高炮穩瞄具的調試過程中，因勞累過度，倒在了轟鳴的廠房里。隨后四醫大的大夫發現他的心臟多了一條回路，隨時都有生命危險。不久，對他施行了一次高科技的心臟焊接手術，堵住了那條令人恐懼的通道。

李仲青啊李仲青，這下你完全可以避開充當“替罪羊”的苦惱，安安穩穩地在醫院在家里休養生息了。但是，我們這位南國出生的漢子，剛剛從手術臺上睜開眼，就關切地問起所里那一大堆光電器件進展如何，誰也想不到這位臉色蒼白的重癥病號居然在醫院的病房里召開了一次次沒有名稱的“調度會”，從此手邊的那部手機，便成了他指揮“作戰”的銳利“武器”。

他不想就此躺下，因為在當年的l2月17日，美、英兩國未經聯合國授權就對伊拉克發動了“沙漠之狐”行動，居然持續了四天，出動各種飛機五六百架，采用了以巡航導彈為代表的中遠程精確打擊等非接觸性作戰概念。戰爭的開始和結束都證明了一個道理：一個國家只有掌握了高技術裝備，才能避免挨打，才能讓白鴿安詳地在藍天上飛翔。而我們是給武器裝備“眼睛”的，完不成任務睡不著覺啊。

終于，兵器××光學研究所按計劃將車長鏡、穩瞄具等部件交給了總裝廠；終于，產生過中國軍工偶像吳運鐸的研究所，生產出了成套的新型自行高炮系統；終于，在倒計時牌接近“l0”的時候，將軍們帶著敬意和問候，檢查了這家研究所新型自行高炮第一個連套的交付狀態。這種自行高炮，一個系統l3部車輛，在一部雷達的指揮下，可以同時捕捉多個目標，是世界上最先進的自行高炮防空武器，其威武的雄姿令人矚目，在后來的閱兵式上，被鳳凰衛視主持人譽為中國裝備的“美男子”。這天，老將軍高興地握住總設計師李魁武的手，在軍工英雄吳運鐸的銅像前照了一張合影，連聲說：“你們是兵器的驕傲啊！”

六

1998年6月15日，人們會很隨意地翻過這頁輕薄的日歷，但在航空××飛機公司董事長的臺歷上卻重重地寫下了一筆。

那天，閱兵裝備的重點項目“飛豹”，在試飛員譚守才的駕駛下，一躍便沖向浩瀚藍天。那良好的性能使我們的試飛健兒在空中如魚得水，各種參數順利傳輸到了地面指揮系統里。這型飛機是由航空××飛機公司制造的新型殲擊轟炸機，兼具轟炸和格斗功能，武器配套威力強大，是我軍捍衛主權的主力戰機之一。記得前些年，“飛豹”剛出世的時候，曾有臺灣特務冒充記者，企圖潛入試飛院拍攝“飛豹”未果。那一年在珠海航展上一露臉就被世界各國媒體盯住了，驚呼中國新一代戰機閃亮登場！然而，“飛豹”的試制充滿了風險與曲折。這一天，是最后的一個飛行試驗，本應該是一個可以暢懷喝酒的日子，但在飛機進入低空做一飛行科目時，突然機艙里一陣異樣的聲響，頭頂的艙蓋居然不翼而飛，兩位試飛員猛然受到強大氣流的沖擊，轟鳴聲立即灌滿了雙耳，整個人在氣壓的作用下，就像被什么東西緊緊地壓在了椅背上想轉動一下都極為艱難。

生命，飛機，可舍誰也？可舍誰也！

這時候，試飛員完全可以跳傘求生，但他們沒有選擇跳傘，那樣不但會損失一架價值億元的“飛豹”，而且會損失機上千萬元的儀器設備，更重要的是會喪失尋找問題的機會。譚守才以驚人的毅力和果敢，頂著巨大的氣流壓力，緊緊地握住操縱桿，降低高度，再降低高度，使飛機安全地降落到了機場跑道上。

雷鳴般的掌聲在擁抱膽識啊！

在人們把安慰和敬佩投向兩位試飛勇士的時候，公司連夜召開了事故分析會，對所有的可能都進行了細致分析和故障復現，一周以后問題就確定了，是工人們在裝配時犯了一個低級的錯誤。是的，高科技的裝備對技術狀態的苛求已經登峰造極了，任何一點疏忽和錯誤都可能帶來災難性的后果。那一年法國阿麗亞娜火箭發射失敗，半年之后向媒體發布令人絕想不到的失敗原因，僅僅是因為發動機數萬個接頭有一個稍稍長了半個毫米。

