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海瑛冉從敬
(1.武漢大學外國語言文學學院 湖北武漢 430072)
(2.三峽大學外國語學院 湖北宜昌 443002)
(3.武漢大學信息管理學院 湖北武漢 430072)
面向民族身份建構的文化信息保存路徑選擇研究
黃海瑛冉從敬
(1.武漢大學外國語言文學學院 湖北武漢 430072)
(2.三峽大學外國語學院 湖北宜昌 443002)
(3.武漢大學信息管理學院 湖北武漢 430072)
從歷史視角方面分析了中國文化信息保存和西方文化信息保存在指導原則、功能需求、表現形式和外在動力的差別,比較了文化信息保存方面的國際和國內的現存框架,從理論基點、功能取向和模式選擇三個方面分析了文化信息保存中民族身份建構的未來選擇。
民族身份 文化信息保存 建構 路徑選擇
何為文化?《易經》賁卦的象辭道:“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在這句話里,“文化”意味著“以文教化”的含義。文化遺產則是承載一個民族傳統精髓的唯一載體,是當代人了解自身民族歷史和民族內在精神的重要途徑,是形成民族認同感的粘合劑,對于構建一個民族發展的精神家園有重要價值。文化信息是文化的表征形式,而文化信息保存則是對表征文化的信息通過某種方式進行的收集、整理并保存下來的行為。文化信息保存中必須重視民族身份的建構。民族身份建構是指通過某種積極的方式展現民族精神、傳承民族文化,從而形成獨具特點的民族特質。失去了民族身份的文化信息保存便是沒有靈魂的文化信息的簡單疊加,因此,民族身份構建是文化信息保存的內在需要和發展方向。
1.1 指導原則:控制思想VS控制文獻
從歷史角度而言,我國文化信息保存和西方文化信息保存在指導原則上有較大差異。從本質而言,我國自古代以降,以至近代,在文化信息保存上的主要目標在于控制思想,而歐美國家在文化信息保存上主要目標在于控制文獻。“控制思想”和“控制文獻”是中西方在文化信息保存中的不同指導原則。
我國之所以在信息保存,尤其是文化信息保存上采取“控制思想”的價值取向,原因在于我國一直存在“官本位”傳統,科舉制度直接推動了“學而優則仕”的價值觀形成。而“學而優則仕”則直接造成精英知識分子成為官僚階層,他們進一步推動整個社會對“官位”的神圣化。文獻和文獻所承載的文化則服從于思想控制的需要。中國文化信息保存和當時政府希望傳承的主導思想密不可分。甚至可以認為,在哪些文化信息應該保存和如何保存這些信息等基本問題上,統治階級有著明顯的思想控制的目的。秦始皇統一六國以后,意識到要以愚民和壓制民間的反抗情緒為目的,大量焚燒前代典籍,實行“焚書坑儒”,消滅秦前文化的影響。漢初和秦制類似,蕭何“獨先入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圖書藏之”;隨著漢代確定了以儒家文化作為治世總綱,漢武帝提出要“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而據此確定哪些先古文獻需要毀棄,哪些需要流傳。三國兩晉南北朝時期,政局動蕩,文化信息保存面臨巨大震蕩,文獻增加和衰減非常迅速,一方面豐富了中國的思想寶庫,另一方方面也造成巨大的文化浩劫。隋煬帝“搜天下書籍與讖緯相涉者,皆焚之”,造成早期大量文化信息流失。唐代幾任皇帝對于佛道宗教的不同認知直接導致佛道文獻的周期性毀滅。宋代理學發展很快,加之雕版印刷技術的使用,出現了“宋四大書”等重要著作,其中“《文苑英華》1000卷,《太平廣記》500卷,《太平御覽》1000卷,《冊府元龜》書1000卷”。元代武力奪得天下,打擊漢族知識分子,“八娼九儒十丐”,文化信息無法很好保存。明清都曾興起過“文字獄”,文化信息保存備受影響,“即使稱作盛世的乾隆時期,也曾燒書24次,毀滅13800余部”。《四庫全書》在編纂中,一方面大力收集文獻,另一方面也對一些文獻進行了不可逆轉的銷毀。其中,“全毀書2453種,抽毀書402種,銷毀書版5種,銷毀石刻24種,幾乎與《全書》收錄的文獻數相等”。由此可見,中國歷史上文化信息的傳承和統治者的思想控制密不可分。這種思想控制和地方的宗法文化相結合,共同影響著中國文化信息保存,以致梁啟超宣稱:“二十四史非史也,二十四姓之家譜而已”。
