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孟建軍
2014年春節后不久,王大浩就在泉州梨園劇院音樂廳舉辦了他從藝三十五年以來的第二場南音洞簫獨奏音樂會,音樂會當晚座無虛席。音樂會正式開始之前,還舉行了王大浩和女兒王一鳴的新專輯首發儀式。當晚的演出在福建泉州以及晉江地區引起了極大的反響。第二天,當地電視臺和各大媒體就對音樂會給予了報道和高度評價。
在閩南地區,提起王大浩來,無人不曉。他被譽為當代“南簫王”。
上世紀五十年代,福建泉州有兩家樂器店位于中山中路這條老街上。兩家樂器店為泉州所有的專業劇團、業余劇團提供樂器供應,生意分外興隆,為此兩家樂器店當時也成為那條商業街上的納稅大戶。這兩家樂器店的店主分別是王大浩的父親王竹華和他的三伯父。1964年,王大浩出生了。當時泉州音樂界的朋友都來他家道喜。皆因樂器這條紐帶,王大浩的父親跟很多演奏家和音樂愛好者成為了好朋友。
王大浩從六七歲開始學習吹笛子,他的兩個姐姐,一個學琵琶,一個學二胡。當年他們姐弟三人經常在店門口練習演奏,引得路人駐足。
王大浩的二伯父是高甲戲劇作家,曾經寫過一個劇本叫《連升三級》,是諷刺當時官場的丑惡現象,這出戲被很多劇種改編并演出,在社會上影響很大。文革時,王大浩的二伯父因為寫了《連升三級》被上綱上線打成了黑幫分子,還在《人民日報》上被公開點名批判,王大浩一家人也因此受到了牽連,大浩的父親被判坐牢五年。

一天,王大浩和兩個姐姐在自家樂器店門口練習樂器,幾個“造反派”來到他們跟前呵斥道:“你們把反動腐朽的東西拿來宣傳,不行,趕緊收起來!”于是,作為“黑幫”的子女,他們只好將樂器收起來。從此,王大浩的兩個姐姐忍痛割愛,不再學習樂器,只有王大浩仍堅持偷偷練習吹洞簫。七八歲的時候,王大浩寄養在他三伯父家,伯母會唱南音,常常在房間里偷著哼唱。王大浩第一次聽到伯母唱南音后,就從心里喜歡上了這優美綿長的旋律。在大唱革命歌曲的文革年代,能聽到這么柔美抒情的南音,王大浩似聞天籟,他決心要學習南音。學南音必須要先學琵琶,于是王大浩除了學習竹笛以外,也開始學習琵琶。

12歲的時候,王大浩開始學習吹南音中重要的樂器——洞簫。文革結束之后,百廢待興,很多在文革中散了攤子的劇團開始“重整河山”,泉州的梨園戲劇團開始招生。當時王大浩非常想考進去,而大浩的父親剛從監獄出來不久,他認為從事藝術有著太多的風險,故不讓大浩報考劇團,只愿意把大浩留在身邊幫助他銷售樂器、制造樂器和修理樂器。
1979年,福建南音樂團也開始招生,王大浩提出要去考南音樂團。父親心存疑慮,再次制止他去報考。王大浩心有不甘地跑到伯父家,讓他做父親的工作。經過伯父做工作后,王大浩的父親終于點頭答應他去報考南音樂團。最終,王大浩如愿以償,以專業第一名的身份考入南音樂團。
“當時南音是非常民間化的,我們跟泉州業余劇團——南音研究社共同在一個不大的房子里辦公,所有的師資力量都是南音研究社里的人。他們雖然是民間的,但每個人造詣都很高,名望也很高。”王大浩回憶起30多年前正式學習南音藝術的情形,覺得當時南音很民間化,只是廳堂性質的,無法登上大舞臺面向廣大的觀眾。因為不規范,當時的演奏人員甚至都不會看簡譜。在學習南音兩年之后,王大浩深刻意識到,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南音必須要舞臺化,要面對大眾,要有所突破。不甘平庸的王大浩還立志要把洞簫拿出來當作一個獨奏樂器向人們展示其獨特的魅力。王大浩委約作曲家汪兆安給他寫洞簫獨奏曲,汪兆安就給他寫了一首《懷念》,請他的老師作曲家曾家慶幫助潤色,又經過原中國音樂學院的副院長黎英海提意見修改后,作品日臻完善。當時排練這個曲子的情形王大浩至今難忘:“我當時不到二十歲,別人下班之后,我和團里彈琵琶的演員閉門偷著練習這個曲子,不敢讓別人聽見,就這樣整整練了一年。”
這首曲子經王大浩用洞簫演奏后,反響極大,一鳴驚人。后來王大浩在泉州、福州舉辦的民樂作品比賽中也吹奏了這首曲子并先后獲得大獎。