公司領導清楚現代戰爭爭取制空權是掌握戰場主動的最有效措施，而飛機在這個過程中至關重要。美國從90年代以來發動的幾場戰爭都是依靠高技術的飛機來壓制對方，才取得了戰場上的勝利。我們交給空軍將士的戰機必須是質量信得過產品，公司揮淚斬馬謖，處理了幾個直接當事人。然后舉一反三，全廠動員質量整頓，短短一個月里，清查了上千道工序的質量控制規程，從根本上保證了飛機整體狀態的可靠，而且公司的質量整頓還延伸到了配套單位。來檢查進度的空軍司令看到這一切連連稱贊：“好，好，好啊！”是的，任何一項科學試驗都會有挫折，而飛機公司真正把挫折轉化成了財富，一種不斷再生的企業財富，這就是我們企業家們的大手筆大智慧！

在那眾多激動人心的事跡里，我們記住了一個人的名字：舒明金，飛機部裝分廠的工段長。公司質量整頓后，他發誓嚴防死守，對任何一個細小的紕漏都不放過，飛機上下架時總是工房里最忙碌的一個，跑上跑下長時間勞作，他疲憊不堪，每頓只能咽下半個饃，臉色也變得黃蠟蠟的，從總經理到朝夕相處的工友們都勸他到醫院檢查一下，他卻說不著急，要把閱兵裝備中最后一架“飛豹”交出去以后再考慮。然而，最后一架飛豹在空中接受了黨和人民的檢閱，可我們這位老工長在醫院里接受了現代化儀器檢查后發現竟是患了癌癥，家人嚶嚶地哭了，但他沒有掉淚，在手術后三個月就找到總經理要求重返一線……

我同意這樣的說法：他們，是軍工企業最珍貴的資源。

是啊，有這樣的職工，什么困難我們不能克服，什么難關我們不能攻克？在航空系統、兵器系統、航天系統、電子系統實施世紀工程的過程中的確是舉不勝舉啊！

這里需要提及的是，1998年的夏天，恰是關中五十年一遇的酷熱天氣，幾乎渭河兩岸每一間廠房里工人們都穿不住工衣，赤身露體地忙碌在機床旁，午間端起飯碗，汗水就嘀嘀嗒嗒地朝里落，工人們自嘲地說：正好加點營養“調料”。

承擔反坦克導彈發射車生產制造的兵器××光電廠，過去只生產光電儀器系統，現在他們成了“領頭羊”，要保證整個發射車質量，里邊的學問可就多了。因為這種剛剛定型的新產品，采用了激光、電視、紅外等一系列高新技術，性能優于西方的“陶式”反坦克導彈。于是天天有攻關，天天是會戰，汗水嘩嘩流，體重日日減，許多離退休的老職工心疼那些玩命干活的年輕后生啊，像戰爭年代支援前線一樣，自發地在家里熬了綠豆湯加上白砂糖，在冰箱里鎮涼了，一壺一壺地提到廠里，一杯一杯地倒給干活的工人們。沒有太多的客套，也沒有人頌揚，但每個人的心中都明白，這都是為了一個共同的目的——“9910工程”！這情景似乎跟今天司空見慣的追求格格不入，但這些戰爭磨礪過的老前輩們對和平的認識比當今的年輕人理解得深刻多了，掛在他們嘴邊的一句話就是：今天的幸福生活是烈士的鮮血換來的，要讓我們的電視整天歌舞升平，就要把我們的國防建設成鐵壁銅墻！此情此景，在我們充滿硝煙的故事里多有描述，而這些故事以一種新的面貌展現出來，依然讓人動容。

那天離最后交裝的期限還有十多天，在歐洲中部，已經是劍拔弩張，以美國為首的北約在向主權國家南斯拉夫共和國周圍調兵遣將，一場實力懸殊的戰爭一觸即發。然而這一切并沒有影響到共和國西部一座工廠正在進行的匯報表演。這座工廠的廣場上布滿了鮮花彩旗，一輛輛重型反坦克導彈發射車身著迷彩，掩映在明媚的春光里，顯得格外威風豪邁。總裝備部部長在工廠會議室里聽取了西北幾省閱兵裝備工作進展情況的匯報后，興致勃勃地“檢閱”了一支沒有領章帽徽的“士兵”，駕駛的重型反坦克導彈發射車鋼鐵長陣。

