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里的深海

何菲

炎夏的上海，每日早餐在家吃三條125克的干煎野生小黃魚就稀飯饅頭的男人大抵是罕見的，儷德照明董事長陳先生是我認識的唯一一位。他的吃法也極獨特，不去肚腸，戳開魚身，清晰可見魚肚上的黑膜，這就是最新鮮的魚，據說這食法源自韓國。縱然美食家沈嘉祿老師過著每天早餐六碟小菜且一周不重復的精雅日子，卻大約也未曾持續體驗過齊魯富紳的恣意生活。

近水樓臺先得月，陳先生出生于煙臺海邊，小學時兜里常揣一串小螃蟹當零嘴，高中畢業后在漁政監督管理機構做過巡航護漁工作多年，恢復高考后進入大連外國語大學，很早便下海做起海產生意，將冰凍海鮮出口貿易做到世界前茅……可以說他半生都在和大海及其風物打交道。他說，我是真正的海之子。

周有光曾說：“你遇到困難，要找個縫縫，縫縫里面可以走出去。”5年前陳先生遇到了困難，確切說是瓶頸——他在海鮮出口領域已做到可能到達的極致，實難再有突破。于是那個縫縫成了LED光源核心技術的研發生產，這是一門大有潛力可挖的朝陽產業。這些年他重心逐漸轉移，從聽不懂術語的門外漢成了業內專家，對海鮮生意則逐漸淡出，只保留了部分股份。

他每天食魚啖蝦，思維跳脫活躍，心靈保持好奇純真，文科出身，商界馳騁，身上自有一種自然灑脫的名士趣味和粗獷中的儒雅，愛與文人相交游，生活頗有質感。慧根、善根、靈性加之一些因緣際會使得他有緣成為星云大師的弟子。如今他身上有三個鮮明獨立的符號：海鮮、LED、普是（他的法名）。這三個符號跨界幅度巨大，成為三個立面，甚至是三個平行空間，讓他每天不斷繁衍新的興趣和內容，在一群局限重重的所謂文人面前更顯豐厚立體、氣場非凡，這些皆來自他創造力十足的生活美學。

陳先生的禪茶做得別致大氣，分量十足，包括上等大紅袍、金駿眉、龍井、普洱四味，悟平和，得靜心，乃禮佛佳品。在他看來，真正的佛弟子，不是念珠的收藏家，各大寺廟的旅行家，佛教經論、造像的研究者，素食者，避世的隱居者……而是心相續訓練者，因果敬畏者，菩提心踐行者，萬緣放下自在者，無我空性修行者。他說，禪定，不是長坐不起，而是心外無物；歡喜，不是顏面和樂，而是心境舒展；拜佛，不是彎下身體，而是放下傲慢；信佛，不是學習知識，而是踐行無我。

最近一次去臺灣，陳先生在海鮮排檔吃到一種幾乎沒有任何料理技巧的海鮮火鍋，取其鮮腴原味，食之忘俗。據說，此排檔在島內極受歡迎，眾多政要明星去排隊等位，這也使他萌發了做家海鮮料理專門店的念頭。行動派的他很快將“儷德小院”開了出來，謙遜的稱其為“公司食堂”。

儷德小院位于上海環鎮南路合川路一隅，清凈雅致，是文化名人熱門的雅聚之地。當來自北京的藍顏要請我去某高大上餐廳饕餮時，我毫不猶豫否決了他的方案。我說，我要吃海鮮，不要看家具，去儷德小院吧！當一小眾友人坐定，我隱隱為這個提議自得不已。

儷德小院的菜式絲毫不復雜，鮮有炒菜，重點是海鮮，或鹽烤或蒸煮或煎封或煲湯，點心是山東餃子和海鮮雞蛋面，甜品是楊枝甘露。海鮮真的是沒話說，豐富旖旎、高端大氣，新鮮得如同剛從深海洄游至餐桌一般，也因此烹法能夠絲毫不做作、不偽飾，堅決拒絕鮑汁這類空虛靡麗的調料入饌，實誠得就像家宴。不玩概念，不搞虛頭巴腦的心理暗示，儷德小院只有淡妝的美女，沒有艷抹的女優，這就是最契合此地情境的配搭。最優質的食材最平常地做，摒棄肥甘厚味，儷德小院的魅力在于深得禪理，以平為期，以平養常，卻貫通精氣，心曠神怡。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