輒憂防海 未許回瀾
——吳獬名勝聯賞讀(下)

●李東雄

1880年吳獬第一次北上赴京參加會試，途經武昌登上黃鶴樓題聯：

有所愁便寫，無可道便罷休，君若問神仙，試想像崔李本事；

一自下故深，百能容故博大，客來望江漢，長殷勤官胡替人。

黃鶴樓在武漢市蛇山的黃鶴磯頭。《寰宇記》：“昔費文偉登山，每乘黃鶴于此憩駕，故號為黃鶴樓。”始建于三國吳之黃武二年 (223年)，歷代屢毀屢建，新中國建立后重建于1985年。“崔李本事”，指唐著名詩人崔顥和李白。崔作有名詩《黃鶴樓》，李白在崔之后亦至此游覽，見崔詩意境極妙，想題詩而作罷。“官胡替人”，官指清代曾任湖廣總督的官文，胡指曾任湖北巡撫的胡林翼。替人是接替工作的人員。殷勤，在此可作追念解。句意是：來此游覽的人們，不免長遠追念官文和胡林翼在武漢為官的史實。

著名聯家吳恭亨在《對聯話》中評曰：“黃鶴樓聯分見各卷，似已無美不俱。茲見臨湘吳鳳蓀一聯，又若別有思想，謂文翻空而易奇也。”上聯“崔李本事”，指唐代詩人崔顥、李白在黃鶴樓題詩的故事。李白游黃鶴樓，見到崔顥題詩后，曾感嘆“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下聯“官胡替人”，指清末湖廣總督官文和湖北巡撫胡林翼，官文有自知之明，與胡林翼結為兄弟，相處很好。《清史稿》云：“官文之在湖北，事事聽林翼所為。”聯語通俗，富有哲理，“一自下故深，百能容故博大”，可為格言。

吳獬還題有一副黃鶴樓聯：

蟠所以漢，岷所以江，各隨

分匯通，此志莫慚禹跡；白何非云，黃何非鶴，要當

中捶碎，后人未解唐詩。“蟠”，屈曲，環繞。“漢”，指漢江。岷，岷山，在四川北部，此指岷江，為長江上游支流。禹跡，禹治洪水，足跡遍于九州，故稱九州大地為禹跡。《尚書·立政》：“其克詰爾戎兵，以陟禹之跡。”

聯語將黃鶴樓所處形勝，歷史典故運用得恰到好處。上聯用漢江、長江匯合來抒發其志，不忘大禹治水；下聯用白云、黃鶴典故，引出李白“我且為君捶碎黃鶴樓，君亦為吾倒卻鸚鵡洲”(《江夏贈韋南凌冰》)之詩。聯語構思與其他題聯相比，別有一番情韻。

1913年吳獬在南京三江師范任中文總教席時，游莫愁湖并題聯：

盧家婦留名偶然，能會湖上女郎，艇子無腔唱恩怨；

中山王獨坐久矣，自得湘鄉侯相，棋枰有手賭高低。

莫愁湖位于南京市水西門外。南朝宋時，洛陽少女莫愁流落南京江東湖濱的盧家為妻，為人勤勞賢惠，熱心公益，后人為紀念她，乃用其名作湖名。中山王，指明初名將徐達，死后追封為中山王，葬于莫愁湖畔。湘鄉侯相，指清末兩江總督曾國藩 (湘鄉人)，1872年死于總督任上，最初葬于南京郊外。上聯歌頌莫愁勤勞善良、聰明賢慧、熱心助人、樂于奉獻的美德；下聯寫明朝中山王徐達，清末兩江總督曾國藩都喜歡莫愁湖，死后都葬湖畔。聯語將莫愁湖的歷史和其魅力盡藏聯中，值得回味。

1887年吳獬任岳陽金鶚書院山長時，乘船游覽洞庭湖、君山島，并題君山亭聯：

月光千里白；

湖色一天青。

君山亭，為君山島上過去漁民打魚靠岸歇息的亭子。

聯語展現了洞庭湖秋夜景色。上聯化用宋代范仲淹《岳陽樓記》“皓月千里”句，說皎潔的月光照著千里洞庭，一片白茫茫。下聯說，秋天的湖水碧綠，君山青翠，仿佛連天也染青了。此聯是靜態的景物描寫，“白”和“青”都是冷色，結合起來，自然產生平靜、空寂、冷清的感覺，令人仿佛進入一個被月光凈化了的境界，給人一種靜謐安詳的感覺。

1886年吳獬在莼湖書院任教時為魚梁亭題聯：

楓葉荻花，秋色彌天誰管領；

江村水國，春潮拍岸任浮游。

《湖南通志》載：魚梁亭在臨湘老縣城(今陸城鎮)南里許的魚梁山下。亭畔楊柳搖風，荻花映日，景色宜人。“楓葉荻花”，荻，為多年生草本植物，形狀象蘆葦，生長在水邊，秋天結紫色花穗。白居易《琵琶行》中有“楓葉荻花秋瑟瑟”之句，用以描寫秋日的蕭殺之景。

秋高氣爽，楓紅荻紫，一派美景誰能管得了?天高云淡，江潮拍岸，江村水國，景色宜人，人們可飽覽這旖旎風光。讀此聯，想見作者心潮激動、感慨萬千之狀矣。

在此期間吳獬還為江天清嘯亭題有一聯：

萬里秋風游客至；

一湖明月釣船歸。

江天清嘯亭，在臨湘老縣城東北鴨欄磯上，山光水色，風景絕佳。據《湖南通志》載：為明御史朱篪創建，晚清猶存。

寫景聯如能字少意達，非大手筆莫為。江天清嘯亭建長江鴨欄磯上，此地有萬里長江日夜奔騰，有碧波蕩漾的莼湖，景色美不勝收，游客絡繹不絕。聯語描景抒情，清心爽目。

1885年，吳獬收集民諺資料，編輯《一法通》時，應親家方西甫之邀參觀聶市荊竹山圣水寺題聯：

瞻圣水禪堂，嶺峻山崇，遠透鐘聲云外賞；

像歸庵勝剎，錫飛盂渡，幻成佛府夢中游。

圣水寺在臨湘聶市鎮荊竹山北麓，明萬歷年間始建。寺院古樹林立，綠竹掩映，煙霏霧結，曲徑通幽。“錫飛盂渡”，指僧人云游四海，托缽化緣。錫，指僧人拄手用的錫杖，《幼學》：“飛錫”、“掛錫”謂僧人之行止。盂，盛湯漿或食物之器。此處指裝盛寺中佛僧貢品之器具。聯語狀物描景，抒情寄意，頂禮膜拜，恰到好處。

1881年吳獬應臨湘知縣黃慶萊之請撰《儒磯塔記》后，吳獬又題儒磯塔聯一副：

收岷江西，收洞庭南，從高處匯來而合派；

由黃鶴上，由岳陽下，盡大家到此更題名。

儒磯塔又名臨湘塔，距古縣治陸城東北下八里，屹立于長江南岸儒磯山頂。為磚石砌實心塔，七層八方。清光緒七年(1881)由外任臺灣兵備道劉璈主建。吳獬撰寫《臨湘塔記》刻于塔上。作者站在儒磯塔前俯瞰九曲回環，奔騰不息的長江，思緒萬千，撰寫塔記后，仍文思泉涌，撰寫此聯。聯語將塔所處位置、環境描寫細膩的同時，展示其胸襟，抒發其情懷，又寓意深刻地充滿期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