這位三星上將微微笑了，他一定多次檢閱過部隊的軍陣，但今天檢閱的是一大列將要形成戰斗力的新裝備，怎能不讓我們搞裝備的將軍感到欣慰呢？不久前他在一份報告上寫下了一段至今讓人想起來還感到自豪和舒暢的話：“‘9910工程取得了重大成績，請轉達我的感謝和祝賀。”司令部的同志告訴我，這是老將軍在有關閱兵裝備工作的報告上所做的最熱情的批示，如今他又親眼看到了這一大片軍工單位的累累碩果，不禁感慨地說，“大家干得比我預想的還好”。

那天晚上，一位言猶未盡的老廠長徹夜難眠，提筆寫下了一首如今已傳遍工廠角角落落的詩句：

百日征戰今凱旋，鐵馬蕭蕭路幾千。

家在咫尺如楚漢，月伴攻堅幾度圓。

個中錦機費疑論，獨上花樓不勝寒。

勸君暢飲且莫醉，三秦更待創新天。

然而，未等我們細細品味這首詩藝術上的優劣，以美國為首的北約在夜幕的掩護下，對南聯盟發動了代號為“盟軍力量”的軍事打擊行動，第一天80架F—118美軍戰斗機，6架B—52轟炸機從意大利阿維亞諾空軍基地起飛向南聯盟發動空襲，處于亞德里亞海的六艘北約戰艦一晝夜向南聯盟發射了近百枚戰斧導彈，一場具有高技術特征的空襲與反空襲的戰爭打響了。這些，使每一位投身這項閱兵裝備工程的人更加真切地感受到這項世紀工程的偉大和急迫。中國百年來的歷史和今天強權政治的劣跡都直白地告訴我們，一個國家和民族要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要想永久地平靜地分享和平的快樂，必須時刻準備著！

下篇

七

1999年6月16日，是我國軍工人最難忘的一天。

那天，江總書記來到在中國的航空界負有盛名的航空××發動機公司，這個公司坐落在渭河南岸，承擔著轟炸機和“飛豹”發動機的生產和保障任務。

當總書記在發動機總裝車間，聽到年輕的黨委書記說，工廠已經可以生產最先進的航空發動機，不禁滿意地點點頭說：“我們要集中力量搞好國防，落后就要挨打啊！”那天，他還反復對幾位工人這樣講。

是的，落后就要挨打！在剛剛過去的那個鮮紅的5月，一架從美國懷特曼機場起飛的B-2隱形轟炸機，長途奔襲l5個小時，在貝爾格萊德上空投放了五枚精確制導炸彈，在衛星的引導下直接命中我國駐南斯拉夫大使館，烈士的鮮血立刻激起全國人民的憤怒。中國人民已經站起來了，已經不是那個任人欺侮的民族了，科索沃戰爭又一次昭示我們，善良的人民如果手中沒有可以與敵人抗爭的武器，曾在中國西部紅河谷發生的悲劇就會重演，那份19世紀末一位愛國志士繪制的中國版圖被野獸般的列強撕食的《時局圖》就會疊印到今天的因特網頁上。

那天，總書記興趣盎然地在留言簿上留下了一行墨跡；那天，工廠的電視新聞把總書記的話播了一遍又一遍；那天，總書記視察的消息傳遍了秦川大地每座軍工單位，也深深地埋進了軍工戰士的心里。

此時，航空、兵器系統的閱兵裝備項目已經全部交付受閱部隊，這些軍工單位的任務已經轉入技術保障階段，這是武器裝備能夠良好運行的保證。局外人絕想不到，各企業與研究所對奔赴閱兵村的技術保障隊伍，發出了一條冰冷的近乎苛刻的指令：如果完不成任務，如果被技保大隊辭退視同下崗開除！