與中國“控制思想”對應的是西方“控制文獻”的指導原則。我國在文化信息保存的價值取向上,是“控制思想”大于“控制文獻”,而歐美是“控制文獻”大于“控制思想”。總體上,中西在文化信息保存上雖然在某些方面具有相似,但卻循著不同道路,中西在文化信息保存指導原則上的差異源于“官”“民”關系上的不同價值觀。從歷史上而言,我國在文化信息保存上以官方需求為尊,信息的保存在于凸顯國家意志,所以信息的損毀滅失的標準在于是否符合主流思想,是否符合主流意識形態,是“從上而下”推進的過程;西方的信息保存則是“從下而上”進行推進,更加關注文獻本身的描述、組織、整理、檢索的實現。基于此,歐美信息保存的技術如涓涓溪流匯聚成河,逐漸形成我們現在得以應用的一系列信息管理技術。而中國的信息保存技術成效相對單薄,雖然有經史子集的分類分法、互注別裁的內容揭示方式,但和西方規范嚴整的技術體系相比而言還有較大差距。
1.2 功能需求:學術傳承VS文獻傳播
章學誠在《校讎通義》的開篇提出:“校讎之義,蓋自劉向父子,部次條別,將以辨章學術,考鏡源流,非深明于道術精微、群言得失之故者,不足與此。”章學誠對中國校讎學的經典總結被認為是古代目錄學的精華所在,其實也是古代知識分子對文化信息整理的理想之一,其目標在于通過對文化信息的梳理、描述和分類實現學術傳承。所以,在古代,做文獻整理工作的人一般為學術大家,在相關領域有一定貢獻,需要對各派之學術的精細差別,各家之言說的優劣得失都有精深的研究。他們既要能夠進行信息分類和記錄文獻信息,又要能夠理解文獻的內在含義、分析學術思想上的異同,使得使用者能夠根據文獻追溯學術源頭、尋找學術發展脈絡。概括起來,對中國古代的信息保存者的要求包括兩部分,一是形式上的,要求能夠分類并且記錄,但對分類的要求和記錄的要求都比西方低很多;二是內容上的,要求能夠辨章學術,把握學術脈絡,即“明類例、究本末、探源流”。從對內容上的要求而言,中國古代比西方高多了。學術傳承是中國文化信息保存的功能需求。為了實現這個功能,中國在文獻的揭示上重視分類、小序、提要的應用。通過分類展示內容區分,通過小序和提要展示學術的源遠流長。因此,中國文化信息保存的功能需求是進行學術傳承。
但西方在文化信息保存上有較大不同,他們更加專注于文獻本身的傳播,從開始就重視文獻的編目規則、文獻索引原理、文獻排序方式、文獻書目控制等技術手段,基于這些技術手段,他們能夠大批量的處理相關文獻,并且將這些文獻的關聯通過形式而不是內容揭示出來,以達到促進學術傳播的目的。在西方文化信息保存的歷史過程中,為了更好地揭示文獻而成功的發明并應用了文摘、索引、卡片、MARC、元數據、本體、語義分析、數據庫、網絡目錄、站點導航、主題指南、搜索引擎等工具和方法。在傳統上,西方在文化信息的處理中,對于文化信息的內在學術觀點及其師承門派關注度遠沒有他們的中國同行那么強烈。
因此,中國文化信息的保存循著和西方不同的道路,西方專注于技術機制在文化信息保存中的作用;而中國文化信息保存則循著進行思想控制的方向發展。在官的方面,通過對文化信息的增刪修改以保持統治正義,學界雖然總體上循著官方的范圍而發展,但通過文化信息的整理和保存,也有著“辯章學術、考鏡源流”的學術追求。從思想根源上分析,中國的學術傳承的功能需求和其“控制思想”的指導原則有著內在關聯。中國古代的信息保存在思想基礎上是威權,在功能實施上是“控制”,從上往下推進;而西方的信息保存在于平民化,思想基礎上是人權,在功能實施上是“交流”,從下向上推進,在技術積累基礎上進行文獻的控制。所以,概括而言,一個控制的是“思想”,一個控制的是“文獻”。學者對于學術流派、學術傳承非常重視,這些都值得在民族文化信息保存和民族身份建構中進一步弘揚。西方在文化信息保存方面與中國有所差異,突出“作者”身份,彰顯個性解放,關注文化信息保存中的技術處理,這對我國也是重要借鑒。
1.3 表現形式:興衰更替VS累積漸進
