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軼
此刻在我手中的饅頭有些涼了,將它送到嘴邊,一股淡淡的麥香沁人心田……
——題 記
一
下雨了,正是晚自習放學的時候。雨不大,借著月光,能清晰地看見街道兩旁雨水落下的痕跡,只是一瞬的短暫,卻有著致命的魅力。我獨自走在人跡寥落的街上,手里的傘被我一直打著轉轉玩,我邊走邊估算著時間。“將近九點半了吧!”我想,“父親應該不會還在那等我吧!”一路走著,快到家中那條巷子了,我習慣性地往巷口望去,果然沒有人,沒有那個略顯矮小的影子。心里不免有些失落,我撇了撇嘴,朝巷口走去。
屋檐上滴落的雨水敲打著傘,“滴答”,它停了一下,“滴答”,沉重的又是一聲,有節(jié)奏似的不停地演奏著。聆聽著這緩慢的調子,腳步不覺要到家門口了。不經(jīng)意地一抬頭,看見父親正撐著傘走來,因為父親高度近視,在這么黑的晚上幾乎認不出我。我趕忙喊了句“爸爸”,我有些驚喜,又有些不滿,剛想發(fā)作時,父親倒先開口:“你看看現(xiàn)在是幾點!”
“我今天掃地。”我答道。
“掃地你也不提前和我說一聲,我在巷口來回等了你三四次,都不見你回來,急都急死我了!”父親語氣中明顯帶著氣惱。
“三四次?”我吃了一驚,“那個……我真是因為掃地……”
不知為何,那句“對不起”一直說不出口。
“拿去。”父親從他的口袋里拿出一樣東西遞給我,是饅頭。“本來是熱的,但你回來得這么晚,早冷了,將就著吃吧。”
接過它,我早已不知所措,這是父親第一次晚上為我買吃的,盡管只是再廉價不過的饅頭,手里感受著它的存在,是那么真實。
進了房間,打開燈,看見的最引人注目的東西便是書桌上的那個蘋果。我揚起嘴角,兩行透明的液體順著眼角滑落,即刻又被我抹去。我坐在桌邊,品嘗著這世間最令人陶醉的美味。
蘋果加饅頭,味道真好!
二
夜很深了,漆黑的夜幕上獨有一輪明月。飄浮著的片片烏云似一層又一層的薄紗,又似縷縷青煙,即使是墨色層層,依舊掩不住明月似喜非喜的含情目。她久久地注視著人間,那雙眸子里的點點寒光瀉在湖中,瀉在城市的各個角落,也瀉在窗前。
我仰望著烏紗后的玉盤,不由得想起蘇東坡的《水調歌頭》:“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此刻的我也想問月兒為何在我傷心時圓呢?
家里沒什么聲響,只有父親起來喝水的輕微動靜,他也沒睡著。
我不禁嘆了口氣,自己又和家里鬧了矛盾,這已經(jīng)是我絕食的第二個晚上了,我的肚子早已在唱“空城計”了,只是為那條幾十元的褲子。其實那褲子并不貴,但父親幾乎搜腸刮肚地找出了這條褲子的所有缺點,留下最后一句就是“不買”,我那時早已火冒三丈,“不買就別買,誰稀罕!”丟下這句話我便“砰”的一聲摔門而去。此后我誰都不理,更不管父親喊我吃飯的焦急,現(xiàn)在我們仍舊僵著。
從外面不停傳來他的咳嗽聲,我不禁有些心疼,父親病了,我竟一點不知,我這才想起他的頸椎病。連生病了都舍不得為自己花一分錢的父親,又怎會有零錢為我買一條褲子呢?但好強的我又怎會先示好呢?所以我要繼續(xù)絕食!那一晚我還是空著肚子睡著的。
第二天早上,我沉默地從餐桌邊走過,正眼也沒看就出了門。沒走幾步,父親就喊住我:“你怎么又不吃?想得胃病是吧!”
“要你管!”我不客氣地頂了一句,頭也不回地繼續(xù)走,顯然,從他的腳步聲中知道他的速度明顯加快,沒幾下便追到了我,“站住!”
我面無表情地立在父親身邊,等待著他對我的呵斥。父親卻沒有大吼,只往我手上塞了個饅頭和一個紙包,輕聲說道:“路上邊走邊吃吧!”他走了。看著他離去的落寞的背影,我不禁想起了朱自清的《背影》,心中有一股莫名的疼痛和酸楚。清晨帶著濕氣的風拂過我的雙眼,攜帶我眼角停泊的淚花一起飄向空中,我低下頭看了看那個饅頭,金黃色的,被裝在一個白色塑料袋里,上面還有著父親手心的余溫。我打開了那個紙包,眼睛立刻放大,是40元錢,紙上還寫著“拿去買那條褲子吧”。
這40元和饅頭流光溢彩在我逐漸濕潤的眼眸中……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