這不是太殘酷了嗎？

而這才真正體現了軍工人的拳拳愛心，誰都懂得，真正的愛是完成保障任務，為祖國贏得無上榮譽！足足八個多月下來，幾十支技保小隊，沒有退回來一個人，而且值得慶賀的是在閱兵村隆重的總結大會上，十多位將軍將惟一一塊技術保障獎牌頒給了“飛豹”技保小隊，這絕不應該是個偶然。這個技保小隊里還有三個人在封閉的閱兵村，像戰爭年代一樣火線入黨，面對著黨旗，莊嚴地舉起了右手。的確，那情形很有幾分戰爭的味道，宣誓大會的窗外就是轟鳴的鐵甲，起落的戰鷹，完全是一種充滿“硝煙”的氛圍。

而這些榮耀可是來之不易喲。那閱兵村是臨時搭建起來的活動房，那年夏天的太陽像有意要考驗一下我們閱兵村里將士們的忠誠，把炙人的熱浪一波一波地推向北京、山海關的訓練場，不論是負責飛機保障的，還是負責車輛保障的，只要人一鉆進機艙就像淋了大雨，滿身的汗水。

不過技保隊員最難對付的還有那里成團成絮出現的蚊子。個大、勇猛，人躲在蚊帳里，照樣會不知從哪里鉆進來。有一位名叫史要海的工程師，有一天撩起褲腿略略數了數，足足有53個大包。大家不停地在房里噴灑滅害靈，“勇猛”的蚊子卻前赴后繼，頑強得讓我們的隊員一臉的無奈和痛苦。有位年輕人索性每天早晨醒來就坐在蚊帳里捉那吸飽了肚子的蚊子，抓住活的便放進小玻璃瓶，到閱兵村解散的時候，那只裝著蚊子的小瓶子已經數不清盛了多少小動物的“尸骨”了。當然，這想想多少有些頑皮和幽默。

且慢，技術保障也有驚心動魄的時候。

那天離閱兵時限只剩下不多的日子，一架“飛豹”飛機訓練時發生意外故障，飛機落場停住了，但起落架不到位，機身觸地擦傷，萬分危險的是發動機還在運轉，爆炸即將發生，機場所有的警笛都響了，消防車呼嘯著飛馳而來。那一刻每一秒都可能爆發慘烈的后果，正常情況所有人都應該立即疏散，但負責現場技保工作的試飛站站長于德才，這時義無反顧地飛跑到飛機跟前，憑著他精湛的技術和對飛機的熟稔，果斷地撕開一塊鋁蒙皮，關住發動機的油路。飛機頓時安靜了，現場的人們長長地舒了口氣。但未等他們的喘氣聲平息，部隊要求這架飛機必須在36小時之內修復，一批研制單位一夜間不約而同接受了同一道指令。

那天航空××飛機設計所所長李洪毅本來是乘車趕往甘肅酒泉的，車到天水聽到這個消息，便掉頭趕往咸陽機場，立即飛赴北京的訓練機場。這位血氣方剛的航空人渾身都透著一股激情，談起飛機他有一腔永遠的抱負。為了“飛豹”能橫空出世不斷發展，他給總理寫過信，給總書記寄過請戰書。你若有幸讀到那些信札，字字句句就仿佛能觸摸到一個航空人赤誠而滾燙的心在跳動。聽他講起“飛豹”講起飛機，真有一種靈魂被凈化的享受。“飛豹”在此刻出了故障，他當然心急如焚，人還沒到訓練場一系列“指令”就開始下達了。

航空人真是好樣的，故障很快按時排除了。國慶日，空中梯隊是以0秒的誤差通過了天安門上空，博得了人民的贊譽。而且筆者要特別大書一筆的是，當慶賀的酒香還沒有消弭，幾架受閱部隊的“飛豹”空中對海實彈演習也進行得令人陶醉。那天我國南海一個試驗基地集聚了幾十位將軍，當監視大屏幕顯示數架“飛豹”同時攜導彈攻擊海面航母靶艦，發發命中，毀傷效果極佳。海軍司令與“飛豹”總設計師陳一堅在現場緊緊地擁抱在一起，竟像孩子一樣歡快地喊叫起來。