因為中西文化信息保存在指導原則和功能需求上的不同,導致了其在歷史的不同階段的表現形式不同。因為我國文化信息保存以“控制思想”為指導原則,以“學術傳承”為功能需求,實際上是以威權為基礎,在這種模式下,一旦威權喪失,文化信息保存的基礎就會發生變化,而威權的基礎在于政府,一旦變更,則文化信息保存會遭受巨大的沖擊。所以,在我國,每次政治動亂和朝代更迭,文化信息保存都會遭受重大浩劫。新的朝代產生必定意味著舊的思想削弱,支撐舊思想的文獻就會受到極大沖擊,很多文獻被損毀,沒有損毀的文獻也很難進入主流的官修書目之中。因此,雖然中國歷史悠久,但文化信息在朝代更迭和治亂興衰中常常成為了政治的犧牲品,不再是純粹意義的財產或者資產,很多時候甚至被認為是負資產而被清理。
秦朝末年,烽煙四起,秦政權的刻意毀滅和“楚人一炬”,使大量的珍貴文化典籍蕩然無存。西漢末年,官府藏書被王莽收集起來而毀滅之,造成文獻量大減。東漢末年,經過近200年累積起來的藏書在戰亂中被軍人焚毀者不計其數,圖書縑帛被軍人皆取為帷囊,寶貴的文化遺產流失殆盡。西晉時期的“八王之亂”也造成渠閣所藏圖書文獻受到很大沖擊而數量大減。南北朝,朝代多次更迭,文化遺產毀壞嚴重。“齊末兵火,延燒秘閣,經籍遺散”;及至梁武帝時期,社會戰亂頻仍,不計其數的典籍也是“焚之皆盡”;梁元帝甚至在城池可能保不住的情況下,“命舍人高善寶焚古今圖書14萬卷”。唐代經歷了中國歷史上的鼎盛時期,文獻典籍不斷增長,但一場“安史之亂”就使得寶貴的典籍幾乎亡散殆盡。北宋也有很長的承平時期,書目、文獻、文化都呈現繁榮景象,但一場“靖康之難”使得宣和館閣的藏書蕩然無存。南宋遷都臨安,一度經濟發達、文化繁榮、科技進步,到蒙古入主中原,臨安陷落,文化典籍也遭到毀滅性的破壞。因此,規避戰亂,維護和平是文化信息保存得以實現的社會土壤,而在歷史上,中國的文化信息保存受到了國家治亂興衰的巨大影響。
相對應中國文化典籍的周期性的更迭而言,西方文化信息的保存則相對平靜得多,文獻量有著緩慢而持續的增長。根本原因是西方在文獻保存上的指導原則不同,文獻保存的作用不僅僅是或者不主要是為了思想控制;其功能上也不僅僅是為了傳承學術派別。而相反的是更加關注文獻傳播功能的實現。所以,在圖書館中,中國的圖書館一直就注重信息的保存,實際上就是對于文化的傳承;而西方的圖書館而更加強調應用和服務,注重用戶的需求。正是指導原則和功能需求的不同,所以,西方的文化典籍受到社會興衰治亂的影響相對較小。
1.4 外在動力:民族融合VS種族融合
中國的文化典籍雖然歷經多次浩劫,依賴于統治者的思想控制和社會文化活動的需要,但文獻數量從宏觀趨勢而言,還是在不斷增長。民族融合在其中有著重要的推動作用。民族融合包括了兩個層次,一是國外對中國文化的輸入,二是中國各民族的融合產生的新信息,這些信息的傳播與保存,就構成了現代的文化信息。
國外對中國文化的信息輸入有著久遠的歷史,但對中國沖擊最大的還是在鴉片戰爭之后的近代,中國在洋槍洋炮下從“天朝上國”的迷夢中開始清醒。新的政治術語如“變法、革新”、“新文化運動”、“馬克思主義”等頻出現在中華大地上,一直引為自傲的中華文化遭受空前的挫折。傳統的儒家經典和相關學術思想受到很大的質疑。“民主”和“科學”成為中國近代史上最具有號召力的思想鼓動。西方書籍開始不斷的被翻譯到中國,報館也成為新文化的陣地,近代西式學校開始在中國創辦和發展。這不斷在文化信息的內容上產生著重要影響,在信息描述、組織、檢索、保存等方式上也極大沖擊著中國原有的以經、史、子、集分類為代表的信息分類與存取技術。
中國各民族之間的融合催生了中華民族的形成,也在融合過程中促進了文化信息的增長,成為文化信息保存的重要推手。“南北朝時期,‘五胡亂華'加速了胡漢文化的融合,北方士族南遷促進了中原文化與南方文化的交流。隋唐王室都有少數民族的血統,文武大臣中出身少數民族的人更不可以數計”。
與中國的民族融合對應的是西方的種族融合。美國是一個典型的多種族國家,白人和黑人的矛盾與區分由來已久,通過了一系列的運動才使得黑人逐漸獲得各類社會權利,黑人的文化也逐漸發展起來,文化信息具有更多的多種族特點。中國的民族融合和西方的種族融合都為文化信息保存提供了強勁的外在動力。
2.1 國際框架:文化性與民族性的雙重建構
