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雨夢作品

本欄主持人：郁 蔥

安靜記(組詩)

我禁不住這樣的美

新的一年開始了 我試圖

把你想象的更有新意 比如

每次我進門的時候 你不再忙于

擁抱我 而是用手輕撫我的眼睛和睫毛

讓我在你的目光里 有片刻的眩暈

然后是小雨 淅淅瀝瀝

假如你更輕盈一點 我的心就會

在你預設的暖流里蕩漾 這樣的時候

任何風吹草動都是一種屠殺 我用目光分開你的視線

我還是禁不住這樣的美

兩張不同的皮

我是被剝離的女人 夜晚和晨曦

是我兩張不一樣的皮 我身體越來越沉

彈跳力越來越小 為此

我常常練習靈魂出竅 我熬粥 熬夜 熬時光遺留下來的

渾水 我用過壞了的日子

漂染參差不齊的頭發 就說是美吧

深棕 酒紅 葡萄紫 我擁有她們的外表

也徒有外表 我喜歡把帽子戴得低一點

讓發絲和眼睛盡量保持一致 讓冬天和即將來臨的春天

步履盡量一致 沒人知道

我是擁有暗灰和淺綠兩種顏色的女人

我的表皮孤獨暗淡 而真皮長在血肉之間

像我期望的那樣 鮮活柔韌

貞節賦

只有半場雨的功夫 就被你從頭到腳

愛過一遍 你叫她寶貝 心肝 親愛的老婆

你叫她為你開半束花 唱半截小曲

落日學著古人的模式 慢慢西下

你叫她回轉身來

你給她一年中最美的時光 半抹晨顏

半壁江山 你讓她變紅 變綠

變得比你還平和細膩

人的一生 可能會有無數愛的念頭

比如現代學里的通病 愛上什么人

就是一剎那的事 背叛一個人

就是一剎那的事 先愛上

再背叛 也是一剎那的事

現代學最難解釋的 是

她愛上你 并為你生出光鮮和

一個時代的貞節

熄燈之后

說熄滅就熄滅了 像一段沒有結果的情欲

突然失去開合的重量 風

向美人招手 無人接納的暗夜

那么多花朵 水鳥 那么多活著的

忠誠和證據

如果愛情 注定是歉收的物種

又何必長出理想的葉芽？ 如果你

不是她獨有的 又何必要她變成你要的模樣？

傷疤 陰影 或截然相反

“一盞燈比一陣風更容易破碎”除了堅持

除了愧疚和遺忘 除了舊貌換成新顏

她已不介意 失去的是你

還是她自己的一部分

多么荒謬 她親手遞給你

另外女人的手 先是歡樂頌 然后是悲鳴

然后是盲區 打不開的

一模一樣的休止符 和所謂的現實主義

無非是聚散離合

或雪上加霜 如果再懷舊一點

無非是不同鐵蹄踐踏在同一山河之上

像一只水牛在雪花來臨之前

尋覓新鮮的情婦

安靜記

我喜歡避而不見 總在夜深人靜時

避開一切輝煌事物 一個人行走

到一個比我安靜的人的心里 采摘鮮為人知的

寶藏 沒人知道我多少次閉門謝客

在無人經過的角落 讓身體飛

讓孤獨架空孤獨

是巧遇還是直覺？ 繞過一段麥田之后

竟然誤闖常山郡故城 可我沒有和趙云握手

一生中的偶遇 不過是一種念相

境由心生 而所謂的情愛

也不過是一種順應

更遠處 春天的聲息若隱若現

就像動了情的女人 身體芬芳馥郁

一切萌動和夢想都從這里開始

歡愉 痛楚 “我深愛

所以我安靜” 為了你

我規避 所能規避的一切

就像我規避的那些浮云 和所謂的

艷遇

相見不如不見

北風突然從陰霾中揭竿而起

多么幸運啊 在天晴時見到月光和白瓦片

“我們無法在好日子里 遏制什么人的情欲”她堅持 有些躍躍欲試

多數時候她是脆弱的 比如任憑淚水

含在眼里 而拒絕結成寒冰

比如對男人越來越靜漠的認知 “相見不如不見”

她一個人 站在遠古的土山上

目光奢華又簡約 像一只孤獨憂郁的山羊

為了所謂理想 放棄謙卑和群居生活

有時 放棄也是一種美

比起取悅 放棄來得更加直接

也更加淋漓盡致 她這樣想的時候

有點憤怒后的快慰

她不再耀眼 但總有人比她失去得更直接

也更加痛徹心扉 她一直想在偶然中

尋找快活的理由 有點曖昧

有點掙扎和壟斷

“他總是喜歡解開最新鮮的扣結 而生活無法左右逢源” 有點像

美人遲暮

有時不見比相見更加慘烈 更具有

隱密性 和缺憾之美

石頭錄

昨晚 我夢見一塊寂靜的石頭

像一座大山 莊重而美

更像性情中人心懷一個大世界 只有月光傾瀉下來

才能喚醒石頭的身體 滋潤

和迅速長成

我夢見自己就是一塊石頭 直立

有良好的密度和屬性 有時內心虛空

有時卻又滿滿的 能裝下日出日落

也能裝下委屈和飽足 即使

看上去很冷 即使我也只是一個

理論上存在的實體

我多想伸出手 摸摸

身邊的飛云走獸 摸摸那些

被激情燒焦了的男人和女人 可我的手上

長滿了人間的荒草 這么多年

我習慣了像石頭一樣 用沉默和堅持

捍衛自己的清名

正反記

一個人可以快樂 可以隱忍

可以用手指測量詩歌的溫度 一個人斗酒

作揖 策劃革命性的逃亡

一個人在陰影里走動 身前是清澈的流水

身后是紙牌 庭院 拜金主義

和搖錢樹

一個人抹掉臀部的胎記 清透

光滑 一個人在大風雪里狂奔 狂野

然后粉飾 留小心眼

一個人做自己的反派 不為遠山

也不為凸凹不平的命運 一個人身懷感恩之心

卻和自己刀光劍影

一個人抱緊一夜的溫情 如果天空很高 很遠

就會有無數星星不請自來 他們鮮活 靈動

都是愛情產下的孩子

愛上銀杏樹落下的黃葉子

她們相互追趕 像一群美麗的太太

在天涼時走到一起 看起來是聚攏和取暖

實際上 是在分享彼此的苦樂

比如生兒育女 比如好身段和好丈夫

偶爾 也會看到她們舉起的拳頭

集體抨擊 越來越寂寥的生活

我是說 這些銀杏樹落下的黃葉子

像一張超凡脫俗的黃地毯 如果你踏上一只腳

就會陷得很深 很遠

我是一個害羞的女人 不敢

一個人獨占初冬的光影 想象中的雪花

始終沒有發出新芽 也就是說

我還可以為這些金色的孩子們 保存一些

生命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