這喊聲，仿佛是貝爾格萊德那棟染滿鮮血的廢墟又一次發出的抗議，仿佛是全國人民憤怒游行的咆哮。l999年啊，中國人太需要這樣酣暢淋漓的感情宣泄了！

八

歷史不會忘記任何一項成功的實踐。

當我們新研制的飛機掠過山海關的上空，當我們的戰車坦克隆隆駛過南苑的訓練基地，航天人承擔著世紀工程的特殊使命，仍舊嚴謹地忙碌在渭河岸邊，向著北京奏響了一曲又一曲動人魂魄的凱歌。

航天××信息研究所坐落在古城南側，那紛繁嘈雜的小販們在他們所四周形成了一道并不雅致的景觀，然而，誰也想不到這個所承擔了閱兵裝備工程里的重要項目——某型地地導彈引信的研制任務。

那年，這項任務是一名中將親自在北京向我們年輕的所長交代的。“引信”這種火工品模樣不大，卻是決定這項武器系統戰術指標的核心部件，因此世界上幾乎所有武器生產國在進行技術轉讓時都嚴禁導彈引信技術的交易，而導彈又是所謂非接觸戰爭方式最有效的手段。那年，北約在南斯拉夫發動的“盟軍力量”行動中，就發射了l600枚導彈，比“沙漠之狐”增加了三倍，倘若南聯盟也擁有地地導彈，就可直接攻擊集結戰機的意大利阿維亞諾空軍基地，那么整個戰爭就會是另一種模樣。

因此沒有導彈的閱兵是不可思議的。

這型導彈是毀傷飛機跑道的利器，導彈在飛臨目標后散成上百顆子彈鉆進跑道定時爆炸摧毀跑道，引信則是這個戰術指標的關鍵。于是試制過程就成了生命的博弈，科技人員把命抓在手上，冒了多少次險，流了多少淚，已經很難回憶清楚了。但他們都記得那一次在甘肅酒泉基地做試驗，一發導彈戰斗部鉆進地里沒有爆炸。要查清原因，最便捷的方法就是找出“沉默”的戰斗部，剖開引信。天哪，這可是一次生命的賭博。有人勸說戰斗部保險機構已經打開太危險，動鍬挖土隨時可能爆炸，況且再打一發不過是多花幾個錢。但一位年輕的徐姓項目負責人堅決不同意，找不到瞎火的原因，故障以后還會發生，研制就可能擱淺，必須現場排故！

那誰上去排故呢？小徐鎮定地說：我上！

這時基地一位擔任總指揮的大校看著小徐說：“其他人都退后吧，我跟你一起挖。”這，真可以用領袖那句“軍民團結如一人，試看天下誰能敵”的詩句了。導彈深深地鉆進了模擬跑道里，我們的工程師要小心地一鍬一鍬地挖出來，大校就緊站在小徐身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的每一個動作。那每一鍬土都是一鍬兇險，躲在掩體里的同志眼巴巴地從瞭望孔里盯著他們，周圍靜得只有風的沙沙聲。整個過程進行了一個多小時，兩個人居然沒說一句話，似乎他們把心跳都抑制著，惟恐會激活那枚敏感的引信。有的只是交換一下眼神，那種默契，那種警惕，那種緊張，不在其中是難以體會的。

終于導彈頭完全暴露出來，兩個人才動情地緊緊抱住。

事后有人采訪這個過程，他們的回答竟十分木訥，但聽說他已經歷過十多次這樣的風險，就體會到這種敢于犧牲的精神，當來源于對祖國對民族的熱愛。這些憂患意識強烈的軍工人告訴筆者，美國一位國防分析專家披露，1991的海灣戰爭，精確制導武器所占比例僅占9%，到1998年“沙漠之狐”行動，制導武器已達69%，而在科索沃進行的“盟軍行動”中，制導武器已達99%。如此天下，中國不發展精確制導武器行嗎？發展高新技術武器沒有一點犧牲精神行嗎？

終于，在1999年4月的一天，巍峨聳立的西岳華山迎來了一批來自部隊和航天系統的專家，大家神情嚴肅地聚集在山腳下一個國家武器試驗場。這個所的參試人員更是忐忑不安，今天是最后的定型試驗，三年磨一劍，鋒利與否就看這次的打靶了。

一發發攜著新型導彈引信的試驗彈，猶如一團團火球飛向目標深處的靶道，歷經數十個波折，他們研制的這型導彈引信，以令人信服的戰術指標贏得了觀摩首長和專家的高度評價。當晚基地為慶祝定型試驗成功，擺了十幾桌酒席，宴請所有到來的首長、專家和參試人員。