在事業上獲得成功的同時,王大浩在愛情上也獲得了豐收。因為排練《懷念》,他與琵琶演員郭衛紅由志同道合的同事變成戀人,最后成為了夫妻。后來他們有了小孩,她的名字叫一鳴。
王大浩從小就跟隨父親學過制作樂器,他為了能夠演奏低調門的樂曲,動手做過一支低音洞簫。著名笛簫演奏家張維良特意為他的低音洞簫寫了一首作品《追想》,演出后又引起很大的反響。當年,中國音協的領導李凌、趙沨等老一輩音樂家來福州參加“武夷之春音樂會”,在座談會上,他們對王大浩的演奏給予了很高的評價。
王大浩稱自己是一個求新求變的人,不愿意因循守舊。他的手中握著兩支劍,一支是傳統,一支是創新。2014年3月2日,籌備了一年的“王大浩從藝35周年洞簫獨奏音樂會”如期舉行。王大浩演奏的《又見樓蘭》,可謂是南音洞簫演奏史上的一大突破。“當時我聽到《又見樓蘭》這個旋律非常好聽,但一看譜子,傻掉了,很多音都沒有。演奏中有很多吐音,而在傳統的南音洞簫演奏上,絕對不能用吐音。”洞簫的六個孔是均等的,沒有半音。王大浩經過刻苦努力,用了幾個月時間,終于用六個平均的孔吹出很多半音階,突破了傳統南簫的演奏技巧,一舉把《又見樓蘭》這首高難度的曲子攻克了。
王大浩坦言,八年前自己的第一場洞簫音樂會是一場非常規矩的民樂作品音樂會,而八年后的這場洞簫獨奏音樂會,采用了多種形式,伴奏樂隊既有迷笛、南音樂隊,又有民樂隊、鋼琴;作品既有傳統的,也有現代的。傳統與現代巧妙地結合,讓人們認識到南音洞簫在傳統與現代中如何自由地游走和升華。
王大浩除了團里的演出工作外,還在多所學校擔任南音洞簫的輔導教師,所教學校囊括初中、高中,所教學生包括大專、本科,他還是泉州師院的碩士生導師、客座教授。有關南音的教學大綱、教程都是他編寫的。泉州培元中學是一所百年老校,校長請王大浩在那里教南音。在他精心的輔導下,該校每年包攬中小學器樂比賽一等獎,并成為國家非物質文化進課堂的典范。幾個月前,王大浩帶著該校的三十幾個學生到巴黎的聯合國教科文總部為各國文化參贊表演南音,獲得好評。為普及、傳承、發展南音藝術,王大浩傾注了大量的心血。
春風化雨,潤物無聲。在王大浩以及許多南音藝術工作者多年的努力下,南音藝術之花已結出碩果。王大浩還編寫了《泉州南音洞簫教程》,由廈門大學出版社出版,填補了南音洞簫長期以來沒有教程的空白。如今在新加坡、臺灣等地區,吹南音的主力都是王大浩的學生。廈門南樂團要招收15個演員,在招專業演員困難的情況下,王大浩一下就推薦了六個學生到樂團工作。能為專業院團輸送南音藝術人才,令王大浩十分欣慰。
就在王大浩的獨奏音樂會結束后不久,他又帶著培元中學的學生先后去了香港、韓國演出。作為第一批泉州南音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王大浩踐行著自己的使命,為了傳播古老的南音藝術而不遺余力地四處奔波。
王大浩現為福建省南簫學會副會長,泉州市曲藝家協會南音專委會會長。他的夫人郭衛紅是南音樂團的琵琶演奏家,女兒王一鳴也是南音樂團的演員。他們家是名副其實的“南音之家”。
被人們譽為“南簫王”的王大浩手里有很多支南簫,他告訴記者說,這些樂器都是他自己制作的。因為他從小就跟著父親制作樂器,因此掌握了制作各種南音樂器的技藝。他稱,他手里的南簫,其材質就是普通的毛竹。因為會演奏樂器,他知道如何才能制作出適合演奏、將聲音品質發揮到最佳點的樂器來。說起他的家鄉泉州來,王大浩有掩飾不住的自豪,他說:我們泉州是戲劇之鄉,梨園戲、高甲戲、打城戲、提線木偶等,有很多戲劇種類。
2013年,泉州被評為東亞文化之都,王大浩被評為泉州十大文化名家。王大浩從沒有為自己當初選擇南音而后悔。他說當初他們是十幾個人進入南音樂團,到后來只剩下他一個人。因為熱愛,他一直在堅持。執著和堅守,熱愛與追求,成就了王大浩和他的事業。
當初他走進南音樂團,南音正值冬天。而今,南音藝術已步入春天,越來越多的人們認識到古老南音藝術活化石的價值。令王大浩欣慰的是,在盛開的南音藝術百花園里,也灑滿了他付出的汗水與淚水,繚繞著他如歌的洞簫樂音,氤氳著他的夢想與期冀的云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