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 塵
廉政微小說三題
飄 塵
大年三十,一家人圍坐著說故事。不愛說話的老爺子,在當了兩年市長的兒子的再三請求下,開了口——
半夜醒來,葉俠被一只多出來的手駭得不輕。這只手毫無生氣地搭在他胸膛上,扔,扔不掉;揉,可被他揉成任何形狀,甚至可把手指后掰得跟手背貼在一起。最后他可怕地發現,這是他的右手。
足足費了一小時勁,右手才恢復正常。可是,再次從夢中醒來,他絕望地發現,之前的事情又重演了。他再也不敢睡了,并不斷地活動右手。
之后,困極了的時候,葉俠就站著睡——當然,眼睛是睜開的,手也是動著的。再后來,無論夜晚還是白天,閉嘴還是說話,工作還是休息,只要不躺下,他都可以睡,且輔以手勢。
葉俠說話與手勢完美結合的天賦開始受到注意,被接二連三地提拔,官越做越大。官做得大了,發言也就越來越多。為了彌補不能躺著睡覺的缺憾,他常常在目光炯炯地打著手勢發言時入睡。睡夠時,嘴和手就停了,聽眾的掌聲就響起了。
更離奇的是,葉俠開始逆自然規律生長,越活越年輕,越活越大膽。他內心的恐懼與日俱增,自己成了一個怪胎!都怪這只可惡的手!
求醫無數,蒼天有眼,他終于拯救了他這只手——一副手銬。
老爺子說完,全家人靜得可怕,眼睛都看向兒子。兒子在沉默之后,堅定地說:爸,您放心,您的兒子不是葉俠,而是給葉俠送手銬的。
周末,李景仁在陽臺上泡著茶,市領導的電話就來了。
“景仁啊,案件有什么進展?”
“正在調查中,各種阻力比較多。”
“嗯,之前上頭已基本結案,你酌情處理即可,要注意安全。”
“我會的。”
掛了電話,李景仁心底有隱隱的怒氣。一個走程序本來很簡單的案子,沒想到,背景竟復雜得盤根錯節。但他不能動怒,他要的是冷靜。他將茶杯緩緩端起,送至嘴邊輕呷一口。
妻子走了過來,站在他旁邊,欲言又止。
“怎么了?”
“我剛接到個陌生電話,對方說,如果你再查這個案子,終有一天,你只能去太平間找我跟兒子。”
砰!李景仁將茶杯往桌上一頓,杯碎水濺。
此時,手機“叮”地響了一聲,有短信。看后,李景仁站起來摟住妻子,說:“你們不會有事的。好好待在家里,我去一下辦公室。”
路上,李景仁通知所有紀檢人員緊急開會。
坐定后,李景仁環視一眼同事們:“這些天來,大家辛苦了。我們紀檢人員是鐵打的,我相信各位能承受各種壓力、謾罵、威脅。召集大家來,是因為剛收到的短信——二十萬元已打入您賬戶,請查收。大家收到這種短信嗎?”
“我收到,額度三萬。”
“兩萬。”
“五萬。”
……
李景仁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各位,那人能耐大、手段多啊。你們想不想要這個錢?”
個人敘事作為話語交流的手段,與作為地方或集體共享知識的集體敘事手段一樣,都在公共領域的活動中不可或缺,而且是互相依托和交錯地被運用。這體現出個人的身份感與集體的身份感相互依托的關系。
“不要!”
“怕不怕得罪人?”
“不怕!”
“好!我們就是要敢于得罪所有人,但就是不能對不起紀檢人員這個稱謂!周末取消,干活!”
縣政府剛上班,樓下就擠滿了人。
在六樓辦公的縣長大驚,隨即帶著秘書下樓。黑壓壓的人群顫巍巍地齊齊朝縣長跪了下去,高呼:“縣長,開恩收回命令吧!”
下跪的都是老人。
“您不收回命令,我們就長跪不起!”
“什么命令?”
“全縣除農村戶口以外,所有居民去世,一律改土葬為火葬。”
“這個……這是中央的意思,我縣必須執行。土葬的弊端和火葬的好處,縣里已經反復宣傳了,老人家們,快都起來吧!”
“聽說部分有權有勢的干部,動用關系改戶籍,去世后回老家土葬。縣長,您是父母官,你得給大家個公道!”
“各位鄉親!我以一個黨員的黨性向大家擔保,一定杜絕此類問題。黨員干部必須以身作則!”
有人在小聲嘀咕:“你老家在外省鄉下,那里可以土葬,你當然說得好聽。”
縣長聽到了這個嘀咕,但沒說什么,繼續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喊到口干舌焦,老人們才帶著半信半疑的神色,陸陸續續走了。
秘書說:“咱們縣老人的思想觀念還是太落后了。”
“老一輩有點迷信是可以理解的嘛,工作要一點點地做。關鍵是,黨員干部要帶好頭。”縣長說。
一年后,縣長退休。
退休后的縣長,回到外省的老家,種點瓜果蔬菜,自號“布衣散農”。
一天,老縣長突發腦溢血,一頭栽倒在地上。醫院里,老縣長被搶回一口氣,他命令兒女連夜把他送回任職的縣里,并留下遺言,死后一定要火葬,給那里的父老鄉親一個交代。
責任編輯:傅燕蘭