我們年輕的李強所長怎么也想不到，在他給特邀專家和首長敬完酒回來，滿瓶的酒沒喝，滿桌的菜沒動，所里的參試人員都不見了。所長心里納悶，端著酒杯四下找尋，在招待所的樓道里，驀然聽到一陣陣嗚嗚的哭聲，循聲找去，天哪，我們的小徐和所有的參試人員都趴在房里忘情地哭起來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喲！

這哭聲是歷經磨難后的回味，也是一種勝利后的宣泄，細心的人可以不費周折地從中體會他們這幾年來的艱辛和苦楚吧？

當然，對于負責我國新型導彈動力系統研制的航天人來說，勝利似乎還要晚幾天。航天××動力公司是我國火箭動力研制單位，導彈要飛行必需靠動力支持，整個“9910工程”他們是壓軸戲。在任務開始下達的時候，曾有位負責閱兵的三星將軍面對著航天人不無憂慮地說：“建國50周年閱兵，若沒有新型導彈，影響會減一半！”此話一出把問題的實質可就點得夠清楚了。

記得一位美國的戰爭問題專家說過，掌握了導彈的敵對國家，即使是三等力量也將構成一等的威脅。因此發展我國自己的戰略導彈是保衛我們國家安全的重要保證，以美國為首的北約敢于轟炸南聯盟，開創了以“保護人權”為借口，干涉別國內政的危險先例，而李登輝敢于拋出“兩國論”更有著深刻的背景。和平是需要實力來維持的，因此每一位航天人都清楚自己肩上的重任，都明白我們應該怎樣在這場較量中爭取主動！

固體導彈對航天人而言是一道難題，掌握了這種技術，導彈才能機動移位，才能在戰爭環境下具有真正的攻擊力。當年蘇聯專家從中國撤走的時候曾不無傲慢地說：你們中國是搞不出固體火箭的，你們要是真搞出來，我們就不搞了買你們的。然而中國航天人愣是不信這個邪，歷經十多個寒暑，歷經無數次攻堅，現在終于到了最后的時刻。他們把那張上級下達的軍令狀鑲嵌到一塊玻璃里，端端正正地擺到辦公桌上，天天就像一條鞭子在抽打著他們，進度啊，質量啊，一點不敢馬虎。的確，航天人的細致是著名的，他們發明的無缺陷操作法，一人念工藝，一人操作，一人記錄，一人檢驗，已嚴格謹慎到了極致。

然而科學上的每一點進步都伴隨著失敗的回憶，1998年5月在閱兵裝備工程開始實施不久，一次發動機地面聯試轟然爆響遭遇失敗，推進器燒壞了，試驗架炸毀了，偌大的試驗臺一片狼藉，全公司上下為之震驚。天哪，一切都燒毀了，找不出原因怎么做試驗，試驗不成功怎么過天安門？！

終于，他們經過各種分析和模擬試驗，初步判定是發動機頭部的隔熱層出了問題，為了最終確定分析的正確性，科學家們決定把燃燒室頭部的裝藥挖出來。這可是一項艱難的決策！然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人要鉆進直徑一米多的發動機，躺在里邊，一刀一刀地把發射藥挖出來，必須十二分的小心，稍不留神擦出火星就可能引發一場災難性的事故。而且燃燒室內的裝藥散發著濃烈刺鼻的有毒氣味，人趴在里邊干一會兒就要感到頭暈。然而航天人把危險和艱辛拋到了腦外，一周之后便完成了清理，準確地找到了令人氣惱的故障點，很多人才寬寬展展地睡了一個安穩覺。

導彈首飛前的最后一次發動機聯試試驗，吸引了北京和全公司的密切關注。非常遺憾，由于氣象原因試驗推遲了兩天，而這一推遲恰恰趕上我們一位發動機主任設計師項建杏兒子的婚禮。試驗場與婚禮現場不過十幾公里，況且老項的愛人已去世多年，人之常情啊，他是多么期望在婚禮上能表達一個父親對一對新人的祝福，能接受兒子媳婦感恩的鞠躬，是以告慰妻子的在天之靈啊。

