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_ 林詩涵
茶座
沒有主題的故事
文 _ 林詩涵
我一直認為文字是存續(xù)記憶的更好方式,所以我愿意將我的記憶變成一篇篇文字。然而,最終能夠成文的卻不一定是讓人印象最深刻的東西,因為總有一些經(jīng)歷,不符合任何主題,甚至不是一個完整的故事,卻偏偏讓人難以忘記。
這些經(jīng)歷有可能是有趣的。我寫過一篇文章《尼泊爾的鄉(xiāng)村教師們》,可事實上,這個國度給我留下最深刻記憶的卻是一些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我不是個有足夠技巧的作者,我不知道如何把他們寫進一個主題里。比如說我遇見過一個客車司機,他每天在加德滿都到博卡拉之間的這條時不時上演懸崖超車的路上來回奔波,心胸卻和山下的峽谷一般豁達。為了擺脫印度教帶來的種姓制度,他選擇改變信仰,從信仰印度教改為信仰佛教,最近他覺得基督教也不錯,準備改信基督教。他令我想起《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里的派,雖然他有很多上帝,但他對每一個都一樣虔誠。再比如說我在巴德崗遇見過一個孤兒,他帶我去了他們的孤兒院,最后我給他們孤兒院的每個男孩子買了一雙人字拖,每個女孩子買了一瓶頭油和一個發(fā)夾。
這些經(jīng)歷也有可能是不愉快的。我還寫過一篇文章《在倫敦做義工》,描繪了我為London Crisis服務時的所見所聞。我沒有寫進文中的是,那個圣誕夜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我的第一位搭檔。他是個工程師,業(yè)余還寫寫書,我們坐在廁所門口沒有事情做,便從文化、歷史聊到了政治、經(jīng)濟,最后不知道怎么就聊到了吸血鬼和幽靈。他開始繪聲繪色地向我敘述他的幾次“見鬼”的經(jīng)歷,還對他的朋友們的類似經(jīng)歷加以轉(zhuǎn)述。最糟糕的是,他看上去一點兒也不像在開玩笑。我是個膽子特別小的姑娘,聽完之后我的腿就軟了,之后的整個晚上都有點暈乎。本來我只打算在倫敦待6天,因為我身上沒有錢了,可是我實在不敢回到伯明翰那個空無一人的房子里度過在英國的最后一個晚上,于是我把全身上下的鋼镚兒都掏了出來,湊夠了六人間一個床位一晚的費用。事實上,那個星期我在青旅過得也不算愉快,因為有一個西班牙的大哥總是對中國有某種敵意,每次大家一起聊天,他都搜腸刮肚想出那些不知是哪年哪月看到的關于中國的新聞,然后向我發(fā)問,比如拖欠農(nóng)民工工資,接著擺出一副看好戲的表情等著我回答。這些故事我更不能寫進文章里,因為它們實在太偏離主題了。但是還好我有這個機會寫出來,我感到很欣慰。
現(xiàn)在我深刻理解了“文學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這句話是什么意思。文章都有一個主題,但是生活沒有。生活不是寫文章,能提煉出一個中心思想,最后還要總結(jié)升華,生活真的只是一個過程而已。不過我仍舊懷揣美好的希望,希望在未來的某一天,能為我珍藏的好故事找到一個好的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