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嵐詩歌及詩觀

Tianlanshigejishiguan

秋日低語

歲月熟成，沙石沉金

草本散失水分，木本收緊年輪

糧食代言了莊稼

休息代替了勞作

谷禾輕身睡倒田頭

多好，一切都有了結果

農人封好了糧倉

牧人選定了營地

按圖索驥的旅人

也隨心安頓了逆旅鄉關

蒼鷹在天上心無旁騖

牛羊在草場深入淺出

說客開始言之有物

賭徒也無需再舉棋不定

多好，一切都有了結果

祈愿者現了笑容

悲傷者有了淚珠

打谷場清算了收成與化肥款

糠秕隨塵埃落定

此時，我或許該開口低語

在北風起拔之前

在秋雨設伏之前

坦白窖藏最深的歡歌美酒

人世也是過往

誰陳釀淚水，誰將長醉不醒

深秋的花園

季節變換著臉色發號施令

你只顧低頭清掃你的花園

你花掉半生方懂，只有低頭

向敬畏之物低頭

才能救贖一顆卑微之心

枯萎的闊葉，堅韌的藤蔓

風暴或者和風細雨

此時都已兌現了使命

熟耕的土地趕在霜凍前釀熟了果實

你精心采集的草籽和花種

來年春天再雙手種下

墻外的人啊，你可知曉

這是一座秘密盛開

又秘密破敗的花園

一座籬柵日漸稀疏的深秋之園

它主人此刻的豐收

五谷雜錯卻又深藏不露

霾下的問候

霧霾籠罩的早晨，您好

高大的滿身繽紛的楊樹林，您好

凋瘦的合歡樹，您好

安睡的湖水，您好

專注于一枚落葉的清潔姑娘，您好

推車出攤的攤主，您好

準備收工的夜班的哥，您好

行色匆忙的白領，您好

對面醫院那些虛寒的病人，您好

醫師和藥娘，您好

遠方很遠的情人，您好

世代卑屈的人和鰥寡孤獨，您好

藏地的藍天白云，您好

我曾造訪過的康巴諾爾草原，您好

那里枯敗的草場

和散布的牧人羊群，您好

朋友啊，從下周起

中國農歷節氣將步入立冬

冬霾將會數月盤亙

朋友啊，在今日的重霾下

我要向一切良民和不可饒恕的人

要向留守者和逃亡客

向擊石取暖的詩人

向暗淡的俗人和心浴光明的信徒

一一問好

農 民

牛羊在山野吃草，喜鵲在樹上搭窩

農民遲遲不愿上樓

后生們都被龍卷風帶走

老人們像漏網之魚

有人搶修祖屋，有人選址墳地

盛世讓他們的寸土值了寸金

龍卷風常常三更刮起

推土機、挖掘機神秘平移

拆遷辦說，鬼知道怎么回事

鬼知道農民為何不愿上樓

我想起童年時掀開路邊的巨石

蟻群搬著卵蟲四散逃竄

我想起那些被搗毀的鳥巢

鳥兒的哀鳴就回旋在日暮的村頭

頑劣的孩童今已長大成人

進了城的麻雀，棲居在更陡峭的懸崖

癮君子

你一邊拆除廟宇，一邊建造宮殿

他們說你壞了規矩

你說自己只是個癮君子

牛蛇鬼神橫掃，雕梁畫棟入化

有人追風，有人懷古

你卻愛上那醉生夢死的一瞬

冷冷的笑，一邊秒殺

一邊眼窩里淌著熱淚

他們問你何愁

你說愛上了浮云，愛上塵

愛上此世的人蟻蒼茫

你說要在屋脊上造一架天平

還要在廢墟中找回半截斷身的菩薩

分 寸

這個冬天無雪，也無像樣的陽光

灰蒙蒙的天，像上一輩的債，壓下來

這個冬天的河，不結冰，也不遠流

只有疲憊的游子，坐在河岸上長吁短嘆

多少逆來順受，都已斗轉星移

多少江湖恩仇統統抽刀斷水，一了百了

這個冬天，霧霾鎖城，交通阻塞

有人憂憤連天，有人一劍封喉

誰會信，一頭動物突然開口說話

他離群索居，死去活來，修煉成精

誰會信，每天都會有雪落在紙上

說不清道不明的人，就像被苦難折磨的畜牲

此時，有的河流已經水落石出

更多的事情仍諱莫如深，將被冰封

有的山岡已經拒絕登高

有的土地仍在開墑，收支萬物

冬天的孤獨，像一棵樹在北風里赤條條站著

像一粒塵，卡住塵世的喉嚨

這個冬天，我遇見美人，也遇見了自己

她收放有度，我卻失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