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永春詩歌及詩觀

Xuyongchunshigejishiguan

白天正沿路而下

來到一個書報亭，門開著，里面竟無人

我喊了半天，從亭子后面閃出一個微胖的

女人，我看見了夏天白白的肚臍和

中午的慵懶，一只被剪了毛的寵物狗

從她腳下鉆出來，瞪著大眼睛吐著小舌頭

古怪地打量我，兩個穿城管制服的人

交頭接耳地朝電影院走去，他們長長的影子

擲在地上那么富有力感，我要了份《環球時報》

然后在灼熱的街道上，像文字一樣站立

關注著不知何去何從的敘利亞和伊朗

我身邊，白天正沿路而下

變 奏

街道上，一個雙手拿著一塊玻璃的人

像舉著白天扭頭而行，迎面而來的是

一個邊走邊打手機的西裝，他說，現在的房價

是沒漲但要跌卻有點難，我寧肯送面積

也不降一分錢！ 你沒見過殺豬的

豬肉還是吃了不少，限購？ 也是一時之需

他隱約聽到“喂，喂喂——！ ”的聲音

他揮了一下手，“砰”！ 惱羞成怒的手指

仿佛看見了一個傻子：你能不能干點別的？

他看見了白天的反光，像是咬著牙簽

在說話，蘋果一直貼在他的耳邊：啊，別急

我明天叫人去擺平它！ 疼痛的玻璃發出一聲大笑

像一陣風掠過，拖走瀝青街道上

的幾片樹葉，一只狗在桂花樹旁

奮力地用前爪刨了幾下，然后

抬起一條后腿，把尿灑在他的影子上

小心輕放的美

我突然想到我在那個接近黎明的

暗夜，從那間昏暗的小屋脫下滄桑

一件褪色的夾克，以及一只惹事

生非的老鼠，動蕩不安構成的睡眠

一再壓縮的空間像一條撐破的蛇皮袋

但那張狹窄而有些自命不凡的床鋪

已經多年吱吱呀呀的滿腹牢騷

卻無奈地撐起風聲雨聲

和夜晚那些荒誕不經的夢境

早晨的光色，從千里之外穿透一張面孔

她的呼吸像樹林的臉龐一樣閃亮

我們是否遠離了城市或者

被山攥在手心，那穿林打葉聲有

小心輕放的美，而從它蔓延的根須上

撕下的一片亮光，像莫奈的睡蓮

爭 辯

我們有為美而存在的眼睛，和為等待

奇跡而誕生的心，但這又能持續多久

快樂和痛苦，矛盾的姐妹，存與廢

慢條斯理的爭辯，帶有不確定性

像誤點的火車，蹉跎了鐵軌的光陰

而旁邊的樹，那些隱喻的葉子綠得逼人

盛大的夏日，折騰的正午，角落里走來兩個人

她咬著窄小的時間，我扛著無精打采的風

一個影子站在河邊

一個影子站在河邊 他那額頭里

藏起了樹的爪子 一頭牛到河邊喝水

把嘴伸進了他的胸膛 在那里

它看到了天空的一個假設 但是下面

更深的地方 吞沒閃著光芒的島嶼

星光迷途 我想說 絕不會有

挪威的森林 在閑散的午后

指引憂傷的來路 唯有

恐懼在路的盡頭 不辭而別

倒敘的細節

父親從田埂上扯了一把青草，搓了一下

腳踝，一個水蛭掉進了水田里

它伸了一下傷痛的腰，便游動了起來

此時，鮮血染紅了一小片水域，就像

天空偶爾路過的一朵彩云，母親

在自家門前，從瓢里抓了一把谷子

灑在地上，口里發出咄咄聲

一群雞歡快地聚集，有的拍起了翅膀

她轉身回到屋里，在鏡子里看到了

自己的笑聲，像樸實的日子

從草叢里鉆了出來，幾根白發穿過

門前拂動的柿子樹葉，樹枝上

曬著的一雙襪子，在光禿禿的

風中，夢著了父親那沾泥帶水的雙腳

文件夾

一旦耽于幻想，過路的月色

就會疼痛，就會感到手指的麻木

從指尖滑向掌中。 只有抗拒

才可以調動出情感內最明亮的部分

身體的文件夾，已經擠滿

昨日的流水賬，并且滿布灰塵

又有誰看見信仰的深處？ 手指上的

花瓣，慢慢接近打碎了的童話

生活的偏差，掩蓋不了春色

手 指

不知何時種下的一盆月季，它的刺

將我的夢扎出了鮮血，光滑的痛隱藏著

難以解析的靈性，我看見鮮血的嚎叫

撥亮一盞一盞風雨燈，夜色朦朧的手指

就這樣放在我的額上，伴隨深深的睡眠

城 堡

我披著大衣，鉆進卡夫卡精心建造的城堡

許多事物，與我案牘的霜風不期而遇

我手中的茶杯始終也沒有放下，窗外那

清冷的月兒，一雙眼睛穿行在

疑問搖晃的一條光中，真的讓你想起

鏡中如花的青春，突然消失在完整的孤獨中

或者是化身為楚楚可憐的茶葉，打坐在

一杯凈水之中，而當下，一個人還沒有

走出他的疆域，而另一個人像個醉漢

從城堡摔門而去，語言的暴風雪在后面追他

那漫天飛舞的箭鏃，擊中了我的心事

我胡亂地揮舞著兩條胳膊，企圖阻擋

天空的動蕩不安，我彎曲的指尖觸摸不到

鉛灰色天空的唇，缺角的書頁并沒有逃離現場

桌上那壺沸騰的水，仿佛早有赴死的念頭

窗口的取景框中，頭發里的笑聲響成了一片……

跟著流動的光線走吧

給夜的窟窿鋪上，那些彈奏之光

仿佛一只受孕的眼睛，因為你而關注

已經學會直立行走的人，他們披著

動物的毛皮，談論著如何與動物相處

山野荒涼，百年來已難以找到聲音的化石

沖動在人們身邊，如影隨形

你細聽，左右找不到絲毫的平靜

山道急轉直下，撞擊著，城市——

在大地的傷口，人和自然的隆起

這是崇高的疾病，危言在今夜發酵

生氣的月亮，只照亮世界一小角

你藏在我身上，跟著流動的光線走吧

明天，晴天轉多云，間或有小陣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