在國際上,文化信息保存具有明顯的文化性和民族性的特點。追溯一系列的國際公約可以看出國際社會在文化信息保存方面做出的努力。1972年10-11月間,UNESCO第十七屆會議討論并通過了《保護世界文化與自然遺產公約》(Convention Concerning the Protection of the World Cultural and Natural Heritage),首次將文化遺產的保護納入了全球公約的范圍,以制度直接推動了各國有關文化遺產和自然遺產的保護。1976年,為了促進和管理世界文化遺產,世界遺產委員會正式成立。1989年10-11月間,UNESCO通過了《保護民間創作建議案》(Recommendation on the Safeguarding of Traditional Culture and Folklore),建議各國以切實行動保存、保護并傳播民間創作等文化遺產。隨后文化遺產的保護逐漸走向深入,這直接推動了其信息保護和保存的進一步發展。2001年正式啟動《人類口頭和非物質遺產代表作名錄》(Proclamation of Masterpieces of the Oral and Intangible Heritage of Humanity)第一批申報工作,加強對無形文化遺產的保護,中國昆劇名列其中。2002年,UNESCO在《無形文化遺產,文化多樣性的鏡子》(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a Mirror of Cultural Diversity)中提出“無形文化遺產與其所產生的文化多樣性一樣,是可持續發展與和平的保障”,肯定了文化遺產與社會發展的重要關聯。2003年10月,UNESCO正式通過《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Convention for the Safeguarding of the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進一步闡明了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重要性以及搶救措施。通過30多年的發展,國際上建立了較為完整的文化信息保存的制度體系。
文化性和民族性是國際文化信息保存的兩個不可分割的方面。文化具有民族性,文化信息保存不可避免的帶有國家特色和民族特色。然而,由不同的國家、民族和歷史形成的文化遺產正在逐漸消亡。全球化正在復制城市文化,以一體化的趨勢消滅民族的氣質和風格。就連少數民族聚居區,原本屬于社區內部的神圣性的宗教儀式、民俗節日和民族傳統等文化遺產,也以迎合游客的期望而逐漸抹殺了原初內涵和社會功能。如何保存各民族文化遺產,有效促進民族身份建構成為非常迫切的歷史使命。文化遺產總是依附于民族歷史而存在,也只有在民族發展中才能彰顯其重要價值。2005年10月,UNESCO通過《保護和促進文化表現形式多樣性公約》(Convention on the Protection and Promotion of the Diversity of Cultural Expressions),提出“保護與促進文化表現形式多樣性的前提是承認所有文化,包括少數民族和原住民的文化在內,具有同等尊嚴,并應受到同等尊重。”國際上在UNESCO推動下,經過40多年不懈努力,終于在自然文化遺產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方面取得了全面進展,并將文化遺產保護上升到民族文化多樣性高度,肯定了通過文化信息保存來建構民族身份的重要價值。
2.2 中國框架:世界性和中國性的雙重追求
中國在文化信息保護方面,一方面注重與世界的接軌,另一方面注重實現中國的特色。中國以加入《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為契機,逐步有效地推進文化遺產的保護工程。2005年3月和12月,國務院先后頒布《關于加強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意見》和《關于加強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通知》,在文件中首次正式使用“文化遺產”一詞。古籍也是文化遺產的重要部分,2007年,國務院辦公廳下發了《進一步加強古籍保護工作的意見》,高度肯定了古籍的文化傳承功能。為了進一步保存和弘揚優秀的傳統文化,2011年中國制定并實施了《中華人民共和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法》,該法要求應該“建立非物質文化遺產檔案及相關數據庫”,“應當對非物質文化遺產予以認定、記錄、建檔,建立健全調查信息共享機制”,“除依法應當保密的外,非物質文化遺產檔案及相關數據信息應當公開,便于公眾查閱。”這些都是關于中國文化信息保存的規定,這些規定都和國際上的相關規定具有重要的關聯性和連續性。