的確，這是一件兩難的選擇。一邊親情難舍，一邊事業如山，航天人項建杏毅然選擇了后者。試驗場上，他是那樣的嚴肅和投入，他把發動機試驗的轟鳴，當作了一對新人步入婚禮會場的鞭炮聲，他把同事們成功后喜悅的笑臉，當成了在兒子婚禮上嬉鬧的喝彩。

這就是我們一位軍工戰士在親情與事業面前一次靈魂袒露的抉擇！

終于，日歷翻到1999年8月2日，中國人牢牢地記住了這一天，外國的軍事機構事后也把這一天輸入了龐大的計算機，航天××動力公司生產的發動機成功地將一枚遠程導彈送入了預定軌道。那天中午，在寬敞的試驗基地的指揮大廳里，擁坐了一大片戰功卓著的老將軍和碩果累累的專家們，掩體里更是擁滿了參試人員。

十多年了，人們翹首以待的時刻終于來臨了！

在丘陵起伏的試驗場，所有的人都撤離了已經高高聳起的發射臺，很多人跑到很遠的山上以便目睹這個歷史時刻的到來，以便記錄那個壯麗的景象。然而有一位滿頭花白的老者卻佝僂著腰站在離發射臺最近的一個水泥掩體旁。那是非常危險的喲！一旦發射失控，想返回掩體幾乎不可能，其后果可想而知！但那沉穩的眼神動人魂魄，好像要與導彈共存榮。但他那雕塑般的姿態更給所有人一種強烈的暗示，他相信導彈飛行一定會成功！

他，就是這枚導彈的總設計師余利風。尤其讓人興趣盎然的是，他的家庭居然是一個導彈世家，兒子、媳婦、孫子都是學導彈搞導彈的行家。當事后我們一位資深作家想就此為題寫一篇報告文學，想寫出導彈背后的故事，卻發現他的感情生活里只有導彈、導彈、導彈！

今天他設計的導彈終于要飛行了，這可是他傾注了十五年心血的飛行啊。隨著指揮員清晰的倒計時指令，發射場靜了，而那指揮大廳里更是萬籟無聲，人們緊緊地盯著電視屏幕里依偎在發射架上的那枚草綠色導彈。只聽“十分鐘準備”，“一分鐘準備”，“五、四、三、二、一，點火”，只見那枚承載著中國人希冀的巨型導彈騰空而起，直刺云霄。

“第一級火箭點火成功”，全場一陣熱烈的掌聲；

“第二級火箭點火成功”，掌聲一浪高過一浪；

“第三級火箭點火成功”，掌聲中，猛見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將軍站起來自語地喊道：

“可以閱兵了！”

歡呼，全場一片歡呼。

是的，可以閱兵了，可以在天安門前揚眉吐氣地讓全世界的人看看我們中國人的志氣和智慧了，多少年了中國航天人就期待著這一天啊！

這一天標志著各地承制的閱兵裝備項目全部完成！

當那枚導彈還在藍天里精心地畫著優美的弧線，發動機試驗成功的消息便傳到公司大樓，整個大院頓時沸騰了。人們不約而同地鼓著掌，敲起鑼鼓，放起鞭炮，以自己特有的方式慶賀這一期盼已久的勝利。那天晚上，試驗基地是真正意義上的“狂歡節”，年輕人拿著酒瓶伴著歡快的樂曲又扭又跳，縱情地把美酒咕嘟咕嘟地往肚里倒，老年人忘記了年齡，嗓門大開高叫著朋友的名字；男人女人忘情地擁抱、擁抱、擁抱……

他們，他們太需要這么一種放縱的釋放了。

當消息傳到位于長安街邊的一所大院，那棟見證過中國近代歷史波瀾的古風會議室，立即傳出熱烈的掌聲，首長們當即決定向航天××動力公司發電祝賀。新華社在第二天鄭重地向世界宣告，我國成功地進行了一次新型遠程地地導彈的試驗。

親愛的同志，任何一位有良知的中國人都會為中國人這一歷史性的勝利而歡欣鼓舞放聲歌唱！中國人是熱愛和平的，我們不謀求任何霸權，但和平不是一個美麗的詞藻，而是要靠實力來鞏固的。歷史和現實都告訴我們，中國要想打贏一場高技術條件下的局部戰爭，必須建立自己的遠程威懾能力。一位部隊的大校在航天××動力公司的慶功會上，站在麥克風前講的第一句話就是：

