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立梅
十五年前的學生搞同學聚會,邀請了當年的老師去,我也是被邀請的老師之一。
十五年,花開過十五季,又落過十五季。迎來送往的,我幾乎忘掉了他們所有人,然而在他們的記憶里,卻有著我鮮活的一頁。
他們說,老師,你那時好年輕呀,頂喜歡穿長裙。我們記得你有一條鵝黃的裙子,真正是靚極了。
他們說,老師,我們那時最盼上你的課,最喜歡看到你。你不像別的老師那么正統威嚴,你的黃裙子特別,你走路特別,你講課特別,你愛笑,又可愛又漂亮。
他們說,老師,當年,你還教過我們唱歌呢,滿眼的灰色之中,你是唯一的亮色,簡直是光芒四射啊。
他們后來再形容我,用得最多的詞居然都是,光芒四射。
我聽得汗流浹背,是絕對意外的那種吃驚和惶恐。可他們一臉真誠,一個個擁到我身邊,爭相跟我說著當年事,完全不像開玩笑的。
回家,我迫不及待翻找出十五年前的照片。照片上,我就是一位普通女子,圓臉,短發,還稍稍有點胖。可是,臉上的笑容,卻似青荷上的露珠,那么透明和純凈。
老師有沒有魅力,原不在于容貌,更多的,是緣于她內心所散發出的好意。
我記憶里也有這樣的一個人。小學六年級。學期中途,她突然來代我們的課,教數學。我們那時是頂頭疼數學的。原先教我們數學的老師是個中年男人,面上整天不見一絲笑容。即便外邊刮再大的風,他也是水波不興,嚴謹得像老古董。
她來,卻讓我們都愛上了上數學課。她十八九歲,個子中等,皮膚黑里透紅,長發在腦后用一條綠色的帕子,松松地挽了。像極田埂邊的一朵小野花,天地闊大,她就那么很隨意地開著。她走路都連蹦帶跳,跟只歡快的鳥兒似的。第一次登上講臺,她臉紅,半天說不出話來,只輕咬住嘴唇,望著我們笑。那樣子,活脫脫像個鄰家大姐姐,全無半點老師的威嚴感。我們一下子喜歡上她,有新奇,更多的,卻是親切。
記不得她的課上得怎樣了,只記得,每到要上數學課,我們早早就在桌上擺好數學書,脖子伸得老長,朝著窗外看,盼著她早點來。我們愛上她臉上的笑容,愛上她的一蹦一跳,愛上她腦后的綠帕子。她多像一個春天啊,在我們年少的心里,茸茸地種出一片綠來。她偶爾也懲罰不聽話的孩子,卻從不喝罵,只伸出食指和中指,在那孩子頭上輕輕一彈,看著那孩子笑道,你好調皮呀。那被她手指彈中的孩子,臉上就紅上一紅,也跟著不好意思地笑。于是,我們便都笑起來。我們的作業若完成得好,她會獎勵我們,做游戲,或是唱歌———這些,又都是我們頂喜歡的。
然而學期未曾結束,卻又換回原來嚴謹的男老師,她得走了。她走時,我們都跟去大門口相送,戀戀不舍。我們看著她和她腦后的綠帕子,一點一點走遠,直至完全消失不見。天地真靜啊,我們感到了悲傷。那悲傷,好些天,都不曾散去。——選自2014年9月23日《揚子晚報》
【素材借鑒】
本文的構思很有特點,“黃裙子”是“我”作為老師的特色,“綠帕子”則是“我”記憶中的好老師的符號,以這兩個事物為題串聯兩段關于老師的故事,巧妙。
正像文中所寫“老師有沒有魅力,原不在于容貌,更多的,是緣于她內心所散發出的好意”,老師的形象之所以“美麗”、“光輝”不是因著外形,也不是因著人為地賦予,而是源于靈魂的圣潔、品德的高尚、心靈的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