文化信息保存有著獨特的民族烙印,體現了各個民族承載的世界觀、價值觀、思維方式和審美情趣。一旦失去文化的差異性,世界就會喪失文化的多樣性,人類也可能失去一切智慧和理想的源泉,以及充滿分歧與選擇的各種可能性。中國文化部在《“十二五”文化改革發展規劃》中提出實施“中國記憶”項目,大力推動數字文化建設。國家圖書館和首都圖書館分別啟動了“華夏記憶”和“首都記憶”工程。中國文化信息保存不會是“美國記憶”中有關文化信息保存的翻版,也不是聯合國“世界記憶”項目在中國的簡單實施。“中國記憶”必定有中國特色,傳承民族文化,是中華民族的精神家園;同時要通過文化信息保存,弘揚民族文化,彰顯中華民族身份。文化信息保存展示了文化進化的歷程,可以看出人類與環境的相互適應過程及其所帶來的文化變遷,這正是斯圖爾特于1955年提出的“文化生態(學)”(cultural ecology)所要研究的內容。在強調其世界性的同時,文化信息的中國特色也更加凸顯。2002年4月,中國啟動《全國文化信息資源共享工程》,旨在“應用現代信息技術,將中華優秀文化信息資源進行數字化加工與整合,依托各級公共圖書館、文化館(站)等公共文化設施,通過互聯網、廣播電視網、無線通信網等新型傳播載體,在全國范圍內實現中華優秀文化資源的共建共享”。該工程的實施有效推動了民族文化的保護問題。2003年1月,文化部、財政部聯合其他多部門共同啟動《中國民族民間文化保護工程》,預計歷時17年,有效保護我國各民族民間文化,基本實現民族民間文化保護工作的科學化、合理化和有序化。2011年4月20日,《光明日報》指出:“原生文化不斷走向消亡的邊緣,保護原生文化的工作,即保護民族民間文化的工作,也因此變得更加突出。”2012年2月18日,《原生態文化亟待保護》再次論述了少數民族“珍貴稀缺的原生態文化資源”遭遇了“干脆放棄民族教育,放棄了本民族所固有的語言、文字以及生產生活方式”等尷尬現實,指出了原生文化保護的重要性和迫切性。正是這種對本民族文化的堅守和對世界文化信息保存先進經驗的吸收使得中國的文化信息保存工作取得很大成就。
3.1 理論基點:思想與文獻并舉
美國成功建立了“美國記憶”工程,具有廣泛的影響力。“美國記憶”對建立中國的文化信息保存有著重要參考價值。其參考價值包括一系列技術手段的應用,例如:信息的采集、描述、組織、存儲、檢索、獲取與利用的技術和一系列管理制度的借鑒。我們可以依照“美國記憶”來建立“中國記憶”,但“中國記憶”和“美國記憶”有重大差異,根源在于中國文化因素的內在特質。
從歷史上來看,中國文化信息保存的指導原則是“控制思想”,在功能需求上是“學術傳承”,在表現形式上為隨著改朝換代而出現的“興衰更替”。思想控制是其中最重要的方面。西方文化信息保存的指導原則是“控制文獻”,在功能需求上是“文獻傳播”,在表現形式上因而表現為隨著時代發展而出現的“累積漸進”。對文獻的控制是其中的重要方面。作為中國現代的文化信息保存,應該是思想與文獻并舉,吸收其合理的因素,而拋棄其不合理的因素。
1990年,約瑟夫·奈提出了“軟實力”概念,他認為軟實力是一種精神性力量,是指一國的文化、價值觀念、社會制度、發展模式的國際影響力和感召力。“軟實力”的提升可以通過多種途徑,例如通過文化傳播、道德說教、規則制定等很多方面,但文化保護更能展示一個國家的民族特色和優秀傳承,是軟實力的重要組成部分。塞繆爾·亨廷頓在其力作《文明的沖突》中提出“在冷戰后的世界,文化既是分裂的力量,又是統一的力量。”雅克·德洛爾也認為“未來世界人類發生沖突的根本原因將主要是文化的,而不是經濟的或意識形態的。”可見,文化的力量非常強大,文化是文明的象征和文化沖突的根源,對國家軟實力的構建有重要價值。
