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之后

◎ 子 非

立秋之后

◎ 子 非

芭比娃娃

因為美，她被一次又一次復制

被愛撫，被呵護，被珍藏

被傾訴，被幻想，被置換角色

被填補空洞的想象、現實的虛無

被共枕而眠，被相擁而泣

因為愛，她享受著親人和仇人雙重待遇

被一雙稚嫩的手，磨損、扭曲、變形

被一把成長的隱秘刀子，開膛破肚

撕裂、肢解、分尸、丟棄

她的沉默，只換來孤單的頭顱

被自己為數不多的幾根頭發

懸掛在白花盛開的一棵小梨樹上

她的眼睛，有寶石的藍

藍天的藍，宗教的藍，時間的藍

真理的藍，我只看了一眼

她就轉動了一次、兩次、三次

玻璃

一塊玻璃走上了大街

它不斷地調整姿勢，把鋒利藏在內心

不敢與人同行，不敢大聲說話

不敢抓癢或喊疼

別人發現不了它的存在，更不想

裝一個窗口，泄露身體的密碼

它只想擁有一點自己的顏色

作為一塊穿梭于人群的玻璃

它只有一躍而起，替這個時代

吼出破碎的聲音

立秋之后

立秋之后，多了幾根白發

丁字路口，多了幾片落葉

朋友從遠方回來，給我帶來了

祖國各地的空曠、滄桑、虛無

回一次老家，就像一只影子在尋找

它的身體。老屋坍塌

眼淚只能落在別人的莊稼地

明天的事在昨天就發生了

我來來回回地在街道上行走

只是為了一遍遍確認，我腳下的

僅僅是一條路

狼

老輩人告訴我

麻池河一帶的狼，兇惡、殘忍

善于伏擊，喜歡幻化成人形

尤其是被害者的親人

所以我拼命讀書、寫詩、禮佛

不敢低頭、彎腰、屈膝

不敢刻意打扮，更不敢關著門說話

蜜蜂

我觀察蜜蜂，想找出

一只與另一只的區別

不在于遠方，不在于花朵

不在于飛翔，不在于鳴叫

不在于毒刺和甜蜜

一只蜜蜂為了區別于另一只蜜蜂

它幻想，偶爾發呆

笨拙、偏執、木訥，不合時宜

貪戀一朵花，時常忘記飛翔

不分泌甜蜜，只制造毒液

和同伴共同擁有衰老和死亡

蘋果

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蘋果廝守

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事件

蘋果因他而更像蘋果

他因蘋果而更像男人

面對嬌小、明亮、圓潤、真實

他內心洶涌的觀念之河，戛然而止

他深信安靜的事物有一個強大的本體

一生的拒絕，只是為了不做一只蘋果

陽光鋒利，無法撬開他的嘴巴

他也無法誘出蘋果里的蟲子

實際上，他也是一只孤軍奮戰的蟲子

時刻伺機回到一只蘋果的體內

狹窄

我們在魚洞河的峽谷里相遇

天空的高遠和飛鳥的鳴叫

是狹窄的，冷風

是狹窄的，川流不息的光陰

是狹窄的，流水之愛之恨

是狹窄的，石頭之夢之亡

是狹窄的，苔蘚的絕望、灌木的堅守

是狹窄的

我們的目光是狹窄的

目光中的微笑、沉默、猜忌

緊繃的神經，也是狹窄的

我們擦肩而過，告別狹窄的彼此

穿過峽谷，像一枚楔子

鉆進谷口之外的那片陽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