“今天，我們可以向美國說不！”

全場那個掌聲喲，震蕩了許久、許久、許久……

九

金秋的季節，是秦嶺山麓果實落坡的時候。

古老而又年輕的北京城，因為夜里一場淅淅的秋雨，而顯得格外清新。一群群興奮的學生、工人、士兵和將軍，或乘車或步行，從四面八方匯集到天安門廣場，人們在翹首以待一個莊嚴時刻的到來。當然那些對共和國的發展心懷芥蒂的政客們也將偵察衛星聚焦到中國的首都，關注著將在這里發生的令人驚嘆的“故事”。

一位被譽為中國第一兵的英俊旗手，在戰友們的護衛下，隨著雄壯的國歌聲，將一面五星紅旗冉冉升起，隨之人們立即將目光轉向長安大道：

藍天之下，萬余名官兵組成的11個徒步方隊，邁著矯健的步伐排山倒海般的過去了；一輛輛坦克、裝甲車，一門門高炮、火箭炮，一臺臺指揮車、導彈發射車組成的方陣，以雷霆萬鈞之勢，豪邁地駛過來了。

藍天之上，一百多架飛機組成的十個梯隊，挾風攜雷閃亮登場，一架架轟炸機、殲擊機、加油機、直升機以優美精湛的隊形飛過金水橋上空，向黨中央和人民致意……

世紀閱兵啊，檢閱的是軍隊的忠誠，同時也在檢閱軍隊的裝備。

中國人民解放軍經過輝煌的72年，在向世人宣告：這支神圣的軍隊，已經掌握了具有世界先進水平的戰術和戰略武器，已經跨入了高科技、信息化、電子化的新時代，已經擁有了空中、陸上、水下全方位的打擊和防衛能力，浩蕩的鐵流正是信心和力量的展示！

此時此刻，全國各地正坐在電視機前注視著閱兵場面的工人干部們，也不免心潮起伏，思緒萬千。他們或在家中或在辦公室或在商店大廳里“眺望”著那彩旗飄揚的天安門城樓，都默默地挺直了腰桿，昂起了頭顱，激動得不知說什么好。曾有一軍工世家牙牙學語的孩子盯著爺爺，突然驚詫地撲到媽媽懷里悄悄說：“爺爺咋哭了呢？”全家人正坐在電視機前看實況轉播，聽到這話，一時語塞竟沉默起來。這些軍工人真切地感到，天安門離他們并不遠，他們似乎也在接受著檢閱，那種幸福，那種自豪，那種歷經磨難后的喜悅，是真真難以用語言來描述的喲！

赤誠經過了歷練才可以宣示！

夢想經過了奮斗才顯得珍貴！

隨著那威武的世紀閱兵鎖進了人們的記憶，永遠地存入了膠片與磁盤，似乎軍工人為“9910工程”奮斗的歷史已被悄悄沉淀。其實，中國這片神奇的土地，五千年來兵戈鐵馬鋒刃不斷，歷朝歷代演繹了多少令人感嘆的歷史大劇，先民們用他們的智慧和軀體托起了中華民族不朽的豐碑。今天，這片土地上的軍工人又懷著更高的理想和熱情，為國家的強盛和主權，用生命和熱血又上演了一部真實的“戰爭大片”。盡管銷煙飛騰并不濃郁，盡管飛機相遇并未格斗，盡管導彈軌跡并不密集，但這里發生的每一場戰斗都驚心動魄，這里燃過的每一縷篝火都充滿激情。

是啊，歷史在一九九九年十月一日來臨之時，我國軍工健兒把部隊裝備提升到了一個令世界尊敬的高度，更激起了中國人永遠的愛國熱情，所有的軍工人也都把“9910工程”表彰會的情形，作為自己一生最值得夸耀的經歷鄭重地掛在家里最顯赫的位置。

在本文行將結束的時候，筆者必須強調：中國人是熱愛和平的，但連年不斷的硝煙告訴我們，沒有強大的用高技術裝備武裝起來的國防力量，和平便只是一個美麗的幻想。那么，我國軍工人既然已經為中國的國防濃墨重彩地寫下了動人的序篇，那就請親愛的讀者們耐心地等待閱讀后面更加燦爛的華章吧！

有不息的黃河為證，人民將不會忘記！

責任編輯/魏建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