中華文明是世界文明中的重要部分。儒家文明和伊斯蘭文明、基督教文明一樣,在世界上有著深遠的影響。相對于西方的文化遺產,中國文化遺產的個性化在哪兒?如何保持其正確的個性?如何在西方文明沖擊和全球文化傳播中保持其個性?從我們對中國文化信息保存的歷史視角中可以看出,中國在傳統上重視文化信息的思想控制功能和辨章學術功能,尤其是思想控制功能,而正是思想控制功能導致了文化信息保存呈現治亂興衰的曲線發展階段,民族融合在短期內促進了文化信息的增長,但這些文化遺產也常常受到治亂興衰的影響被“付之一炬”。要找出中國文化傳統上的周期性定律,必須改變以思想控制為核心的文化信息保存制度。要將文獻保存的重點之一放到文獻控制本身,強調文獻控制的技術因素,堅持文化信息保存中的思想與文獻并舉。
3.2 功能取向:傳承與傳播共融
中國的文化遺產應該堅持傳承與傳播共融的原則。在傳承上,除了學術上“辨章學術、考鏡源流”外,目前比較緊迫的是在世界趨同化影響因素下,如何傳承中華文化的民族性,保持其原生性。
在民族性方面,中國是一個多民族國家,歷史上的數次民族大融合形成了現在的56個民族共同發展的局面。民族特色在文化信息保存中體現在多方面,在語言文字方面,我國尚有一些民族有自己民族的語言文字,如蒙、藏、維吾爾、朝鮮、傣族等;有的有語言,無文字,如壯、瑤族等;有的雖有文字,但漸漸不通用了,如滿、彝、納西族等等。除了語言文字以外,各個民族長期形成的其他藝術也是文化遺產的重要組成部分。例如,以2001年的“昆曲”為肇始,近年來先后有30多項被列入《人類口頭和非物質遺產代表作名錄》。2000年2月,文化部和國家民委印發《關于進一步加強少數民族文化工作的意見》的通知,對于少數民族的文化遺產提出了切實的保護措施。2005年12月,國務院下發《關于加強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通知》,特別強調“加強少數民族文化遺產和文化生態區的保護。重點扶持少數民族地區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對文化遺產豐富且傳統文化生態保持較完整的區域,要有計劃地進行動態的整體性保護。對確屬瀕危的少數民族文化遺產和文化生態區,要盡快列入保護名錄,落實保護措施,抓緊進行搶救和保護。”民族性文化保護日臻完善。
在原生性方面,迄今為止,我國在文化保護方面已經有了很多政策,也產生了很多實際的利益關系。一些地區利用文化遺產的招牌進行商業開發,為文化遺產附加了原本不屬于它的特點;有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原生態往往和民間宗教信仰有關系,為了和主流價值觀一致,往往經過對其加工以符合主流文化價值體系。就目前很多處于瀕危的少數民族非物質文化遺產,常常得改變自己故有的形式以參與各級評獎,獲得相關的政策和保護經費,這對文化遺產保持原生性也會造成較大沖擊。因此,需要盡量規避這種功利性對于原生性造成的風險。
3.3 模式選擇:共性與個性兼顧
在具體的實施方面,要注重共性與個性的兼顧。共性包括兩個方面,一個是現代技術的應用,這無論對于中國還是西方都有共同之處;二是相關的文化信息保存制度和法律,西方的相關規定和實踐也值得我國借鑒。要實現對文化的保存,首先需要將文化信息轉化為信息單元。對于文本形式可以采用數字化的方式,對于聲音型的可以采用錄音的形式,對于動作型的可以采用錄像的形式,對于自然遺產可以采用照片、錄像和數字化處理等多種形式。在生成信息單元的基礎上,需要進行信息描述,諸如編目條例、元數據等方式。在信息描述基礎上要進行有效的信息組織,諸如分類、本體建構。在信息描述與分類基礎上,需要構建良好的保存與檢索系統。現在一系列的新型檢索技術,諸如智能檢索、多媒體檢索、知識檢索、數字化技術、可視化技術、自然語言處理技術等都可以進行充分應用。在檢索功能的基礎上可以利用虛擬現實技術等給人們帶來更直觀的體驗。
