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的故事

◎ 陳寶全

光陰的故事

◎ 陳寶全

舊景

我在宣紙上畫下遠山

樹木、低矮的草垛

舊式的空房子，還有高過屋頂?shù)娘w燕

這些都是我所熱愛的事物

我會在空房子里久坐

屋檐上最好有雨水滴下來

一個人的時候

我拒絕來自太陽的溫暖

我渴望被遠山將我

連同身體里的憂郁一起收獲

“這不是痛苦是生活本身

消失了”

我喜歡用這種方式愛著過去

愛著舊時的影子，打開后窗

遇到春天，和它拉幾句家常

說說過去，偶爾會有一個簡單的想法

——先擠進來

寂靜的下午

山上，有春天

寂靜的下午，遠離內(nèi)心的喧囂

我們的話題盡量高過遠山

一定是時間出了問題

山巒的門還虛掩著

草色未露，杏花迫不及待

嗡嗡的蜜蜂替我們喜歡著

一個孩子，我看見他

為了表達自己，他變成了一只兔子

像從前那樣，幸福落到了實處

杏樹下，她曾盛開過

我們消耗了多少隱秘的激情

凋謝時節(jié)微風(fēng)含雨

我忘記了自己的樣子

下山了，我不讓她們帶走花香

似乎別有用意

歧途

這些游蛇般的馬路

把一座城市分割成無數(shù)大大小小的快樂

或者憂傷。一些跌跌撞撞的人跳著舞步

這個秋天，不是所有的原野，都有金黃

一些美好的事物，正偏離內(nèi)心

蘋果園溢出果肉腐爛的氣息

那個經(jīng)常和我出入牛肉面館的人

合上了眼瞼，前幾天

他還跟我說起一些簡單的愿望

一切都難以預(yù)料，落日在山巒上起伏

一株小草還在田野上虛擬著高潮

那些秋蟲在奔向死忘的路上淺吟低唱

曾經(jīng)蕩氣回腸的村莊停下了收割的鐮刀

這一年，生活在既定的軌道上前行

吃飯、穿衣，上班、下班，偶爾抬頭看看藍天

走進陽光，又走進山雨，過著身影重合的日子

你看這撫摸過我們的風(fēng)，曾給我們多少奔涌

的歡愉

又多少次把我們摧殘，一個直腸癌患者

站在十字路口，用微笑抵抗著癌變的生活

向不可寬恕的歲月鞠躬

阿陽路札記

兩排柳樹像一個人的肋骨

堅持著對生命的懺悔

我住過的老院子還在

雨后泥土的氣息還會小小地迷漫

在這條街上，我小小心翼翼地戀愛

若干次的失敗之后，慌慌張張地結(jié)婚、生子

在大院里糾纏了十多年

塵世如鏡中的容顏，一時迷亂

我保持微笑，免于世俗的迫害

多少次塵落塵浮

才造就了這副寒露為霜的表情

從幼兒園進進出出，幸福地重復(fù)了四年

沒有紙飛機，沒有土泥巴

我在孩子的呼吸里生柴、取暖

一些生病的人在街上溜達

在時間里隱藏，然后被人群擠出生活

面對卷角的生命，讓我歌唱

同一個時代一起吞下足夠的重金屬

看看，一個人走著走著就直不起腰了

“他低頭，不為看路”

晨霧

廟兒岔，一聲雞叫還是驚動了

正在分娩日出的天空

像曾經(jīng)愛過一樣，讓我雙眼潮濕

大霧鎖住了村莊

一條青花蛇浮在草面上

參與著大地的無比冰涼

山嘴的一棵樹，像一個老人

獨自潮濕，獨自隱忍

羊咩牛哞的聲音

從濃霧緊裹的山窩里傳出來

仿佛找到了生活的源頭

初升的太陽，像一只橘子

掛在空中，山峰額頭微紅

被霧鎖著，我突然發(fā)現(xiàn)

我的村莊——多么美麗

羊群、炊煙……這些我熟悉的事物

和霧混在一起，難以分辨

而我站在大霧里，接受著自己的軟弱

此生，多少須臾之物

似這霧團，千姿百態(tài)地呈現(xiàn)

又悄然隱退、消失，任其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