在文化信息保存制度和法律上,我國可以對世界各國的成例進行分析研究。在文化遺產的保護方面,各國制度體系不同。在一些文化產業發展較好的國家常常采用公法的形式進行保護,例如法國、韓國和日本。發展中國家較多采用知識產權保護的方式,特別是利用著作權和專利來進行保護,如加納、印度尼西亞等,《建立非洲知識產權組織的班吉協定》就是很好的范例。對于土著社區而言,采用習慣法比較普遍。就發展中國家較多采用的知識產權保護方式而言,利用知識產權制度對文化遺產進行保護是較為普遍的做法。但另一方面,并不是所有國家對于文化遺產信息給予保護,有的國家認為文化遺產是人類長期發展中而流傳下來的,屬于公共財富。知識產權保護文化遺產的確面臨一些難點,首先是在權利主體上,一般的知識產權都有明確的個體,而文化遺產的權利人如何斷定?很多情況下只能假定某個群體共同擁有或者直接屬于國家擁有。而且,知識產權的客體一般是可以固定在可復制的有形載體上,而非物質文化遺產大部分為口頭表達,雖然信息化后可以固定在有形載體上,但信息化的文化遺產畢竟和形式多樣并且不斷變化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本身有差距。另外,知識產權權利總是有期限的,而文化遺產的保護任重道遠、永無期限。從中可以看出,中國適用他國相關規定的復雜性,這意味著必須看到共性中的個性特點。
文化保護是共性和個性的統一。當今世界在文化和價值觀上都已經多元化了。多元文化要求在文化的保存上要有更加寬容的態度。中國在意識形態上有自己的特點,文化信息保存應該能夠兼容目前的主流思想,也能夠容納歷史性形成的多種思想和價值觀念。中國文化信息保存的個性化主要體現在其分散性、無序性、非對稱性和稀缺性等方面。在分散性方面,文化信息有的源于博物館、檔案館、圖書館等的信息,有的來自于少數民族的口耳相傳的信息,有的屬于實體建筑或其他不可移動的文化遺產,各有其特點。在無序性方面,因為文化信息的分散性使得從總體上而言,其信息呈現在小范圍內的有序性而在宏觀上的無序性等特點,這加強了對個性化信息梳理的必要。在非對稱性方面,因為文化信息的多樣性和民族性,使得某些文化信息可能處于封閉狀態,對外界而言,具有信息的不對稱。在稀缺性方面,文化遺產具有原生性,雖然通過數字化形式可以被重復利用或者多方式利用,但從原本而言具有稀缺性。文化信息的分散性、無序性、非對稱性和稀缺性使得信息的個性化特點更為顯著,在中國文化信息保存中應該得以兼顧。
中國文化信息只有既充分利用成熟的信息管理技術、充分借鑒發達國家的經驗,同時重視本土文化特性,兼顧信息的個性化特點,才能構筑“中國記憶”的巨大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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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Cultural Information Preservation Path Choice for National Identity Construction
From historical perspectives,this paper analyzes the differences between Chinese and Western cultural information preservation in the guiding principles,functional requirements,manifestations,and external power,and compared the existing international and domestic framework,and analyzed the future options of national identity from theoretical basis,functional orientation and mode selection.
national Identity;cultural information preservation;construction;path choice
G253
A
1003-6938(2014)02-0061-07
黃海瑛(1978-),女,武漢大學外國語言文學學院博士,三峽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冉從敬(1978-),男,武漢大學信息管理學院副教授。
2014-04-20;責任編輯:魏志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